破魔角…
三個字像燒紅的釘子,狠狠楔進夏龍武混沌的腦子里。墻灰簌簌往下掉,混著血絲汗滴糊了他一臉。那小塊被剪刀釘死的灰白菌傘殘骸,死氣沉沉地掛在暗沉的樹皮上,像顆毒瘡被硬挖了出來。
北冥嫣然…她早就知道?!她到底在查什么?!
“夏…夏大哥?咋…咋辦?”李娟哆嗦著問,懷里抱著昏死過去的小豆。丫頭片子腿上那被“蛇根”扎過的地方,慘白發腫,像注了水的死豬肉,看得人心里發毛。劉琴攙著李娟,瘦小的身體抖得像打擺子,死死盯著地上老張那開始鼓膿包的尸體,眼神空得嚇人。
咋辦?!夏龍武也想吼出來!尸熊那催命的拖沓腳步聲,隔著老舊的墻壁和走廊,越來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們心尖上!帶著腐肉腥臭的陰風,呼呼地從藥品室敞開的門洞里灌進來。
頂樓就是個鐵棺材!生物標本室天臺有更狠的玩意兒堵著消防梯!回三樓樓梯間?那不是上趕著給尸熊送點心?!
他抱著那口依舊溫熱震動的酒缸,腦子里亂麻一鍋粥。缸里那點翻騰的“血水”倒是消停了,像被抽干了勁頭,安靜地躺回缸底,顏色似乎…更深了點?但那點溫熱的流質還在往他骨縫里鉆,勉強吊著他快散架的身體。
“走!”一個嘶啞的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走哪?”劉琴帶著哭腔問。
夏龍武血紅的眼珠子掃過那被撞開的藥柜后面露出的墻壁。樹皮…破魔角…標本…鍋爐房?
食堂!舊食堂鍋爐房!
老實驗樓是老樓,當年燒煤的。鍋爐房在樓西頭,靠著廢棄的舊食堂!那鬼地方離菜市場近,平時除了送煤的老王頭,鬼都懶得去!
“鍋爐房!往西!食堂后面穿過去!”夏龍武吼了一嗓子,也不知道是給丫頭們打氣還是給自己壯膽。他拖著那刺痛的左腿,挪到被撞開的墻角,忍著灼痛,一把扯下墻上釘著“破魔角”標本的那塊巴掌大的暗沉樹皮!
樹皮入手又糙又韌,帶著一股淡淡的、像是陳年爛木頭混著某種草藥根須的苦味兒。那釘在上面的小剪刀倒是鋒利無比,閃著冷光。
沒時間研究!他把樹皮和剪刀胡亂塞進褲兜,刀柄上沾的血污蹭在衣服上。
“娟子!背上小豆!劉琴!拽著點!”夏龍武看著勉強恢復點力氣的劉琴,“跟緊老子!掉隊就他媽等死!”
李娟一咬牙,把失血太多輕飄飄的小豆背起來,扯了塊破布條往身上纏幾道固定住。劉琴扶著李娟。
四個小拖油瓶,周無痕還得算上懷里的缸祖宗,跌跌撞撞沖出藥品室那嗆死人的毒氣窟窿。
走廊里死寂依舊,只有血雨敲打外墻的悶響,還有…樓下越來越清晰、帶著暴躁意味的拖沓腳步聲!咚咚…咚!像催命的鼓!
尸熊到三樓了!
“快!”夏龍武拖著缸,強壓著左腿鉆心的冰痛,被三個丫頭拱著往前挪。目標明確——走廊盡頭西頭那扇通食堂的老舊鐵柵欄門!
五十米!平時撒泡尿的工夫!現在像跑趟長征。每一步都踩在碎玻璃渣和粘膩的污水里,噗嗤噗嗤響,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懷里那口缸死沉死沉,每次顛簸都撞得他胸口發悶。
眼看快到鐵柵欄門。
“吼——!!!”樓下猛地傳來尸熊暴怒的咆哮!伴隨著墻體和門板被狠狠拍碎的轟隆巨響!整個樓都在抖!灰塵嘩啦啦往下掉!
這畜生拆到他們剛才待過的緩步臺附近了!聞著味兒了!!
夏龍武頭發都炸起來了!“撞門!撞!!!”
四個人,一個抱缸傷員帶三個丫頭,背一個拖倆,用最后的力氣像四顆絕望的炮彈,狠狠撞在那扇銹死的鐵柵欄門上!
“哐當——!!!”
銹死的門軸發出瀕死的呻吟!門鎖崩斷!帶著厚重的銹屑漫天飛舞!沉重的柵欄門被撞開一條勉強能擠過去的縫隙!
一股子積年油煙味、爛菜葉子味、混合著陳舊鐵銹的餿味,劈頭蓋臉涌了出來。是食堂的味道!但比平時濃烈一百倍,透著股死氣沉沉的腐爛感。
“擠過去!快!”夏龍武自己先拖著缸擠過門縫,差點被那缸卡死。李娟背著昏迷的小豆,劉琴在后面推著,倆姑娘跟鉆火圈似的扭動著擠了過來。
門后是廢棄許久的大食堂。光線更暗,只有幾縷血雨天的暗光從高處的破窗漏下來。巨大的空間黑洞洞的,一排排桌椅東倒西歪,像亂葬崗的碑。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霉味和…一股若有若無的腥味?像是海鮮市場放了三天。
后面樓上傳來的撞擊破碎聲更猛烈了!墻灰撲簌簌往下掉。尸熊在狂拆!馬上就能找到通往食堂的通道!
“鍋爐房在哪?!”夏龍武吼問。
“后…后面!”劉琴抖著嗓子指了個方向,是食堂深處、堆積著雜物垃圾的黑暗角落。隱約能看到一扇油漆剝落大半、掛著老式掛鎖的鐵門輪廓。
四個人跌跌撞撞沖過去。那鐵門銹得跟廢鐵堆似的。夏龍武二話不說,舉起手里的菜刀,狠狠劈在掛鎖上!
“鐺!”一聲脆響!火星四濺!鐵鎖屁事沒有,震得他虎口發麻,手臂酸痛加劇。老張的破菜刀卷刃太狠了!
“操!”夏龍武急紅了眼,眼角余光掃見藥柜那邊搶來的小剪刀!試試!
他掏出剪刀,對著鎖孔狠狠捅了進去!用力一擰!
“咔嚓!”一聲清脆!這玩意兒真他媽行!鎖芯竟然真的被他硬撬開了!不知道是剪刀太利索,還是掛鎖年代太久!
推開沉重冰冷的鐵門,一股比剛才藥品室更悶熱十倍、混雜著濃厚鐵銹、煤灰和一股難以形容的腥澀霉味的熱浪撲面而來!嗆得人直咳嗽。
鍋爐房!比想象中大!漆黑一片!只有門口一點點滲進來的微光,勉強能看清正中央放著一個如同小山包般的巨大老式鍋爐,外面裹著厚厚的保溫石棉,像一頭趴窩的鋼鐵巨獸。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嗚…嗚嗚…”被李娟背著的小豆似乎又醒了點,發出細微恐懼的嗚咽。李娟和劉琴擠在門口,不敢往里走。
夏龍武抱著缸,喘著粗氣邁進去。腳踩在地上厚厚的煤灰里,軟塌塌的。他瞇著眼適應黑暗。
轟隆——!!!
身后食堂方向傳來一聲山崩地裂般的巨響!伴隨著墻壁被整個撞塌的恐怖動靜!碎石磚塊雨點般砸落!尸熊暴躁狂怒的嘶吼如同驚雷炸響!震得整個鍋爐房的煤灰都撲簌簌往下掉!
“進來了!!!”李娟和劉琴失聲尖叫!聲音都變了調!絕望的氣息瞬間淹沒了這狹小灼熱的破地方!
夏龍武心臟狂跳!腦子一片空白!目光瘋狂掃視著這片黑暗!鍋爐!煤堆!破爛工具!除了灰還是灰!
“破魔角”?!破魔角在哪兒?!嫣然的字呢?!
鍋爐房側面的墻壁?工具架?
“鐵…鐵角…”夏龍武背上昏沉的小豆突然發出一聲極其虛弱模糊的囈語!手指無力地抬起,指著鍋爐最底下…那巨大的底座下方!
夏龍武猛地撲過去!不顧一切地趴下,側著臉,把腦袋鉆進鍋爐底座那狹窄的、布滿油污和煤灰的縫隙里!
里面更黑!一股混合著機油、鐵銹和某種冰冷粘稠活物氣息的味道直沖腦門!
借著外面食堂透進來的微弱血光和鍋爐縫隙自身滲入的一點點天光,他看清了!
鍋爐底座最內側的承重腿上,一塊巴掌大的地方,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啃咬過!布滿深深的齒痕和爪印!那地方的鑄鐵外層竟然都碎裂了,露出里面結構復雜的支撐鋼梁!
而在那碎裂的鋼梁正中央!赫然!
鑲嵌著一個東西?!
那玩意兒顏色暗沉!像凝固的青銅混著黑鐵!形狀像一截斷裂的、巨大的野獸犄角!尖銳、扭曲、帶著天然螺旋的弧度!大約一尺來長,成年男人手腕粗細!尖端異常鋒利!這東西似乎就是從支撐鋼梁內部“長”出來的,半截深深嵌在鋼梁里,斷裂的茬口參差不齊!布滿了密密麻麻如血管般虬結的暗紅色奇異金屬紋路!
而在最靠近斷角的、被啃咬得坑坑洼洼的鍋爐底座鑄鐵上,似乎…有幾道被煤灰覆蓋、極其潦草、用尖銳物匆忙刻劃的印子?!
那字跡…絕對是嫣然最后留下的!
夏龍武奮力抹開厚厚的煤灰!
看清了三個力透鋼鐵、刻得極深極重的字:
【砍斷】!!!
砍斷?!砍斷這根嵌在鋼梁里的鐵角?!
就在這時!
“吼——!!!”
一聲帶著極盡暴虐和血腥的咆哮,如同悶雷,直接在鍋爐房的鐵門外炸響!!!
一只巨大、覆蓋著黑毛、鋒利的指甲縫隙里還掛著銹屑和墻灰的巨大獸爪!帶著腥臭狂風!狠狠扒在了鍋爐房敞開的鐵門門框上!!!
碗口大的渾濁黃色眼球!閃爍著極致暴戾的血光!如同地獄探照燈!瞬間鎖定了昏暗鍋爐房里,正趴在鍋爐底座下撅著屁股的夏龍武!!!
尸熊!!它他媽到底還是殺過來了!!!
冰冷的絕望瞬間將夏龍武全身凍結!他甚至能聞到那巨嘴里噴出的、帶著碎墻渣和腐肉腥氣的灼熱臭氣!
跑?往哪跑?!這鍋爐房就是個死罐子!
回頭?面對那張能把他生嚼了的血盆大口?!
砍斷?!拿什么砍?!用老張那把卷了豁口的菜刀砍嵌入鋼梁的破魔角?!這他媽是讓他砍鐵疙瘩!
“夏叔叔…后…后面…”背上小豆微弱恐懼的啜泣像針一樣扎著夏龍武的耳膜。
李娟和劉琴的尖叫堵在喉嚨里,只剩下瀕死前絕望的嗚咽。
懷里一直溫熱不動的酒缸…猛地一震!!!
嗡!!!
一股滾燙的熱流毫無征兆地再次沖擊夏龍武的手臂經脈!同時,他褲兜里那塊樹皮…也毫無征兆地變得滾燙!
“啊!”夏龍武痛得悶哼一聲!左手下意識地掏向兜里!就在手指碰到那塊滾燙樹皮的瞬間!
嗡!
整個酒缸猛地一跳!缸底那暗紅色、剛剛沉寂的粘稠液體驟然沸騰!咕嘟冒起拳頭大的氣泡!一股濃郁得化不開的酒香血氣如同爆發的洪流,瞬間彌漫了整個灼熱的鍋爐房!甚至將那尸熊的腐臭都壓下去一瞬!
而那沸騰翻滾的暗紅液體中!一點如同暗夜星辰般的、極其微弱的、只有指甲蓋大小的猩紅光點,在沸騰的氣泡中一閃而逝!
但夏龍武看清了!
那光點…它的顏色、它的氣息、和嵌在鋼梁里那“破魔角”斷茬處的虬結暗紅血紋…一模一樣!!!
“操!!!泡它!!!”
一個瘋狂到他自己都不敢信的點子,如同閃電劈開混沌!炸響在夏龍武絕境中的腦海!
沒時間猶豫!尸熊的血盆大口已經伸進了門框!
夏龍武左手死死攥住褲兜里那塊滾燙的樹皮!身體如同回光返照般爆發出最后的兇悍!不是后退!是猛地向前一撲!整個人幾乎壓到了那鑲嵌著“破魔角”的鍋爐鋼梁底座上!
右手握緊那把豁口菜刀!刀尖對準那塊被啃咬碎裂的鍋爐鑄鐵外壁,是離那鋼梁最近點!用盡全力狠狠捅了進去!同時猛地一撬!
咔嚓!哐當!
那片早就被咬得脆弱的鍋爐底座鑄鐵板,硬生生被他撬飛了一塊!露出了里面更深處的支撐鋼梁!也露出了那根“破魔角”嵌入鋼梁更深的位置!
“吼——!!!!”尸熊似乎被夏龍武無視它的舉動徹底激怒了!巨大的頭顱兇猛地探進鐵門!帶著獠牙的腥臭巨口朝著夏龍武撅起的后背和后腦勺狠狠咬合下來!這距離!這速度!十死無生!!!
就在這巨口吞噬的陰影徹底籠罩下來的千鈞一發之際——
夏龍武如同回光返照的野獸!猛地仰起頭!迎著那腥臭撲面的死亡風暴!左手拽出了褲兜里那塊滾燙的樹皮!不是擋!不是扔!而是瘋狂地按進了懷里酒缸那沸騰翻涌的暗紅色液體里!!!
“泡啊——!!!”
伴隨著他喉嚨撕裂般的狂吼!
撲通!
樹皮浸入滾燙“酒液”的瞬間!
嗡——!!!
一股如同遠古巨獸心臟搏動般的沉悶巨響,猛地從酒缸內激蕩開來!整個鍋爐房厚重的鐵壁都在嗡鳴共振!
缸口沸騰的暗紅液體驟然間顏色變得如同濃縮的鮮血!亮得妖異!一股遠比之前更霸道、更熾烈、充滿了毀滅性吞噬欲望的恐怖氣息如同爆炸的沖擊波轟然爆發!
最關鍵的!
那沸騰的血色液體中!一點原本微弱暗紅的星光,在接觸到那樹皮的瞬間,如同被澆了油的干柴!猛地點亮!膨脹!化作一顆嬰兒拳頭大小、內部光焰流轉的熾烈血核!!!散發著無法形容的、純粹而古老的能量波動!!!
這光芒!這氣息!
比嵌在鋼梁上的“破魔角”更純粹!更本源!如同一母所生,卻高下立判!
尸熊那張即將吞噬夏龍武的、布滿獠牙的巨口!
硬生生地僵在了距離夏龍武后頸不到一尺的空中!!!
它那雙暴虐渾濁的黃眼球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種無法理解、卻又源自血脈最深處的……驚悸和混亂!仿佛看到了它畢生追逐的本源,卻以最恐怖的方式扭曲在了眼前!這種混亂瞬間壓過了撕咬的欲望!
而鍋爐底座鋼梁深處,那根嵌入的破魔角!
在感應到血核光焰亮起的瞬間!!!
嗡!!!
那虬結的暗紅血紋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血光!一股無形的、帶著瘋狂抗拒和毀滅氣息的波動,如同活物般猛地從鋼梁深處反彈出來!!!狠狠撞向夏龍武懷里酒缸中那滴凝練的血核!
血紋也狠狠撞在了因為樹皮入酒而心神巨震、心神失守的夏龍武的腦海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