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晴有點意外，但隨即說：“好呀。我需不需要準備一下？”

程小樂笑道：“你什么都不用準備。我父母聽說我交了女朋友就已經高興得不行了。”

范晴吃驚地問：“你難道以前沒往家帶過女朋友？”

“沒帶過。”程小樂笑著說：“所以我媽有陣子甚至跟我說：你要真是喜歡男的，你告訴家里，沒事兒。爸媽出錢送你們上外國結婚。”

范晴笑了，說：“你父母這么開明？”

程小樂得意地說：“這就是我們這些差學生的好處了。在我爸媽眼里，我只要沒犯法，沒吸毒，他們就很滿意了。你們這些從小學習好表現好的，無論做得多好，父母都覺得是你們應該的，還要嫌你們不夠好。”

范晴一下子想起錢大衛的媽媽，真的，大衛已經那么優秀，他媽媽還不滿意。或許做父母的也容易貪心，攤上一個優秀的孩子，就總嫌他還不夠優秀，并且不由自主地拿他跟更優秀的去比較。

范晴就去見了程小樂的父母。程小樂父母是比較早下海的那批生意人，雖然不算大富大貴，但家境頗為殷實。程小樂父母住的房子很好，家里養魚養鳥玩收藏，一望而知是經濟寬裕又很會享受的人。兩口子是典型的老BJ做派，特別寵孩子，從小到大，對程小樂要做的事情都無條件支持。這些年看程小樂跟一幫搞藝術的混在一起，老兩口心里一直在做他帶個妖怪似的女朋友回家的心理建設。一看程小樂帶回的是這么個斯文秀氣的姑娘已經很驚喜，再一問范晴是自己開事務所的建筑師，程小樂媽媽就問程小樂：“小樂，你是不是騙人家了？你跟人家說你海跑畢業，在紐約大學沒拿著學歷的事兒了嗎？”

范晴聽了不由得一笑，心想，這回可算知道程小樂這貧嘴的勁兒從哪兒來的了。

程小樂對他媽媽笑道：“您放心。該交待的我都交待過了。”

等見完了程小樂父母，范晴就也安排程小樂去見了自己父母。程小樂去見范晴父母時緊張了半天，知道有錢大衛這樣的珠玉在前，生怕范晴父母對自己不滿意。去見范晴家長之前，程小樂一個勁兒地問范晴：“你說我準備點什么禮物啊？”

范晴不以為意地說：“就買好點的水果就行了。”

程小樂擔心地問：“這禮物會不會太輕了？”

范晴就笑：“那你多買幾斤。”

程小樂無奈地說：“說正經的，到底買什么合適啊？”

好容易決定了禮物，程小樂又開始擔心穿著：“我是不是應該穿正式點啊？”

范晴笑道：“你就平時的樣子就挺好。”

“我怕你父母覺得我看著不穩重。”

范晴笑他：“你本來就不穩重。我要那么穩重的干嘛？”

“那不行。”程小樂認真地說：“我不想讓你父母覺得你找了個不靠譜的人，然后擔心你。我希望他們能覺得我有能力對你好，你和我在一起會很快樂。”

范晴笑道：“我本來和你在一起就很快樂。”

見范晴父母那天，程小樂全程恭恭敬敬，表示這輩子都要對范晴好。還很有心機地表示自己父母經商比較早，所以家里有好幾套房子，自己名下都有一套，經濟方面不成問題。范晴從沒見他這樣如臨大敵過，主動提經濟問題更是頭一次見，心里暗暗好笑之余，也感動于他對她的心意。

令人意外的是，一貫冷淡的范晴父親聽說程小樂做過攝影師，倒是頗感興趣，還把程小樂叫到書房，給他看自己拍的花花草草。

程小樂一進書房，范晴媽媽就趁機問范晴：“你們什么時候結婚？”

范晴有點吃驚：“你不反對？”

范晴媽媽說：“這小樂一看就是打心眼里喜歡你，人也挺規矩，我有什么可反對的？”

范晴說：“我一直以為你會抱怨我跟大衛分手。”

范晴媽媽說：“我希望你結婚，是想你能有個伴兒。你們倆只要好，我們做家長的就覺得比什么都強。說實話，大衛那孩子優秀是優秀，但有點太緊繃了。你們倆真在一塊兒，我也有點怕你活得太累。”

見完家長，程小樂再跟范晴說要“領證”的時候，范晴就沒再反對。快到年底的某一天，范晴找了個時間提前下班，兩人就跑到民政局去領了結婚證。領完結婚證，程小樂看著范晴，就叫她：“媳婦兒，咱們晚上出去吃一頓吧？”

范晴就笑：“你這就改口了？”

“當然！這回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了。”程小樂笑道：“我管你叫你媳婦兒，這屬于有法可依。”

兩人嘻嘻哈哈了一番，就跑去吃火鍋，算是慶祝了一下。

他倆都結婚的事就只告訴了雙方父母和一些親近的好朋友，其余就只有當別人問起時，才告訴他們自己已經結婚。什么婚禮婚宴婚戒，一概沒有。生活上兩人一切自給自足，完全不需要父母任何支援，但雙方父母還都送了禮物。程小樂父母特意表示了一番家里的幾套房子二人可以隨便挑一套居住，但兩人在草場地住慣了，根本不想搬。各大假期只要有空，小兩口誰家也不去，一起跑到國外去度假躲清靜。

兩人建立了一個聯名賬戶，每個月都把收入的大部分放進去。范晴工作忙，根本沒有什么花錢的機會。而程小樂的大部分愛好也不怎么花錢，收入其實也過得去。兩人在一起之后，居然很快還存了不少錢。

一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傳說中那些可怕的雞毛蒜皮并沒有出現，兩人仍然保持著戀愛的感覺，約好了三年之內不要小孩。又到了春節，兩人去溫暖的加州度假。一路上兩人開心得不得了，情濃之際，范晴問程小樂：“為什么他們都說結婚那么可怕？我覺得結婚和戀愛也沒什么區別呀。”

程小樂說：“因為他們結婚就是特別可怕。他們結婚都不是為了在一起高興，而是為了在一起找麻煩。還沒結婚呢，就先討價還價，爭多論少。條件談好了，再辦個麻煩的婚禮，累個半死。等結了婚，再把兩邊父母都攪和進來，沒矛盾也搞出點矛盾……這些事我們都不做，我們結婚當然就不可怕了。”

范晴說：“當初那么多人說我們不合適，我就不明白了，我們怎么不合適了？”

程小樂笑道：“還不就因為你比我有出息。他們就覺得男的得比女的能干懂事掙錢多，一聽我沒你事業好，個個都替你覺得虧了。其實你想吧，我要是個女的，你要是個男的，同樣的條件，他們就覺得咱倆特合適了。”

范晴想了想，就笑了：“真的。可是我就不明白，為什么我非得找個比我事業上能干的？那我要得了諾貝爾獎呢？我是不是還得找個得兩次諾貝爾獎的？”

程小樂笑著說：“那他們就會說，你太強了，誰敢娶你啊？”

回程在洛杉磯機場等飛機時，范晴和程小樂去買咖啡。人有點多，程小樂去排隊，范晴就去找座位。她找了個空座位坐下，旁邊的座位坐著個穿牛仔褲和休閑運動裝的男人，背對著她。范晴覺得這男人的背影有點像錢大衛，但又想大衛從來不穿成這樣出門。這時這男人回過身，她看著他，吃驚地叫出了聲：“大衛？”

錢大衛看見是她，也有些驚訝，但隨即他笑了，說：“范晴？這么巧？”

錢大衛英俊依舊，不知道是否是這一身休閑裝束的緣故，他看起來比以前放松了很多。隔了一年不見，兩人此時無意中重逢，想起當年種種，都覺得無限感慨。

錢大衛問：“你也是回BJ？”

范晴說：“我們先去東京，玩兩天再回BJ。”

錢大衛問：“和他一起嗎？”

范晴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對，我們結了婚。你怎么在這里？也是度假回來嗎？”

錢大衛微笑著說：“不，我來接我女兒回國。”說著，他深情地看向一邊。

范晴這才注意到，錢大衛旁邊放著一個嬰兒提籃，里面睡著個小嬰兒。

范晴連忙說：“恭喜恭喜！你太太呢？”

錢大衛笑了笑，說：“我沒結婚。這是屬于我自己的孩子。”

范晴吃驚地問：“你是說……”

錢大衛笑一笑：“和你分手以后，我還是按照原計劃去了洛杉磯。她今天剛滿月。”

范晴完全明白了，她不由得再去看那小嬰兒。這小女嬰正在酣睡，小小的臉上已經能看出錢大衛的輪廓。范晴由衷地說：“你女兒很漂亮，長得很像你。她叫什么名字？”

錢大衛溫柔地看著提籃里的嬰兒，說：“她叫Charlotte。”

范晴說：“非常好聽的名字。你是……選的女兒嗎？”

“不，我只是選了最健康的那個。是男孩還是女孩，我不介意。”錢大衛看著范晴，輕輕地說：“差一點，她就也是你的女兒。”

范晴愣住了，愧疚之情又開始涌現，她說：“大衛，你這么好，一定會有更好的另一半。”

錢大衛深情地看著小提籃中熟睡的女兒，帶著極為滿足的溫暖笑容，說：“我已經不需要了。我現在只想好好地把我女兒帶大，給她最好的愛，讓她幸福快樂地過一輩子。”

范晴從未見過錢大衛臉上出現過這樣幸福滿足的表情，他不再冰冷，不再一絲不茍，就像一個最普通的慈祥的父親。她由衷地說：“我想你終于找到了你想要的那種愛。”

錢大衛點點頭：“是，她一顰一笑都牽動著我的心，我會為她患得患失，我會為她變得沖動不冷靜，我甚至會為她拼命。我可以把所有的愛毫無保留地給她，我總是擔心我做得不夠好，卻不必擔心她因此而不愛我。”

范晴說：“看得出你現在很幸福，我為你高興。”

錢大衛點頭：“謝謝。范晴，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女孩，我也希望你永遠幸福。我們還是朋友？”

范晴說：“當然。”

錢大衛笑道：“那么，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有客戶多介紹些給我。你要是怕他吃醋，我可以讓助理跟你聯絡。”

范晴連忙說：“當然沒問題。是我的榮幸。你讓你助理直接找我就好。”

這時程小樂買了咖啡回來，走到范晴身邊，看見錢大衛，他愣了一下。

錢大衛看見他，先是詫異，然后恍然大悟。他又恢復了以前那種驕矜的模樣，盯著程小樂，一字一句地說：“程小樂，草場地鐵皮人藝術聯盟的策展人。”

程小樂嚇了一跳，沒想到當年在上海只匆匆見過一面，遞過一張名片，錢大衛居然把他的信息記得如此清楚。他由衷地說：“對，是我。你這記性夠好的啊。”

錢大衛不客氣地問他：“你就是那個扔下她不辭而別的混蛋？”

程小樂坦然回答：“那是從前的我。不是現在的我。”

錢大衛問：“我記得你是跟范晴合作效果圖認識的，沒錯吧？”

程小樂說：“沒錯。現在我也經常給她畫圖。”

錢大衛點點頭：“工作關系，最容易日久生情。”

他轉過頭對范晴說：“我們銀行跟很多地產大佬有合作，我會幫你多介紹。我想以后我們還有更多工作上的聯絡機會。”

然后他又有點挑釁似的對程小樂說：“你應該不至于小氣到要影響她的事業吧？”

程小樂笑道：“哥們，你當我面就對我媳婦兒獻殷勤，是不是做得太明顯了一點？”

錢大衛理都不理他，溫柔地對范晴說：“你那枚戒指，我一直沒有送給別的女人。如果他對你不好，我隨時歡迎你來做我女兒的母親。”

范晴完全傻在那里，萬萬沒想到錢大衛突然做此表現。

程小樂不動聲色地看著錢大衛咄咄逼人的樣子，笑了，說：“今天我隨便你囂張。畢竟當年是我對不住你。”

程小樂把兩杯咖啡放在桌上，輕輕摟一下范晴，說：“我去那邊待一會兒，你們倆慢慢敘舊。快登機的時候，我來叫你們。”

然后他對錢大衛說：“這杯咖啡算我請你的。謝謝你在我當年混蛋不懂事的時候安慰她。你的警告我收到了。你放心，我會珍惜她一輩子。”

走開之前，他又補充一句，說：“你女兒很可愛。恭喜你。”

程小樂走到一邊，錢大衛看著他的背影，笑了，說：“原來是他。難怪你當時傷心成那個樣子。”

范晴問：“你以為是誰？”

錢大衛搖著頭笑道：“我以為是那個叫阿良的藝術家，這一年多想起來都還覺得很無法理解。”

范晴奇道：“阿良？你為什么會這樣以為？”

錢大衛說：“那天我在虹姐那里，他并沒有出現，是阿良愣頭愣腦地沖過來問我了一大堆關于你的問題。”

范晴沒想到他錯得如此離譜，忍不住笑了，說：“大衛，原來你也有錯的時候。”

錢大衛笑著說：“現在我在我女兒面前，每天都手忙腳亂地犯很多次錯。”

兩人笑了一會兒，錢大衛說：“那小子當年對你不辭而別，害你失魂落魄。我給他點警告，省得他不知道珍惜你，你不會介意吧？”

范晴不好意思地笑了：“還說呢，你剛才嚇了我一跳，差點以為你在說真的。”

錢大衛看著她認真的樣子，她還是那么聰明又那么傻。他不曾為她失魂落魄，但是他欣賞她，信賴她。他和她談話總是很愉快，他唯獨在她面前可以放下戒心。假如這世上還有一個女人是他愿意與之共同生活，可以把女兒單獨讓她照看而無需擔心的，那也只有她。

錢大衛俯身靠近范晴，看著她的眼睛，柔聲對她說：“我本來就是在說真的。”

范晴呆住了，她看著眼前這張曾與她無比接近的英俊面孔，心跳加快。這時機場的登機廣播響了，程小樂過來找范晴。錢大衛見程小樂過來，就站起來，對他們微微一笑，說：“后會有期。”然后帶著女兒轉身離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