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郝看趙馨寧生氣了，立刻住了嘴，他小心翼翼地說：“我只是怕你生氣。”

趙馨寧頓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她嘆了口氣，問：“你覺得我們倆這么過有意思嗎？”

老郝吃驚地看著她：“你什么意思？”

“我是說，你覺得咱們這場婚姻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老郝看著她，問：“你有別人了？”

趙馨寧莫名其妙地說：“當然沒有。這跟別人有什么關系？”

“沒有別人你說這話干什么？”

“我問你，你還愛我嗎？”

老郝問：“你懷疑我有別人？我可以對天發(fā)誓。”

趙馨寧突然就覺得眼前這個男人跟她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她耐著性子說：“我就問你還愛不愛我？”

老郝遲疑了一下，說：“我當然愛你。這還用問？”

“是嗎？”趙馨寧問：“你確定？”

老郝終于有點不耐煩了，他問：“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你要說什么？馨馨，你鬧夠了沒有？我知道自從我媽來了你就不滿意，可是現在我什么都聽你的了，你工作我支持你，我父母給你帶孩子。你每天除了工作什么都不用管，我媽過生日你都不來，全家沒人敢對你說個不字。你還想怎樣呢？我們好好過日子不行嗎？”

趙馨寧看著眼前的老郝，徹底糊涂了。她想不起來當年是怎么愛上他的。他以前也是這樣的男人嗎？也這樣對她的感覺熟視無睹？覺得他盡到了養(yǎng)家糊口的責任也沒有出去亂搞就是一個好丈夫？難道在老郝心目中，只要不離婚，有孩子，不吵架，哪怕已經彼此都沒了親熱的欲望，仍然還是好日子？

老郝見她不說話，以為她生氣了，也有點后悔自己剛剛一時沖動，沒忍住脾氣。他又換了哀求的語氣，說：“馨馨，你又怎么了？是不是我加班太多你不滿意？可是上有老下有小，我是有責任的人。你現在工作也忙，你應該能理解我啊。”

趙馨寧看著這個對她只剩下安撫和不滿的男人，覺得她跟他再也沒有溝通的必要。她靜靜地說：“沒事了。你回去接著加班吧。我買單。”

老郝不放心地看看她的臉色，惴惴不安地離去了。趙馨寧坐在椅子上，想哭卻哭不出來。她沒想到自己從大學時代走到今天的愛情變成了現在的模樣。自己當時為什么會覺得嫁給一個愛自己的人此生就能幸福？所謂他愛你，他對你好，原來是這么脆弱的東西。婚姻里那么多艱難險阻，僅僅是婆婆在家里住了幾天，就把一切都打碎了。愛情就像一個午夜時不清晰的夢境，消失后讓人想都想不起來。這樣的婚姻還要不要繼續(xù)存在呢？看老郝的意思，他是覺得應該繼續(xù)存在的。但自己呢？趙馨寧還沒想好。她不甘心以后就這樣過一生，可是不這樣又能怎樣呢？

她只慶幸自己陰錯陽差居然創(chuàng)業(yè)成功，心中有了更重要的牽掛。心煩意亂的時候，工作就是最好的解憂劑。多虧當時范晴給自己推薦了花仙子，也多虧李婷真金白銀地支持自己創(chuàng)業(yè)。想起范晴說在加班，稍后給自己打電話，到現在也沒打來。趙馨寧就心里由衷地佩服：剛剛訂婚居然這么沉得住氣，仍然在加班。換了別的女孩，找了錢大衛(wèi)這樣的金龜婿，恐怕早就想著趕緊辭職了。

趙馨寧不知道范晴此刻正在焦頭爛額。這一天，范晴接到了無數個電話和短信，紛紛恭喜她訂婚。下午三點左右，她最怕的電話終于來了，她看著手機顯示上的“媽媽”兩個字，深吸一口氣，接了電話。

范晴聽她媽媽高興地說：“小晴啊，你訂婚了都不跟媽媽說啊？還是你二姑發(fā)了鏈接給我，我才知道的。”

范晴正待說她準備好的標準答案，卻聽她媽媽說：“這回我這心里一塊石頭可算落了地了。正好大衛(wèi)說了，我們去歐洲玩的時候，他還要請我們吃飯呢……”

范晴吃驚地問：“你什么時候去歐洲？跟誰去？我怎么不知道？”

范晴媽媽奇道：“我們在群里說過好多次了呀。你怎么都不看？”

范晴媽媽說的群就是被范晴屏蔽掉的那個群。錢大衛(wèi)建了那個群以后，沒事就在那里做貼心女婿狀。本來范晴媽媽不大敢招惹范晴，進群后一開始只是試探著發(fā)兩條養(yǎng)生內容。錢大衛(wèi)每次看見了，都說幾句“謝謝阿姨”，“您提醒得對”，“我和小晴會注意的”之類的套話。范晴簡直懷疑他找人做了個小程序，每次隨機生成一句客氣話發(fā)出去。范晴媽媽就越發(fā)越踴躍，幾乎每天都要發(fā)一兩條。范晴看了心煩，就把這個討厭的群給屏蔽了。

范晴問：“我工作忙，沒注意。你去歐洲哪兒？和誰去？”

“去德國。露露那個對象，小劉，你記得吧？人特好。他們車隊組織了德國自駕游，愿意帶上露露媽，可是露露爸不是也還上班嗎？露露媽就把我也叫上了，正好你爸也得上班，這樣我倆老姐妹一起，還能搭個伴。”

范晴雖然覺得還好不是去瑞士。但一聽是露露那個司機丈夫帶隊，又覺得不靠譜，就反對說：“你們語言又不通，自駕游很辛苦的。別去了。機票能退嗎？不能退我把錢給你。”

“他們車友會都組織過好幾年了，沒問題的。一大堆人呢，肯定有英語好的。”

“那種車友會都是松散組織，又不是正規(guī)旅行社。一路上不定出多少麻煩呢。再說人家?guī)ё约赫赡改锶ィ阆箵胶鲜裁窗。磕阆肴W洲報個團不行嗎？”

“旅行團一天到晚跟打仗似的，去的地方也沒意思。這自己家老姐妹一起，又有小劉陪著，行程大伙可以自己商量。再說了，就你們年輕人能自由行，我們老年人就沒資格自由行了？”

范晴勸道：“這種車友會組織的自由行肯定一路吃不好住不好，到時候你再折騰病了。你把機票退了，我給你們買商務艙定全程五星級酒店，你等十一我爸有了假期，你倆一起去。”

范晴媽媽喜孜孜地說：“你放心吧。這次我們不會受罪的。大衛(wèi)把我的機票給升艙了。我還有點不好意思呢。”

范晴一聽，簡直眼前一黑，她急道：“你怎么能花他的錢？我跟他還沒結婚呢！”

范晴媽媽說：“大衛(wèi)說不花錢，他的里程積分多得用不掉，每年都白白浪費了。他就把我和你爸加到他的親友名單里了。說以后我們坐飛機都可以幫他把里程用掉……”

范晴簡直絕望：“你們不能就這樣……”

范晴媽媽終于不高興了，打斷她說：“小晴，你一天到晚嫌我干涉你，我對你多問幾句你都煩。現在我要去歐洲玩，你看你給我潑的這盆冷水。人家還有一句英文都不會得老年人環(huán)游世界的呢，你就這么看不起我們？再說大衛(wèi)那時候在歐洲，真要有點事還可以照應一下。又有什么可怕的？”

范晴語塞，明白也管不了老媽了，心里只抱怨這小劉簡直神經病，居然要帶丈母娘和丈母娘的姐姐去歐洲自駕游。看來他當司機當得還真上癮，在中國開車還不夠，還跑德國開。她想了想，決定轉換策略，說：“好吧。我就是怕你們去麻煩大衛(wèi)。他工作特別忙，出差比平時還忙。我們也只是訂婚了，還沒結婚。你別總去打擾他，惹人反感。”

范晴媽媽一聽是這個理由，以為范晴是怕她們亂攪和，把和大衛(wèi)的婚事攪黃了，立刻合作起來，說：“好。你說得也對，我知道大衛(wèi)工作忙。你放心，那我不打擾他。”

范晴趕緊說：“對對對，別跟他吃飯，別跟他見面。他要跟你客氣，你就說沒空。大衛(wèi)這個人就是客氣，你千萬別當真去打擾他。你們就在德國跟著車隊好好玩就行了。萬一遇到麻煩，報警找大使館都行，就是別找大衛(wèi)。”

范晴媽媽以為女兒對錢大衛(wèi)特別重視，心里更高興了，滿口答應，說：“沒問題。我不會討人嫌的。”

范晴放下電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程小樂在一邊聽見了，問：“你父母也要去歐洲？這么巧？誰帶他們去？”

范晴說：“我媽說是我表妹的老公安排的。什么車友會的德國自駕游活動。大夏天的去歐洲，也不嫌貴。不知道怎么想的。”

程小樂理解地說：“德國不限速，又是現代汽車的起源地。好多車友都想去開。而且租車隨便就是奔馳，是挺過癮的。”

“他自己去開不就好了？帶著自己丈母娘也罷了，怎么連我媽都帶上？帶著老人開那么快，不危險嗎？”

程小樂笑了：“伺候丈母娘，給丈母娘家面子唄。我有個朋友自從結了婚，別說丈母娘了，連什么他老婆家的什么三姑六婆來BJ，都是他接他送。還帶著一家子老人去美國自由行呢。”

范晴頭大如斗，煩躁地說：“我媽還偏偏覺得大衛(wèi)那時候在歐洲，就也跟著去了。也怪我屏蔽了他們的群，居然到現在才知道，也阻止不了了。大衛(wèi)還給我媽升艙，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還他才好……”

程小樂安慰她：“他不是拿積分升的艙嗎？又沒花錢。他樂意獻殷勤是他的事。既然你媽媽這么想去，那就支持她去唄。父母也是成年人，咱們不必干涉父母的事兒。”

“哪有你說得這么輕松啊。你不知道大衛(wèi)有多會套近乎。我真的很怕他和我媽還有我家親戚在歐洲見面。”

程小樂笑道：“他套他的近乎，你還怕你媽媽當場把你賣給他不成？你放心，你媽真要是把你賣了，我就帶你私奔。你不是喜歡吃海鮮嗎？咱們就沿著海岸線一路往南跑，每天都在海灘上烤魚吃，怎么樣？”

范晴哧地一笑：“說得跟真事兒似的。”

程小樂笑道：“真的，你要愿意，咱們現在就能走。我那車上什么露營設備都有。”

范晴笑：“等我們老了再那么瀟灑吧。現在還得上班呢。”她把手機靜音，說：“算了。不理了。我要回家畫圖去了。除了甲方的電話，我誰都不理了。”

范晴決定今天不回應任何朋友。趙馨寧給她發(fā)短信見沒有回應，心想范晴這么拼事業(yè)，也頗受鼓舞，覺得自己也應該再努努力。想想這時間珊珊反正也在上課外班，就決定回到自己辦公室加班。她把手頭的工作認真整理了一下，日程表也仔細排了排。然后又去李婷的一個新餐廳工地那里轉悠了一圈，做了些施工記錄。剛從工地出來就碰到李婷，原來李婷順路經過，也過來看一眼餐廳的裝修情況。李婷見她周末還跑來工地看一看，很是欣賞，夸獎她：“真是沒看錯你。你看你現在上了軌道之后，干勁多足。”

趙馨寧苦笑著說：“我現在只剩這個事業(yè)了，事業(yè)要是再完蛋，我就什么都沒了。”

李婷看她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就問：“你家里怎么了？”

趙馨寧就把自己今天的經過說了。李婷安慰她：“他跟那個同事應該也沒什么吧？”

“應該是沒什么。大庭廣眾之下聊工作高興點也正常。而且這也不是問題。我難過的是他現在只要見到我，就高興不起來。可能出于責任感，他目前還沒有出軌，但很明顯心早就不在我這兒了。我想離婚，你覺得是不是小題大作了一點？”

李婷問：“你對他除了不愛，還有什么不滿？”

趙馨寧說：“那倒也沒有。但是我倆已經徹底不親熱了。我看他一點想法都沒有，相信他看我也是一樣。”

“要我說你們不用離婚。就這么搭伴過日子唄。老郝怕你，讓著你，掙錢也往家里拿，在外面沒有女人，現在公婆也不敢來煩你了。不就是沒夫妻生活了嗎，這有什么。好多夫妻一年恨不得也沒有一次。”

“可這種日子過著有什么意思呢？”

“過日子難道還花前月下嗎？又不是談戀愛。你老公要是天天太浪漫，你還得擔心他出去找別人呢。”李婷說：“老實男人現在可是珍稀物種。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有什么福？我現在自己也有收入，我再努把力，很快就能掙得比他多了。他能給我什么福？”

“起碼他是孩子的親爹，又處處配合你。到老了，也就是老伴了。人家不是都說了嗎？最純潔的男女關系，就是老夫老妻。你就當你倆提前當老伴了。”

“那我不如還是離了。我可不想三十多歲就過著七老八十的生活。”

“別傻了，離婚可是大工程。不死也得脫層皮。”李婷說：“我覺得你們沒到這一步。”

“沒那么恐怖吧？我就跟老郝去好好商量一下，好離好散。可能你們這些成功人士的財產多，離婚起來就麻煩。我和老郝結婚的時候一窮二白，錢都是婚后財產。就一套房子，分割起來很容易。”

李婷警告她：“你可別小看男的，他們可個個都會算計。我問你，如果離了婚，孩子歸誰？”

“當然歸我了。”

“怎么就當然了？他現在有的是證據證明這孩子都是他和他媽在帶，到時候一打官司，孩子很可能就判給他。”

“判給他也行，我經常去探望，周末帶一帶也好。”

“你倒想呢。”李婷冷笑：“到時候是他爹媽帶孩子，你覺得他們會樂意讓你見孩子？”

趙馨寧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