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刀，銳而易折。

柯武猛然想起這一點。明朝倭寇肆虐沿海，少林武僧們揮著木棍應敵，倭寇手持倭刀，躍劈不斷，許多光頭隨著木棍一起劈碎。后來少林僧們痛定思痛，在木棍兩頭加上了銅箍，每逢交戰，便先發制人，猛砸倭刀，砸的細長倭刀紛紛斷裂，倭寇也隨之大敗。

他這段時間用慣了蛟龍角，卻忘了倭刀雖然鋒銳倍之，堅韌程度上卻遠遠不及，被殷無極趁機以暗勁擊碎武器，占得上風。

殷無極這一招“鷹擊九天”，乃是平生最為得意的招數。原是鷹抓功中的一招“蒼鷹撲兔”，躍起下擊，最是凌厲，又得明教教主親自指點，將其絕學“大九天掌”的運勁法門化入，使得威力倍增，殷無極特意改了招式本名，以感謝教主授藝之德。

柯武不識厲害，雖然折斷兵器微吃一驚，卻也并不驚惶，雙拳一錯，使出伏虎羅漢拳中一招“羅漢封山”來，徑直迎了上去。

忽聽林老頭喝道：“小心他的腿！”柯武心頭一凜，急待變招時，只聽殷無極長笑一聲，忽然便爪為抓，一雙大手死死捏住柯武雙臂，以此為支點，單腳往下全力一扣，迅猛無比地踏向柯武小腹。

若不是得了林老頭提醒，柯武多半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招踏個腸穿肚爛，此刻卻將將來得及倉促提膝防御——這并非伏虎羅漢拳中的變招，是前世看泰拳學來的。

啪！殷無極重重一腳踏在柯武提起的膝蓋上，柯武只覺劇痛傳來，幸好他內力雄渾，膝蓋又是全身最硬的幾塊骨骼之一，這才不至被踏斷，反而忍痛低喝，抬起的腿并不放下，而是拼命橫掃出去——卻是散打中的掃腿。

殷無極不想柯武變招如此靈動，喝了聲“好”，另一只腿趁勢踩下，在柯武掃出的小腿上輕輕一踏，借力飄開。柯武亦踉蹌跌出幾步，驚出了一身冷汗。

不得不承認，武功大進之下，對于六大法王這個級別的敵人，柯武心中的敬畏早已無存。尤其是單殺了刀王彭墨之后，更是隱隱有自信心爆棚的趨勢，自覺對付一流高手頗有把握。

不想今日就被殷無極好好上了一課。

柯武下意識的看向老頭兒，他和聶珊珊不知何時，也出了野店。

此刻正有些佝僂著站在原地，臉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右手握著蛟龍角，左手屈指往復，盤算不休，而姿容卓絕的靈貓王聶珊珊一臉凝重，正圍著他或快或慢的繞行，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柄軟劍，隨著步伐移動抖啊抖的，青光閃爍靈動如蛇。

柯武心道，這岱宗如何的秘訣，如果真如笑傲中所說，那顯然需要極為巨大的計算量。畢竟，一招“一旦算出答案”，理論上即可秒殺任何人的劍法，其實施的難度，必然也是極大的，而這靈貓王繞來繞去，忽快忽慢，毫無辦法章法，顯然正是為了加劇計算的難度。這林老爺子到底能不能算過來？

之前老頭兒一劍刺穿韋千秋的那一幕太過耀眼，讓柯武也產生了嚴重的誤判，就是林老頭有殺人如剪草的本事。現在冷靜下來一想，這老頭很可能只是掌握了一門變態級的絕學而已，且實施難度巨大——不然無法解釋他之前被什么峨眉三劍打昏的一幕。

或者說，看他對明教如入骨髓的恨意，他要真的厲害無比，恐怕早就去報仇了，怎么會隱姓埋名帶著孫女一躲十七年？

柯武眼角微抽——大腿沒有想象中粗，這局面還得靠自己啊!

緩緩吐出口長氣，柯武動了動兀自疼痛不已的膝蓋，嗯，骨頭果然沒事……隨即緩緩拉開一個拳架，凝聲道：“鷹王，勝負未決、生死為分，何不再戰？”

殷無極也看著柯武，點頭道：“不意江湖中居然出了你這么一號人物，以年紀而論，當真足以傲視當世——可惜，非要與我明教為敵……”搖了搖頭，陰冷的眼神中竟也流過一絲惋惜。

不過此人畢竟有“鷹王無情”之稱，惜才之意一閃而逝，隨之涌現的卻是更強烈的殺心。他之前雖勝了柯武一招，但頗有僥幸成分，占了柯武不熟悉所用武器的便宜。此刻見柯武一副沉住了氣的模樣，下意識的察覺出一些威脅來，也不敢大意，認真拉開一個鷹爪功的拳架：“再來！”

柯武滾滾內力游走全身，手起一拳砸了過去，殷無極雙爪展開，招架反擊，與柯武戰在一處。

二人這一番酣戰，比前又有不同。柯武對伏虎羅漢拳的掌握程度雖然極高，但畢竟不如六合刀法那般隨心所欲，因此格外加了幾分小心，生恐再出閃失。卻不料，這般斗了十余合，他忽然“唔”地一聲，領會到伏虎羅漢拳另一番不同意境……

原來這路拳法，無論是以之成名的“鐵羅漢”然關山，還是然關山的公子然也，乃至之前的柯武在內，施展出來時，都是剛猛無比的路子，羅漢伏虎嘛，兇猛些自然是應有之意……

偏偏柯武此刻打得十分保守，原本該出十成力的拳，往往他只出八分力，留的兩分以應激變，這般打了一會，那拳勢的銜接與變幻，居然更趨精熟巧妙，這卻是他之前從未曾體會過的拳意。

又斗一陣，這種感受加倍強烈起來。甚至殷無極開闔凌厲的鷹爪功，也被壓迫的有些凌亂感，柯武拳勢如此保守，但十招之中，倒有九招是殷無極在防守閃避。殷無極不由怒道：“你打的這是什么破拳？好好的伏虎羅漢拳被你打成了什么？”

柯武被他一喝，忽然腦袋里如同炸了個雷，啪的一下，瞬間清明起來，大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這才是羅漢！對極對極，這才是羅漢伏虎的樣子……”

卻是殷無極問他把伏虎羅漢拳打成了什么時，柯武忽然想道：自己打的可不就是伏虎羅漢拳嗎!伏虎的是羅漢，不是獵戶、不是將軍、不是夜叉、不是天神、只是羅漢而已！

所謂為什么會那般剛猛決絕？將軍獵虎，夜叉屠虎，那才需要全力，而羅漢只是伏虎而已，制伏老虎，不讓它傷人，卻不是為了殺死老虎。何況，羅漢乃是佛陀座下的尊者，論慈悲雖然不如佛祖菩薩，但又如何會是窮兇極惡之輩？

因此，伏虎羅漢拳的剛猛，不過是形與態，慈悲和克制，才是真正的魄與魂！柯武收著打的打法，倒是無意中契合了這一點，加上他驚人的武學天賦，竟是誤打誤撞的推開了這扇隱藏極深的門……

“啊哈哈哈，原來如此！”柯武一聲長笑，出拳踢腳，越發揮灑自如。同樣以剛猛見長的鷹爪功，更加被壓制在了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