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他們自愿呢？甚至為了教中大計，自行其事，也并非沒有可能。

光明右使范遙，不就曾“俊貌玉顏甘毀傷”，投入王府化身苦頭陀嗎？

柯武心中微微一動，這般想到。

雖然剛才趙老爺請的茶很好喝，但是自己等人血戰長街之時，此人不管不顧也是事實。如果不是自己趕來及時，隊伍被人全殲，那什么暗鏢被人搜走了，卻又如何？

既然此物當真重要，作為“收信人”，真的就能這般淡然處之嗎？

畢竟來自后世，反轉反轉再反轉的劇情不知看過多少，雖然趙老爺言辭懇切，柯武心中猶自存了幾分疑慮。

而且……任趙老爺將“明教滲透皇城司”一事說得再重要，也架不住身為穿越客的柯武看過大綱啊——《倚天》中，說不得曾經對張無忌介紹明教歷史：南宋建炎年間，有王宗石教主在信州起事，紹興年間，有余五婆教主在衢州起事，理宗紹定年間，有張三槍教主在江西、廣東一帶起事。”

這大約就是自方臘、鐘相楊幺兩次造反后，明教在宋朝僅有的三次造反紀錄了。

其中，建炎、紹興都是宋高宗趙構在位時的年號，明教起事的范圍，也不過是一府之地。在柯武看來，這不過是鐘相楊幺失敗后，殘余分子不甘心的兩次舉措罷了，幾乎沒造成什么影響力。至于那位張三槍教主的起事，波及兩省，聲勢要大了許多，但那已經是距今數十年之后的事情了，與這份名錄顯然毫無關系。

無欲則剛。

柯武雖然因為是漢人的緣故，與生俱來的原意與宋朝站在同一立場，但是既然知道明教的跳囂并不會真正影響這個王朝的興衰，自己更加沒有利用此次事件，博得皇城司的大人物的青眼好飛黃騰達，那么對于趙老爺真實的立場和做法，其實并沒有什么在意的。

他所在意的是，自己來到這個時代后，新認識的這些伙伴們，熱血不應白灑，更不應為了誰的陰謀和野心白白死去。

想到這里，柯武已徹底抽離開情緒，點點頭，不再去計較趙老爺所說“一個月前有人告訴我有支鏢隊……”的用意，開口道：“誰安排的計劃，誰走漏的消息，這些事情，柯某一介江湖草莽，揣測不出，多半也打聽不到。不過，作為合義鏢局的一份子，如果鏢局真的接了暗鏢，那么把他送到貨主手中，乃是我等應盡之責。”

說著他站起身來，似笑非笑望著趙老爺：“趙老爺身為皇城司提點，坐鎮西南，想必在這府城之中保我等兄弟平安，應非難事。不如這樣，柯某即可起身，一路前往唐門，去接應我家副總鏢頭，若當真有暗鏢，必當妥善奉上。至于其余幾個兄弟有傷在身，還請趙老爺念著他們一路押鏢的苦勞，保他們平安無恙。”

趙老爺眼中微微有驚疑之色，神情明滅不定。

按理說，就算他明面上這層提點皇城司的身份，與柯武一個鏢師，也已是云泥之別，原不必折節下交。但柯武連殺兩大法王的戰績太過駭人，加上他的方及弱冠的年紀，在趙老爺這種老江湖看來，很容易產生一種“夠犀利、好掌控”的錯覺，因此忍不住便想使出手段，收服這柄好刀。

想要與人結交，自然難免推心置腹。在看出柯武和明教的血仇后，趙老爺不惜自曝身份，將許多罕為人知的秘事一一告知，在他想來，柯武武功高、年紀輕，正是快意恩仇之時，聽到這些事情，必然拍案而起，油然生出使命感、責任感來，自己再說以大義，等柯武熱血沸騰之時，趁勢邀請他加入皇城司，一起斬奸除惡，還世間朗朗乾坤——至于誰是奸誰是惡，那自然全在自己口中。

不料開頭柯武還聽得興頭頭的，待自己漸漸將話題延展開時，此子卻忽然擺出一副“關我鳥事、我只保好我的鏢”的態度來。

趙老爺不知那句話說的錯了，心想補救也非在此時，尋思了一回，干脆也站起身，豪邁一笑，順勢說道：“既然你們入了我這飛云閣，便是明教教主親至，我也當保得諸位平安。至于去接應貴鏢局副總鏢頭一事，也不勞柯小友你親自前往，我自當派人去辦。”

柯武抱拳道：“多承趙老爺好意，只是我自入鏢局以來，多蒙我家副總鏢頭關照。如今明教與我們已勢成水火，她孤身在外，我有豈能坐視？”

趙老爺還待再說，柯武已翻身走向欄桿，口中道：“趙老爺且安坐，我等回頭再見！”

將簾幕一掀，腳尖輕點，竟是直接自六樓處飛身而出。

趙老爺心中一驚，快步走到窗前看去，卻見柯武如風中柳葉一般，輕飄飄落在五樓檐前，微一點腳，復又向下飄去，幾個起落，便已落在了大街之上。

這是飛云閣內外，聚集的武林人士猶未散去，忽見有人自飛云閣六樓躍出，露了一手高妙無比的輕功，不由齊齊叫好。柯武向四周微一抱拳，頃刻間身化流光，幾個閃現，便遠離了眾人視線。

這時金媚娘緩步走到趙老爺身旁，輕身道：“老爺啊，這姓柯的看著年輕氣盛，但似乎很有主見哩。”

趙老爺沉默良久，忽然一笑：“身為大宋人，為家國效力乃是本分。他想做江湖上的閑云野鶴，可世事又豈能如他所愿？也好，也好，倒是我有些輕忽了，若當真是個尋常的毛頭小子，又豈能練就這般武藝？對了，你想想他的輕功，難道不覺得有點眼熟嗎？”

金媚娘一雙秀氣的美貌微微聚起，沉思片刻，忽然驚道：“啊！那不是蝙蝠功嗎？”

趙老爺道：“不錯，正是蝙蝠功。呵呵，明教蝠王一脈，蝙蝠功代代傳承，他到哪里去學？定是此子殺了玄冰蝠王后，僥幸得了秘籍。可是你想一想，他在順慶府眾目睽睽之下殺死常莫用，至今才得幾天？”

金媚娘臉上驚疑之色更濃：“老爺是說，他短短時日，便、便將蝙蝠功練到這般火候？”

“嘿嘿。”趙老爺冷笑兩聲：“有情報說，此子剛出臨安府時，還未如何顯山露水，只是刀法上還堪入目。他們被麻衣會的齊飄搖設計，卻僥幸吞了蛟丹，得了一身內力，可這種內力并非是自己苦練得來，對付庸手無往不利，對付高手卻并不濟事。

“但是你看他練蝙蝠功的速度，便可看出此子在武學一道上，實可稱得天賦異稟。那常莫用的玄冰真氣妙用頗多，也算一樁絕學，如果也同蝙蝠功一般落在他手上，以此子的天賦、基礎，稍有閑暇，不難大成。再加上他竟不知從何得了岱宗如何這等神妙劍法……此子異日之可怖，必然猶在當年東靈子之上。”

東靈子一人一劍險些挑掉了明教總壇，身為明教死對頭的皇城司大佬，趙老爺如何不知這劍法的可怖？當日東靈子傷遁，他也曾派出無數高手，希望得到這路絕學，卻如明教眾人一樣，最終落了個兩手空空。

聽趙老爺這般一說，將柯武的龐大潛力一一點出，金媚娘終于露出恍然之色，道：“怪不得大人你……”

趙老爺輕輕一拍欄桿：“此子若能收入麾下，異日必有大用。”一直頗是冷漠的眼神中，忽然綻放出極為灼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