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壯麗的古堡上,晨光熹微。
難得是一個和平的早上,凱·比迪斯心想。
他就站在城堡的城墻上,一身貴族禮服早已換成了漆黑的練功服――這些充滿了亞陸風格樸實無華的武者服飾,不僅承載著凱幼年的回憶,也相當適合展開手腳。
相比之下,貴族禮服舉手投足的動作稍大就會扯開衣袖,老實說,凱覺得這樣華麗得太顯花哨的服裝根本不該出現在武風烈烈的沙拉曼達帝國里。
凱雖然是貴族,有著極為嚴苛的作息規律,但和一般的貴族相比,他的生活里“鍛煉”這一項占了絕大比例。
比方說晨練。
當絕大多數貴族男性遵循著七點起床的生物鐘時,凱已經繞著比迪斯古堡跑完兩圈了。
而此刻,他才用過早膳沒多久,就在進行消食運動。
揮劍。
雖然比起劍他更擅長使用太刀,但當初在姐姐的教導下使用半刃鋸齒劍的手感到現在還未消退。一柄普普通通唯獨份量沉重的鈍鐵劍在他手中一板一眼地重復著下劈,上挑的循環,一萬輪。
日復一日。
這樣的日課本身并沒有什么意義,對于高位格戰士而言,沒有多余技巧性的基礎劍術動作僅有的兩個作用,一是鍛煉肌肉,二是穩定雙手。
然而這兩樣都能用更加有效率的方式去完成。
所以很多的貴族劍士在身體素質達到足夠高度后,都會放棄這種效率低下的運動,轉而尋求更高難度的斗氣劍技。
見識短淺。
當然,凱不會提醒他們,畢竟若是他們變強對自己也沒有什么好處。何況他們未必就聽得懂自己的解釋,反而還可能會對自己心生惡感。
這種重復量極大的枯燥鍛煉還有一個作用,就是穩定心境。
然而對著巨陸人來討論心態穩定對修行練習的作用就如同對牛彈琴,懂的人也在嘗試,而不懂的永遠不懂,就像我們從來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正因如此,不經過晉升之儀,而突破位格上限的阻礙達到新高度的巨陸人,比例遠遠低于亞陸。
凱繼續著自己的揮劍訓練,他的上衣在揮劍一千次的時候就已經脫下,渾身和稍顯稚嫩文雅的臉蛋好不相稱的遒勁筋肉在汗水浸潤中線條賁張流暢,陽光反射下顯得熠熠閃光。
一旁,原最年輕的暗劍衛小姐,女仆露莎看得面紅耳赤,每每壓下心頭綺念,卻又不由得浮想聯翩。
同時又有點不爭氣的氣惱。
這個時代,貴族的同齡貼身女仆向來還有更上一層的含義――嗯,和啟蒙教育有些關系。
事實上就連露莎自己都相信嵐大人把自己安排在小不了幾歲的凱少爺身邊是別有用心,可凱偏偏就是對她禮遇有加,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
以前還可以歸結于年紀小,可現在,他都已經要滿二十歲了,再晚熟的巨陸人,對那方面也該稍微懂一點了吧。
她不討厭成為這種主君的家臣,可自己都不介意甚至還表現得有些期待了,少爺你難道就不能主動點?
然而凱就是不為所動。
所以露莎只能像現在這樣,傻傻地站在一邊如同雕塑般,心思則早就飄到了另一邊。
一個專注鍛煉,一個專心發呆,以至于沒人發現這段誰都不會走過的城墻上已經多出了一個人。
在城墻上圍,一身傭兵服裝,留著一頭火紅短發的男人隨意地半坐著,一雙淡藍色的眼眸一轉不轉地盯著凱。
焱·比迪斯向來是個非典型的貴族。
作為嵐·比迪斯侯爵的第三大的孩子,他在眾兄妹中存在感一向很低。理由不為別的,只因為――
沒人知道他的母親是誰。
和正統所出的哈修,愛麗絲不同,也與弓原真愛的孩子們――雪莉和凱有別,焱·比迪斯是侯爵大人自近海區回領地的歸途中撿來的。
雖然嵐侯爵明說他是自己的血脈子裔,而通過特別的血統鑒定,他也的確被證明了手比迪斯家族族人。
僅此而已。
旁系和嫡系的區別從來不在血脈之上,所以鑒別出他是族人就已經是極限。但從來沒有濫交經歷的嵐大人居然還有一個孩子是很多了解其秉性的人所不能理解的。
為了堵住悠悠眾口,嵐侯爵沒有作過多的解釋,而是放出消息,表明焱不會被給予繼承權。
這對焱而言其實是個好消息,他雖然失去了成為高高在上的實權者的機會,但作為侯爵之子,他的地位絕不會低。
而且沒有了繼承權的競爭,又與各方沒有太多聯系的中立者,焱作為戰斗天賦突出的三等位格戰士,無疑是所有順位繼承人的拉攏對象。
他在喪失爵位繼承權的同時也成為了炙手可熱的未來家族支柱,這無疑是一件幸事。
他一直中立,并且保持著對戰斗一如既往高漲的興趣,提升自我的實力似乎是這位戰斗狂熱者唯一在乎的。
但最近,繼承權爭奪戰在即的現在,他卻有了明顯的偏向。
一向在迷宮周圍或是深山老林出沒,又或者作為無所屬傭兵在前線自由獵殺的焱,這十幾天里花了以往別人無法想象的時間,更多地呆在凱的身邊。
于是,凱原本一萬遍都能精確到公分的揮劍動作在五千次左右開始就逐漸出現了紕漏,并且,破綻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不練了。”
直到七千次左右的時候,凱終于忍不住丟掉了鈍鐵劍,轉身朝著墻頭無奈問道:“焱哥,你每次都跑來找我卻又不說話,到底是想怎樣?”
大概連嵐·比迪斯自己也沒想到,這個第三子這幾天天天跑來找凱,卻什么也沒說過。在哈修開始懷疑焱已經成為敵人的時候,凱和焱其實連一句話也沒有說過。
“十五天,”焱面無表情,“你總算問我想干什么了。”
于是凱更無語了,道:“所以,為什么你來找我,反倒要我先問你想干什么?”
“因為我聽前輩們說,先開始好奇的會陷入被動。”
“我有無求于你,怎么會被動?”
“誒?”焱的臉上難得顯露一絲驚訝,“是這樣嗎?”
凱:“……”
在家族里,很少有人討厭焱,一個原因是他一直是中立的。
第二個原因則是――很少有人會對一個無口的天然呆感到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