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著我的手腕往前走，我卻呆呆地不知道說些什么。

他手上的力度一直不小，被抓了一會兒，我的手掌竟有點發(fā)麻。最終到了一個地下倉庫門口他才停下了腳步。

“這件事是真的嗎？”我決定開門見山。

“果然是你，你這個偷聽的！”他情緒瞬間變得高漲起來。

“我只是經(jīng)過的時候偶然聽到的！更何況這種事情就不應該瞞著我們！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干的后果是什么？”

面對我的質(zhì)問他顯得有點不知所措，盡力避開我的視線，時不時搓著他那粗糙的雙手。

“我……我當然知道后果，可我能怎么辦？我只是個給老板打雜的，他下達命令，我只能去執(zhí)行，我也需要錢去養(yǎng)家糊口啊！對了，你有和其他工人說過這件事嗎？”他的視線又重新和我的重合，像是想讓我的回答去印證他心里的答案。

“沒有，我本想在員工宿舍告訴他們，但我說不出口，更何況事情也許還有挽回的余地，你回頭跟梁老板說說，看看能不能少減點工錢？”

“不可能的！他就是個目中無人的闊少爺，他從小就靠他那憑借經(jīng)商發(fā)家的父親，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只會考量利益成本的高低，他覺得礦工的人工費高就要砍去一大半，我有什么辦法去和他商量？”他攤開雙手，一臉憤慨與無奈。我知道，這種想法果然是天馬行空。

“那……”我不知道繼續(xù)往下說些什么了。

“還好你沒跟他們說這件事，要不估計我這位子現(xiàn)在就被他們推翻了，兄弟給個面子幫我個忙。”

我說：“什么忙？”

“你先別告訴他們這件事，這又不是騙他們。作為報答，以后我不扣你的工資，對了，還有你那個兄弟，什么三兒來著的那個，他也不扣工資，你看行不？”

我還沒來得及權衡，他就往我手里塞了幾張鈔票，溜了。

那天下午我索性沒回宿舍，我去礦山附近的草地獨自度過周末假日的最后一段時光。

草不像以前那么綠油油的了。已是早春，卻不見它們煥然新生的勢頭，一根根蠟黃著臉，耷拉著腦袋，佝僂著腰。和前幾年的蓬勃生機一比，真是差遠了。

我閉著眼睛躺著，心想：“先這樣吧，車到山前必有路。”

空氣里混雜著煙塵和不太新鮮的氧氣，誰也不知道它會往哪個方向吹。

過了大半個月，工頭被調(diào)回城里了，上火車前一刻，才告訴工人們削減工資的事情，等工人們拿好鐵鍬和鎬頭去辦公室找工頭的時候，屋子早已被收拾的干干凈凈。

工人們和山外的小草一般模樣。

再過了一段時間，來了個新的工頭，與其說是工頭，不如說只是一個負責發(fā)給工人們微薄工資的大爺。大爺每個月按時發(fā)放工錢，每個人的錢依舊包在信封里發(fā)放，誰也不知道誰有多少錢，也沒人知道我和賀三的工錢沒有減少，三兒問我為什么我倆的工錢沒有減少，我只是寥寥地敷衍他“只是因為我們技術好”他就不再多過問了。工人們知道工錢算是漲不回來了，索性該罷工的罷工，要么另尋出路。我記得很清楚，那一段時間，每一晚劉由都會在床上罵罵咧咧，經(jīng)常罵到口干舌燥才蓋上被子睡覺。我有一種預感，劉由不久之后就會離開，于是我把上個月的工錢分出了三百塊錢準備放進劉由的行李袋的夾層里，當我拉開夾層的拉鏈時，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一個平平整整的信封，上面署著賀三的名字，我摸了摸，里面也有幾百塊錢。

我心里不是滋味，但也做不了別的事情幫助他。我把錢放進去，拉上拉鏈，回到床上后久久不能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