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白天來得格外早，遠處的天空像藍色里摻了灰，但很快就變成了純粹的藍。像把污漬洗干凈了一樣。

楚落站在訓練營的高塔上，睡醒的士兵們緩步走進訓練場，找準自己的地方，揉揉臉，疲倦惺忪的神情便被肅殺取代。他們仰頭注視著高處一襲黑衣的男人，不管他是否被人諷為怪物，不管自己是否是自愿的，現在他們的性命，都掌握在他的一念之中。

尹璇脫掉了囚服，換上便衣，一步一停猶猶豫豫地站到楚落身邊。忍不住好奇，他還是多向訓練場里瞅了幾眼，但很快就產生了疑問。

“這人數太少了吧？”他眨眨眼，快速地掃了楚落一下，但視線不敢久留。畢竟他招惹不起眼前這個主兒的感覺根深蒂固，這個男人的戾氣比楚帆重多了。如果說楚帆是商人般類型的，那么這個男人應該是殺手吧，會毫不留情地揮劍的那種。

尹璇吞吞口水。

楚落斜睨他一眼，回道：“最左邊的軍隊是你要帶領的。”

“誒？”尹璇一愣，沒反應過來。楚落低沉幽冷的聲音像冰塊一樣沉重，抵在他思維的入口處進不去。

“我按照實力分成了三隊，最強的需要你帶一下路。”楚落轉過頭來，褐眸微移定格在尹璇身上，卻又好像沒有看著他。“陸月應該會親自帶領一部分軍隊前徒倒戈，這種事情他不會交給別人。”

“到時候就需要你帶一下路了，藍國的皇宮對于你來說應該不成問題吧。”楚落一字一句，意料之外地說得很慢。

尹璇輕輕點頭，怎么覺得這個男人比他想象之中意外的有耐心。

“可是時機怎么辦？”他當了幾年侍衛，后來委屈地去做了細作，不管怎么樣他都知道作戰時時機的重要性。要他盲目地帶兵深入敵營，就算楚帆給他找了幾個命契，他的命也耗不起啊。

“這個不用擔心。”楚落眉頭一皺，身形晃了下但很快就被穩住了。“唔……安塞先生會告訴你的。”

對了。安塞。尹璇嘴角不由自主地一抽，那個腹黑的老頭子。

“你只需帶路即可，后面的事容清會處理。”楚落繼續道，“你若是敢背叛……”他一頓，眸子一轉，寒氣就像萬箭穿心似的沖著尹璇飛來，他一抖，剛才建立的有耐心的形象碎成一片一片。

“我……也沒什么好背叛的。”他嘆出一口氣，腦海里閃過那個幼小的身影，然后模糊成對不上焦的照片，酸澀了他的鼻腔。其實榮華富貴什么他也沒奢求，只是監獄里的那幾天他一直在想，若是他死了，上了天堂或者下了地獄，又有什么臉去見他的孩子呢。

“我只是想，好好活下去而已。”尹璇低喃，一縷陽光輕柔地落在他布滿溝壑顯得蒼老的臉上，像掏空了他皺紋里的污漬。

楚落收斂了氣息，輕笑道：“那請你好好活下去吧。”

誒。尹璇望著那一席黑衣漸行漸遠，似乎要走進深不見底的黑暗一般。

原來怪物也會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