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誰是賢者(1)
書名: 中國第一霸:齊桓公作者名: 秦俊本章字數: 4672字更新時間: 2017-04-21 16:52:57
魯桓公一死,齊襄公越發無所顧忌,屢屢與文姜私會,世人作詩以譏之。公子糾面諫乃兄,差點丟命,逃奔隨國。三弟公子小白奔莒。
齊襄公害怕周王來伐,遣大夫連稱并管至父率兵戍守葵邱,約以瓜期為代,至期又悔,連、管憤而弒之。
齊國連弒二君,眾臣決議往迎公子糾為君。公子小白搶先一步,回到齊國,做了國君。魯莊公見齊國出爾反爾,以兵討之。
齊襄公接了莊公來書,打心眼里不想放文姜回去,卻又礙于公論,不得不放行。臨行之際,把袂留連,千聲珍重:“相見有日!”各各灑淚而別。文姜一則貪戀襄公,二則做賊心虛,羞回故里,行一步 ,懶一步。車至禚地,見行館整潔,嘆曰:“此地不魯不齊,正我家也。”吩咐從人,回復莊公:“未亡人①未亡人:沒有死的人。性貪閑適,不樂還宮。要我回去,除非死后。”魯莊公知其無顏歸國 ,乃為筑宮于祝邱,迎文姜居之。齊襄公每隔兩月,總要去禚地一趟,遣人往祝邱,密迎文姜到禚,晝夜淫樂,引得國人議論紛紛,公子糾深以為恥。
這日,齊襄公準備車駕,又要去禚,公子糾經與管夷吾反復商議,入諫襄公曰:“臣弟聞聽人言,您又要去禚地私會二姐,可有此事?”
齊襄公道:“你二姐喪夫獨居,寡人身為長兄,理應多多呵護,去會一會有何不可?”
公子糾道:“魯侯之死,世人頗有煩言。且是,男女有別,不可不避,依臣弟看來,那禚地您還是不去為妙!”
齊襄公面如紫茄道:“有道是‘拴住人嘴,拴不住驢嘴’,那些煩言,你竟然也信?”
公子糾道:“俗話說得好,‘無風不起浪’;俗話又說‘唾沫星子淹死人’。還是臣弟那句老話,這禚地您不能去。”
“你,你大膽!”齊襄公拔劍在手,大吼道:“你再胡言亂語,寡人立馬斬了你的狗頭!”
公子糾怏怏而退,訴之于管夷吾,夷吾曰:“我聽說,有奇淫者,必有奇禍。我當與公子遠避他國,靜觀事變。”
公子糾曰:“當去何國?”
管夷吾曰:“當去隨國。”
公子糾曰:“為甚?”
管夷吾曰:“隨為小國,大國喜怒無常,小國則不敢怠慢我們。”
公子糾曰:“小國雖說不敢怠慢我,而我若出奔,昏君必怒,向隨討我,怎么辦?”
管夷吾曰:“公子勿慮,昏君不會向隨討您。”
公子糾一臉不解道:“這又為何?”
管夷吾曰:“先君駕崩之時,要那昏君百年之后,傳位于您,他口中雖說應了下來,心中必定不快,您這一走,他便可堂而皇之地將兒子立為儲君,他高興都來不及,怎么還會追討您呢?”
公子糾頻頻點頭:“說得是,說得是。”當即將金銀細軟之物收拾了一大車,偕同管夷吾、召忽,潛奔隨國。
鮑叔牙聽說公子糾去了隨國,亦勸公子小白出奔,小白慨然允之,潛至莒國。
果如管夷吾所言,齊襄公聞聽走了公子糾和公子小白,不但不怒,還有些暗自歡喜,那禚地去得越發勤了。因恐魯莊公出兵伐己,便來個先下手為強,親率重兵討伐魯之盟國紀國,紀侯遣人向魯求救, 魯莊公懼齊兵威,行至滑地而還。
齊襄公滅紀凱旋,文姜于路迎接乃兄,至于祝邱,大擺宴席,用兩君相見之禮,彼此酬酢,大犒齊軍。
這一夜,正玩得興濃之時,齊襄公忽然說道:“姜妹,寡人伐紀,魯不敢救,實是怯齊之威。寡人欲要你致書魯侯,召他來會。他若來之,齊、魯結盟,何患霸業不成!他若拒之,寡人將乘戰勝之威, 移兵伐魯,魯可得也。”
文姜哼哼唧唧說道:“我聽您的。”
翌日晨起,文姜修書一封,遣使送達魯莊公,莊公懼齊兵威,應書而來。恰在此時,有使者自齊國來,言說襄公嬪妃產下一女,文姜大喜,對莊公說道:“我兒位居君位,內主尚虛,你大舅既然得女, 理應結為婚姻,來一個親上加親。”
魯莊公聞言,連連搖手道:“不可,不可。我大舅之女尚在血胞,怎以為配?”
文姜怒目斥道:“你是想疏遠母族這一邊吧?”
齊襄公笑勸道:“魯娃①魯娃:對外甥的昵稱。的話并非沒有道理,二人年齡過于懸殊,確實有些不大匹配。”
文姜道:“不就相差二十多歲嗎?待二十年而婚嫁,亦未晚也。”
她這一說,襄公閉口不言,婚事便確定下來。甥舅之親,復加翁婿,情愈親密。二君并車馳獵于祝邱之野,莊公矢不虛發,九射九中,襄公稱贊不已。鄉人竊指魯莊公戲曰:“此吾君假子也!”莊公大 怒,派左右暗暗跟蹤其人而殺之,襄公裝聾作啞,聽之任之。
文姜自魯、齊二君同狩之后,益無忌憚,不時與齊襄公聚于一處,或于祝邱,或于谷城,或直至齊都,公然同出同宿,儼如夫婦,國人作《載驅》之詩,以刺文姜。詩云:
載驅薄薄,簟茀朱鞹。
魯道有蕩,齊子發夕。
汶水滔滔,行人儦儦。
魯道有蕩,齊子游遨。
齊襄公自祝邱歸來,未及一月,聽信原衛侯朔之言,聯合宋、魯、陳、蔡,出兵伐衛,大敗援衛的王師,放逐衛侯黔牟,復立朔為君。
仗雖然打勝了,但黔牟乃周王之婿,放逐王婿,實乃大逆不道。齊襄公害怕周王來討,乃使大夫連稱為將軍,管至父為副,領戍葵邱,以遏東南之路。二將臨行,請于襄公曰:“戍守苦勞,臣不敢辭, 但以何期為滿?”
齊襄公正在吃瓜,隨口說道:“今此瓜熟之時,明年瓜再熟,當派人代替代你們。”
二將謝恩而出,前往葵邱駐扎。轉眼之間,夏已來臨,有戍卒進瓜二將。二將想起瓜熟之約:“此時正該換防,如何主公不遣人來?”特地差心腹往國中探信,聞齊襄公在谷城與文姜歡樂,有一月未回 。連稱大怒曰:“宋妃薨后,我妹當為繼室,無道昏君,不顧倫理,在外日事淫媟,使我們暴露邊鄙。我必殺之!”
語畢,轉臉看著管至父:“您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嗎?”
管至父說:“別急。瓜熟而替換,為主公親口答應。或許一時忘懷,莫若進瓜于主公,他若遣將替代我們,倒還罷了。若是執迷不悟,必將惹怒將士,將士若怒,方可為我所用。”
連稱曰:“善。”乃使人獻瓜于襄公。
襄公見有人獻瓜,眉開眼笑,當即命宮人將瓜切開,與文姜并食。
獻瓜人乘機說道:“主公,連大夫讓臣問您,他領兵戍葵(邱)已有一年,瓜熟了又熟,能否請將替代?”
齊襄公怒道:“那本是我的意思,何用提醒?就再等瓜熟吧。”
連稱聽了獻瓜人回報,氣得二目圓睜,切齒罵道:“昏君可惡,若不殺之,誓不為人!”
罵畢,便要提兵殺向臨淄。
管至父連道:“不可,不可!憑你我二人之力,萬難攻進臨淄。”
連稱道:“怎么是你我二人?你我二人,手握之兵,居齊之半,況國人對昏君早已厭之,我若提兵,國人必將從之,殺昏君易如反掌!”
管至父又道:“非也。昏君盡管可惡,畢竟是你我之君,以臣反君,大逆不道。且昏君治齊,已有十二載矣,國人懼其淫威,不敢輕叛。”
連稱道:“誠如將軍之言,這反咱就不造了么?”
管至父道:“不是不造,凡舉事必先立新君,方可成功。”
連稱道:“依將軍看來,何人可以立為新君?”
“公孫無知。”
“為甚?”
管至父侃侃言道:“公孫無知,乃夷仲年之子。先君僖公以同母之故,寵愛仲年并愛無知,無知不足三歲時,先君便把他接到宮中撫養,衣服禮秩,與世子無別。自昏君即位,因無知向在宮中,與昏君 角力,無知用足勾昏君撲地,昏君不悅。一日,無知又與大夫雍廩爭道,昏君怒其不遜,遂將他趕出宮門,品秩亦裁減大半。仲年有二女,皆國之絕色,昏君淫之,無知銜恨于心久矣,每思作亂,恨無 幫手。我等不若密通無知,內應外合,事方可濟。”
連稱連聲稱道:“將軍所言甚是,我這就致書無知,預為內應,但不知何時舉事為佳?”
管至父曰:“主上性喜用兵,又好游獵,待他離都,如猛虎離穴,易為制耳。但得預聞出外之期,方不失機會也。”
連稱曰:“我妹在宮中,失寵于昏君,亦懷怨恨。今囑無知暗與我妹設計,伺昏君之間隙,及時傳報,可無誤事。”于是再遣心腹,致書于公孫無知。書曰:
賢公孫受先公如嫡之寵,一旦削奪,行路之人,皆為不平。況君淫昏日甚,政令無常。葵邱久戍,及瓜不代,三軍將士,紛紛思亂,如有間可圖,稱等愿效犬馬,竭力推戴。稱之從妹,在宮失寵銜怨,天姿公孫以內應之資,機不可失!
公孫無知得書大喜,即復書曰:
天厭淫人,以啟將軍之衷,敬佩里言,遲疾奉報。
書發之后,無知使女侍通信于連妃,且以連稱之書示之,許諾道:“若事成之日,當立連妃為夫人。”連妃甚喜。
周莊王十一年冬十月,齊襄公聽說姑棼之野有一山名叫貝邱,為禽獸所聚,可以游獵。乃預戒徒人費等,整頓車徒,將以次月去那里狩獵,連妃遣宮人送信于公孫無知。無知星夜傳信葵邱,通知連稱、 管至父,約定十一月初旬,一齊舉事。
連稱曰:“昏君出獵,國中空虛,我等率兵直入都門,擁立公孫何如?”
管至父曰:“不可,昏君與魯與鄭,過往甚密,我若立了公孫無知,昏君必要向魯、鄭乞師,何以御之?不若伏兵于姑棼,先殺昏君,然后奉公孫無知即位,方可無憂。”
連稱點頭稱善,密傳號令,令葵邱戍卒,各備干糧,開往姑棼。這些戍卒因久戍在外,無不思家,踴躍前往,將齊襄公殺于姑棼,扶立公孫無知為君。
公孫無知即位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立連妃為夫人,拜連稱為正卿,號為國舅。管至父為亞卿,亞卿者,副相也。
朝中文武,雖說厭惡齊襄公,但對公孫無知及連稱兄妹,亦無好感,懼其淫威,勉強上朝參拜。唯有高溪、國懿仲,稱病不朝,無知亦不敢罷免他們。
管夷吾聞聽無知弒君自立,對公子糾說:“無知向無人望,連、管二人亦非治國之才,不出二載,齊國必亂。公子若無取而代之之心,倒也罷了,若有之,隨國不是久居之地。”
公子糾道:“俗話不俗,‘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先君在世之時,亦有立我為儲之意,今長兄已亡,齊君之位,非我莫屬,望先生為我籌劃。”
管夷吾道:“我明白了。你我這就整理行裝,前往魯國。”
公子糾道:“當初你我出奔之時,您曾親口對我說道,大國喜怒無常,小國則不敢怠慢我,要我出奔隨國,這會兒怎么又讓我去魯國呢?”
管夷吾道:“這話是我說的,若為避難,大國不如小國;若為復國,小國不如大國。而且,魯國乃公子外家,那魯莊公又是您的嫡親外甥。其三,魯、齊相鄰,若有事,朝發夕至。”
公子糾頷首說道:“我明白了。”遂與管夷吾驅車入魯。魯莊公聞聽公子糾到了,親去郊外相迎,安置于館驛,三日一小宴,十日一大宴。
轉眼三月有余。周莊王十二年春二月,公孫無知元年也,百官賀旦,俱集朝房,見連、管二人公然壓班,人人皆有怨憤之意。雍廩知眾心不附,佯言曰:“有客自魯來,傳言‘公子糾將以魯師伐齊’。 諸君聽說了嗎?”
諸大夫皆曰:“不曾聽說。”
雍廩遂緘口不言。等退朝后,諸大夫相約至雍廩家,叩問公子糾伐齊之事。
雍廩避而不答,反問道:“依諸君之見,公子糾該不該來伐?”
東郭牙道:“先君僖公將終之時,立有遺言,兄終弟及。襄公無道,其弟何罪?我等天天期盼公子糾回來。”
大夫公孫隰朋、寧越、賓須無皆說:“吾等望公子糾歸,如大旱之望甘露,糾不來便罷,若來,我等盡起私兵助之。”
雍廩喜道:“有諸君相助,賊可除,國可復也。但有一樣不祥,諸君知道嗎?”
東郭牙道:“有甚不祥,請雍大夫明示。”
雍廩道:“大流血。”
東郭牙道:“大夫差矣,滅一君,興一君,哪有不流血之理?”
雍廩道:“我有一計,不流血,或少流血。”
東郭牙道:“請講!”
雍廩計謀道:“高溪為國之世臣,素有聲望,為人信服。連、管二賊一心想與他結交,只是不能。現在如果高溪能置酒席,表示要款待他二人,他們定然求之不得,欣然前往;我們這里再借公子糾伐齊 之事面奏無知,無知愚而無勇,等他來時,我們突然動手刺他,那時誰會救他呢?事成后舉火為號,讓高溪設法誅殺連、管二人,易如反掌耳。”
東郭牙道:“此計甚善,我這就去游說高溪。”
那高溪疾惡如仇,對無知弒君之舉,深惡痛絕,聽了雍廩之謀,深為贊許。當即命東郭牙往連、管二家致以相請之意。連稱、管至父正想結好高溪,好借高溪之名以自固,欣然答應,約以來日。
到了來日,高溪命人將庭院灑掃干凈,恭迎連稱和管至父。席間,高溪執壺,一臉歉意地說道:“先君行多失德,老夫日慮國之喪亡。今幸大夫援立新君,老夫亦獲守家廟,向因老病,不與朝班,今幸 賤體稍康,特治一酌,以報私恩,兼以子孫為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