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一輩的思想中男孩子是用來傳宗接代,女孩子是要嫁到別人家去的,這種思想在農村更甚。大多數農村人重男輕女,覺得生了女孩不值錢,生了男孩就是個寶。村里有一個跟我年齡一般大的女孩,從小跟我走的就比較近,她爸爸有四個兄弟,每個兄弟家里都有男孩,只有她媽媽生的是兩個女孩。她奶奶從小沒少給她媽媽擺臉色,婆媳關系也是十分的不融洽。她爺爺奶奶從小就不喜歡她,不管是吃的也好用的也罷都優先留給孫子,如果是孫子不要的才會給她。她跟我說她度小學二三年級那會,爸爸媽媽有時候出去上班很晚才回來她奶奶也不會叫她吃一次飯,也不叫她去家里睡覺,就讓她在家里等到很晚媽媽回來給她做飯。
雖然在大多數人的思想里都覺得男孩是家里的繼承人因此格外看重他們,但我爺奶奶是個例外。爺爺奶奶從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反而對我非常看重,特別是我爺爺從小就把我當成掌中寶。我爺爺有時候也特別可愛,有一年我外婆過生日,爸爸媽媽不在家,我爺爺帶著我去外婆家吃午飯。當然那個年代我們家沒有什么交通工具,都是靠一雙腳走路。爺爺很早把事情做完就帶著我往外婆家去,去外婆家要經過一條河和翻過一座山才會到。河中間有一座石板小橋,小橋很窄,一次只能過一個人的樣子,而且沒有護欄,從河這邊走到河那邊的時候我總是心慌,擔心橋塌掉。過了河再往上面一些就要進山了,經過山里的時候能看到好大的一個磚廠,很多男人打著赤膊在太陽底下做工,爺爺告訴我如果小孩子不聽話就會被抓到這里來做事,我害怕極了,抱著爺爺只想趕快離開這里。下了山就能看到村落,不知道是因為去的少的緣故還是爺爺記性不好的緣故,爺爺在村落里迷路了,帶著我在村落里繞了很久都沒走出去,無奈之下只好走一段就向村里的人一段路,就這樣三公里左右的路程我們走了一上午才到,到了外婆家她們都開始吃午飯了。吃完午飯我們又照著原路回去,外婆還給了我二十塊錢紅包放在口袋里面。經過山里的時候路邊有一些野果子成熟了,爺爺帶著我去野果子吃,我還滿意歡喜的把果子裝在口袋準備帶回去給奶奶嘗嘗。去的時候覺得時間很漫長,回來的時候發現如此之快,一到家我就獻寶似的想把外婆給我的紅包給奶奶看一下。結果衣袋都給我掏穿了都沒找到紅包,只有一些果子,爺爺跟我說可能是摘果子的時候不小心掉了,那次是我第一次掉錢,當然爺爺也沒能幸免被奶奶數落了一番。
爺爺喜歡種菜也喜歡栽樹,爺爺種的菜長的十分的好,他定期會去菜園里除草、施肥,菜園里幾乎看不到雜草,每一塊菜地都是整整齊齊的讓人看上去賞心悅目。在后山上有有很大一塊地都是我們家的,爺爺在那里種了一大片竹子,還中了百合,種了番薯,但還有一大片地空在那里,他想在那里種滿杉樹,以后子孫后代建房子就不要去外面買樹了。他買了很多樹苗,帶著我和奶奶一起去種樹,我就跟在他們背后玩,偶爾幫他們給小樹苗澆水,爺爺奶奶就在種小樹苗。那塊地大概有六七百平米,爺爺耗時很久才種滿。
姑姑她們常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爺爺有三百五十天都在做事,唯一一次一連休息了三天是因為去割草手被蛇咬了。爺爺說當時他以為自己是被蟲子之類咬了一下也沒太在意,還是繼續把手中的事情做完才回去,但是手后面手越腫越大而且手上還有兩個小小的印才反應過來可能是蛇咬了。奶奶去村里找了赤腳醫生過來給爺爺處理傷口,在醫生來之前奶奶已經用繩子把爺爺被咬的那只手臂給綁住了。赤腳醫生告訴爺爺只要把毒清理出來就沒事了,醫生拿著家里摔壞的瓷碗片把傷口割了一個口子,再用手把里面的毒血擠出來,等毒血擠完后再用淘米水反復清洗傷口,最后用草藥搗碎用麻布包著傷口,全程爺爺都沒說痛,只說自己這幾天又不能做事了。
到了我上小學一年級了,妹妹出生了,爺爺總喜歡抱著妹妹笑呵呵的叫她寶貝,早上要抱一抱,晚上也要抱一抱,妹妹跟著媽媽去了外婆家爺爺就總是念叨寶貝什么時候回家。
天氣入冬了,家里開始烤火了,前幾天才來過我家的大姑又騎著單車跑來了,我爺爺正在后山砍拆,奶奶就問大姑怎么又回來了,大姑說做夢夢到爺爺跟她說晚上特別冷,叫大姑給她做棉被,覺得這個夢十分不好就決定回家看一眼,奶奶告訴大姑爺爺身體很好,不用擔心,大姑又火急火燎的騎著單車回去了。
讀小學我們有校車接送,剛好校車既來我們村也去外婆她們村,媽媽和妹妹住在外婆家的時候我也會隔一天就去外婆家住一天。星期一我去了外婆家住了晚上就和媽媽說我星期三不過來外婆家了,我要回家住,媽媽說一天住一晚挺好的,怎么好端端的要回家里住兩天。我說不上原因,但是我的態度十分的堅決要回去住,外婆和媽媽都對我表示十分無奈也只好點頭同意。星期三晚上同過去一樣,剛吃完晚飯奶奶在洗碗收拾。我自己在玩,這天我總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好像總看見一個白色的影子在我家附近走動。天越來越黑,爺爺奶奶都收拾好了開始烤火了,奶奶依舊是在睡覺前要把豬食煮好,爺爺則用呢子大衣抱著我坐在正北方向烤火,望著爺爺慈祥和藹的面孔我問出了一句這輩子最后悔的一句話:“爺爺,你什么時候死啊。”爺爺只是笑著,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當晚我十分的不安,總覺得有人想害爺爺,盯著黑漆漆的夜空心里十分害怕。
凌晨一點,奶奶叫我起來上廁所,接著問爺爺要不要上廁所,爺爺沒有回答奶奶,奶奶以為爺爺睡的很深沉,起身搖了搖爺爺,爺爺還是毫無反應。我懵懵懂懂的也覺得事情不對,因為爸爸媽媽不在家,奶奶就去大伯家把大伯叫醒了,簡單的把情況說明。大伯去村里把赤腳醫生又叫過來了,醫生給爺爺把脈,又翻看了爺爺的眼珠,說道:“腦溢血,血管爆了,沒得救了。”至于當晚我怎么睡著的我也記不清了,只知道我媽媽從外婆家帶著趕回來了。第二天姑姑她們都回來了,一個個都嘗試著和爺爺溝通,但是爺爺只是靜靜的躺著,不會說話。我以為是她們的問題,也坐在爺爺床邊握著他的手叫他,我覺得爺爺能聽到我說話,只是不回回答而已,他是有知覺的。第三天爺爺去了,四個姑姑哭成一團,我也哭個不停,叫爺爺不要死。爸爸和大伯他們幫爺爺換成上了壽衣,送進了棺材里面。爺爺的葬禮期限是七天,那七天我沒有去上學,天天呆在家里哭。出殯那天是堂哥端著爺爺的照片走在前頭,原本我想給爺爺端照片的,爸爸不讓。我跟在棺材后面,送爺爺最后一程,爺爺的墳是他自己挖的,墳前兩棵松柏也是爺爺親手種的,入土的時候所有的女眷都哭的傷心欲絕,此后我對爺爺的印象戛然而止。
菜園里沒有了爺爺的打理野草漸漸開始斬頭露臉,后山上爺爺種的樹一年比一年高,竹子一年比一年茂盛,不過番薯、百合是再也沒有種過了,棕樹上的棕也沒有人去收割了,蓑衣也沒人會做了。我對爺爺的記憶一直封存在六歲之前,我想用文字記錄起來可能能保存更久一些,因為人的記憶會逐漸模糊。爺爺陪伴我走了六年光陰,來不及說一聲謝謝他老人家,他便離去了。每年過節我還是會回去看望他,給他準備他愛吃的臘肉,辣魚,再給他燒點紙錢希望他在天堂能過的好。很遺憾他沒能看到妹妹長大叫他一聲爺爺,沒能看到我堂哥結婚,沒能看到曾經種的小樹苗如今已是綠樹成蔭了………如今爺爺已經去世十七年了,想到過去的點點滴滴恍如還是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