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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小伙計

  • 925號郵筒
  • 羅北的北
  • 8039字
  • 2020-07-16 00:36:56

接下來的一周,又下了兩場雨。

雨水來的突然,去的也快。每當下雨的時候,我就會站在陽臺上,觀望那些在雨中奔跑的行人,也會想起火災當天劉璐倒在我懷里的情景,

我不否認自己對她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也不知道這份興趣是否是喜歡,但她的的確確正占領著我心頭的那塊陣地。雖然我對自己的品行沒太大把握,可我絕不是個見異思遷的人。后來,為了避免對劉璐的感情演變成喜歡,我開始刻意遠離“璐璐飯店”,這導致我去書店的次數(shù)也變少了,晚飯也只得在家里湊合。

現(xiàn)實世界中,我還有很嚴重的胃病,尤其是夏天,幾乎每天都會犯病,或中午,或傍晚,反正它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擋不住它,它也一點不顧及我。究其原因,大多是長期吃泡面的緣故。

以前犯胃病的時候,我沒錢去醫(yī)院,所以一直拖著。只有到了疼的要命的時候,才會買點止疼藥或胃藥對付過去。但即使是這些看似極小的支出,對我來說也超額的,所以我的用藥量也只有正常的一半。

如今,胃病也被帶到了小說當中。

小說中的藥店距我的住所不遠,可這不到一公里的距離,我竟用了一個鐘頭。我一口氣買了半個月的藥量,依照我的經(jīng)驗,過了夏季,造反的胃便會偃旗息鼓。可在這個世界,時間卻是一個極其敏感的詞匯,夏季倒是越走越遠了,同樣的距離小說結尾也越來越近了。

找到路西,讓她完成結局,這一看似無比簡單的事,到現(xiàn)在為止卻沒有任何進展,與剛來時相比,我似乎在原地踏步。另一方面,她與小說的情節(jié)風馬牛不相及,像兩個獨立體,沒有任何交集,甚至連這個人物將要登場的跡象都沒有,我開始懷疑她是否真的存在。

買完藥,我忍著疼痛往回走。為了轉移注意力,我又思考起來逃出去的方法,可線索就那么一條,到最后也便不了了之了。

突然,疼痛開始加劇,而且比剛才來的還要猛烈,那如同刀絞一般的疼痛迅速遍布全身,緊接著,我雙腿也沒了力氣,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我閉著眼睛,腦袋枕在胳膊上,幾乎要失去意識。為了不至于昏死過去,我強制自己睜開雙眼。這時,我發(fā)現(xiàn)周圍人已經(jīng)將我圍了起來,像極了故鄉(xiāng)看螞蟻人們。

我拿出掉在一旁的止疼藥,顧不上找水,便把藥片吞下去。過了好一會兒,嘴巴里殘存的藥渣才融化干凈,苦澀的感覺久久不去,但胃部的癥狀似乎減輕了不少,力氣也回復了一些,我又敲了敲肚子,已經(jīng)不疼了。

突然,身后傳來了一陣嘈雜。人群中正有個人影向我這邊狂奔過來,身后的人接二連三的閃到了一旁,驚叫聲、咒罵聲連成一片,我同剛剛看我熱鬧的人也一齊閃到了一旁。

人影很快,距離我也越來越近,而我的目光也從未離開過他。他身形瘦小,還不時的向身后張望著追趕他的穿制服的警察。

這時,那人影已經(jīng)跑到超市門口的925號郵筒前。突然,我看到他從衣服兜里抽出了一封信并迅速的塞了進去。

“郵筒!”

我突然意識到這個一直被我忽略的并且反復出現(xiàn)的物品。除了鋼筆和路西,郵筒也是與現(xiàn)實世界相同的東西。

我來不及多想,因為此時的人影已距離我不到一米了,而他的容貌也已經(jīng)毫無保留的交到了我的眼睛里。

書店的小伙計!

“嘿!!!”我大喊道。

他似乎被我的聲音嚇到了,速度明顯緩了下來。他看了看我,卻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就在這短短的幾秒鐘里,我從小伙計眼神里看不見一點希望,他像一只絕望的羔羊,在被狼群的圍攻下,發(fā)出悲憫的叫聲。

難道是書店出事了?驟然間,我想起了季谷里向劉妮提供的成人印刷廠的線索。這的確像一個圈套,可又是從哪里開始的呢?從季谷里處心積慮的逼我就范開始?還是從我來到小說中開始?亦或是更久之前,從我傷害了一個叫路西的女孩就已經(jīng)開始了?

我不由得胡思亂想,竟然想到了回到故鄉(xiāng)那天。在餃子館里,那男人說我是他的同學,并問起路西的事情…換句話說,路西也是我的同學,那個陪我打臺球的同學,那個被我傷害到至今仍然昏迷不醒的同學,或者…不止是同學!可這么多年過去了,我竟然沒有去探望過她!

突然,小伙計摔在了地上。由于他速度太快,摔倒之后,又向前滾了好幾米遠。這時,那四五個警察也趕了過來,他們一齊撲了上去,死死的按住小伙計瘦弱的身體,并在地上不停地摩擦著。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圍成了一個圓,把我擠在了最外緣。沒一會兒的功夫,警察就將小伙計拽了起來。他灰暗的眼睛正好的與我相對,僅僅過了一秒鐘,那目光和身體統(tǒng)統(tǒng)被周圍拍手叫好的人群遮蔽住了。

這突如其來的事情使我感到驚愕。我沒敢回店里,也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事情與我最初分析的內容應該不會有什么出入。我猜想,接下來,小伙計會供出我,然后警察找上門將我?guī)ё撸词刮野鸭竟壤锖捅P托出,他可能也會使用一些手段使自己擺脫牽連,否則他不敢主動給劉妮提供印刷廠的線索。我甚至想象到了坐在監(jiān)牢里與季谷里見面的情景,到時候他定會撕下虛偽的面具,告訴我所有真相!

我越想越遠,越想越恐懼,失去了自由,逃脫的機會將更加渺茫,地震將在監(jiān)獄里永無止境的循環(huán)下去,沒有生病,沒有衰老,更沒有死亡。每一天都將會是第一天,也將是最后一天,蘇醒、地震、再次蘇醒。

從前與小伙計的談話開始在我腦海里徘徊:

“你可以把我提供出去。”

“這與你又沒有關系。”

我有點后悔當初說過的話,也許我本該多給他點錢,讓他對我充滿感激,這樣,等到被審訊的時候他或許會猶豫一下。

剛一回來,我便跑進了衛(wèi)生間,然后把腦袋扎進了放滿涼水的洗手池里,自來水淹沒了我的大半張臉,最后在我耳朵里肆意的蔓延開來。我不能呼吸,身體中的氧氣也正在逐漸消失,這時,我似乎聽到了一聲呼喚,很細微,也很動聽,像是劉璐!可當我抽出腦袋時卻發(fā)現(xiàn)家里只有鏡中的自己,還有臉上那由上而下淌著的水柱,它們不約而同的扎進我泛紅的眼睛里。

第二天一整天,我哪也沒去。奇怪的是并沒有警察破門而入的事件發(fā)生。直到傍晚,季谷里給我打了個電話,我才從不安中掙脫出來。

“昨天晚上書店里怎么沒人?”電話剛接通,季谷里便質問道。

“劉妮呢?”

“我在問你!為什么沒人!?客人都去了,結果大門還鎖著,敲半天門也沒人應!出什么事了!?”

我怒火中燒,說道:“你還有臉來問我?要不是你帶著劉妮他們去找什么印刷廠,小伙計會被抓走?你到底有什么陰謀?”

“什么?!雜志被發(fā)現(xiàn)了?”

“你真的不知道?我親眼看見小伙計被帶走的!”

“那你怎么沒事?算了,算了,你等我我打個電話確認一下再說。”

“劉妮怎么樣?”

電話掛斷了!

過去約莫五分鐘左右,電話鈴又響了起來。

“喂,老馬!我打電話問了,不是雜志的事,那小子準是犯了別的事情了。”

“能打聽到是怎么一回事嗎?”

“沒細問,和我又沒關系。對了,今兒店里必須有人在!”季谷里警告我說:“如果還像昨天那樣,回去后我一定把你的店拆了!”

“劉妮呢?!”

“她?好的很呢。”他咯咯的笑了兩聲,接著說:“過兩天我們就回去了,你問她吧。好了,先不說了。”

電話再次被掛斷了。緊接著,我又馬上給劉妮打了過去,也被掛斷了。

季谷里模棱兩可的回答使我慌了神,我不敢多想,可心思卻又不知該放在女友身上,還是該放在小伙計身上。這時,電視機中的新聞播報引起了我的注意。

“日前,一名李姓男子在春秋花園小區(qū)被抓獲。據(jù)悉,該男子于九月十一日晚間十點前后跟蹤趙女士,并對其實施強暴…”而電視機中捕捉到的正是小伙計被抓捕的畫面。

九月十一日,也就是火災發(fā)生的前一天。

在這方面小伙計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個老實人,一切關于女性的話題都會使他臉紅,如果說他殺人放火倒有可能,但做出這種事來我是萬萬想不到的。

電視機里還在對這一相關的新聞做后續(xù)報道,可我一點也聽不進去,我現(xiàn)在只想同他見上一面,可又顧慮重重的。

晚上九點多鐘,我按季谷里的要求趕往書店。

出門前,為了不使胃太過難受,我沒吃泡面而是吃了兩片全麥面包,又喝了杯熱牛奶,胃藥和止疼藥也一并帶上了。到書店門口的時候,街上已不見行人了,倒是道路另一側的“繁華區(qū)”燈火通明,熱鬧非凡。我無心觀看,只注意起花壇里的兩珠迎春,可能是燈光的緣故,迎春的枝條多出來許多影子,看上去比平時要凌亂不少。

剛走進書店,我便把卷簾門放了下來,里面的玻璃門也上了鎖。書店同之前并無二致,書架上的書仍然整齊的擺放在“U”字型的書架上。我走了一圈,不管是書架還是書,它們的身上都覆蓋了一層厚厚的塵土,看起來已經(jīng)很久沒人打掃過了。繞到收款臺,保險箱整齊干凈,就連邊邊角角都一塵不染的,透著亮光。層層疊疊的紅色鈔票也都是嶄新的,像剛印出來是的。

我想起了小伙計先前在這里工作時的狀態(tài),又想起他逃跑時的狼狽樣。回憶起來,小伙計在接手季谷里的工作之后,的確是一天比一天狼狽,一天比一天萎靡不振。在這短短的幾天時間里,他的內深處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相對的,對我來說,他算是個講義氣的人,因為這家書店是他的工作地點,不管怎樣,即便是例行公事,警察也都應該過來一趟不是嗎?可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并沒有坦白自己的工作,可能就是為了不讓自己影響到書店,畢竟書店里還藏著那么多秘密。

我望著遠一點的射燈想了很久,最后越想越遠,越想越不著邊際。我把它想象成小伙計,它在房間的角落里極不起眼,就像在小說中,看似可有可無的角色,卻在此刻牽動著我的心。

我不禁產(chǎn)生了一個疑問,他的結局到底要怪誰呢?我不曾教他干這些種事!

也許這是他的命,改變不了!

我挑起門簾,轉進了里屋。房間中央有一張折疊床,床邊上有幾摞未開封的書籍以及雜志。而門口則堆放著用牛皮紙包裹的書籍,我想,那些應該是季谷里提供的成人雜志。

半夜,我躺在折疊床上,本想趁著“顧客”到來之前睡一會兒,可困意卻始終不曾光顧,因為在半小時前,我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折疊床下的已經(jīng)打開過的雜志,也終于明白,小伙計為什么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天花板的白熾燈有些暗淡,不時還有幾只飛蟲在一旁轉悠。我能想象小伙計在這間小屋里翻閱色情雜志的情景,他被污染了!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別人,正是我。

我誤入小說之中,并以自己的意識操縱著故事中的“馬統(tǒng)”,答應季谷里的要求,并讓小伙計替我做這樣骯臟的交易。也許,這間書店根本就是一個恐怖的黑洞,它吞噬著周圍人的善良,并把丑陋換給了他們,小伙計是如此,我也是如此!

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三長兩短。

昨夜,我徹夜未眠。直到凌晨兩點多,店外才徹底清凈下來。

雖然書店的卷簾門和玻璃門都關著,但它們并未提供給我足夠的安全感。兩個門的右下角被掏出了一個方形的孔,我由那孔洞收錢,然后把未開封的雜志分發(fā)給前來敲門的人,我與來人互不見面。雜志用棕色的牛皮紙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我看不見內容,但可以想象的到。我甚至想象到那些人拆開包裝后露出的齷齪、淫穢的表情,也許在他們腦袋里,已經(jīng)把雜志上女郎的臉換成了自己迷戀卻無法得到的女人。

在這短短的幾小時里,我一邊“工作”一邊想象著與我對接的人的嘴臉。由于書店中光線的作用,玻璃門和卷簾門剛好組成了一面鏡子,而“鏡子”中自己的位置又恰巧是門外人所在的位置。的確,“他”丑陋到無以復加。

直到清晨,一抹陽光才終于從孔洞之外照射進來,像佛光般消滅了周圍的邪惡,也使我不安的心得到一絲安慰。我吃了幾口零食,便從書店跑了出來,并在卷簾門外掛上了暫停營業(yè)的指示牌。望著頭頂?shù)臅暾信疲蝗挥X得有些諷刺。

我就這樣過著黑白顛倒的生活,內心的煎熬和日積月累的罪惡感使我處于崩潰的邊緣。我也終于體會到了小伙計所經(jīng)歷過的苦難。

月底,劉妮回來了。

那是個下午,我剛睡醒。起初,我以為自己在做夢,甚至在她撲向我的那一刻仍有些恍惚。我緊緊的擁住她,不管是哪個部位,我只管緊緊的抓住她。這丟失了許久的味道讓我感到無比幸福,像再一次躺在草地上,沐浴著傾斜成四十五度的陽光,后來,我干脆把鼻子埋進她的頭發(fā)里呼吸。

突然,我想到了雙手上沾染的污穢,旋即便松開了她的衣衫。而與此同時,她的雙臂也從我的脖頸上放了下來。

“對不起,有點臟,得先去洗洗。”劉妮低下頭說。可話音剛落,又突然改變了主意,她接著說:“算了…還是回去洗吧。”

我問道:“怎么了?看上去怎么無精打采的。”

“沒,沒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順利嗎?”

“嗯…總算告一段落了。”她微微一笑,可我卻從她的笑容里看到有一絲陰霾閃過,我看到她熠熠閃動的眼睛里似乎留存了些淚液,只是這淚水還不足以從那深深的眼窩中溢出來。

劉妮又將腦袋輕輕的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你要不要去睡會兒。”我問。

“不,讓我靠一會兒就好。”

說完,我們便都不在說話了。

陽光不知何時從窗外爬了進來,在一個美麗的角度下定格住了。灰塵也放慢了腳步,仿佛在駐足觀看這房間里的美貌與丑陋相互依偎的樣子,想到這里,我愈加自責起來。

不知多久,我的肩膀有些酸痛,而劉妮似乎也有所察覺,隨即便把腦袋挪了開來。她看向我,目光與我相對,但僅一秒中之后,我們又幾乎同時把眼睛閃到了一旁。

“對不起。”她忽然開口說道。

“為什么要道歉?”

“沒什么,只是覺得走了這么久,應當向你道歉的。”

“給我講講吧?講講這次的經(jīng)歷好嗎?”

季谷里這個名字在我的心中依舊是個坎,可考慮到上次的爭吵,所以我并沒有直接提到他。

“沒什么可講的。”劉妮突然轉身去了廚房。

等她從廚房回來,我接著說道:“我只是對季…谷里有興趣而已,我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大的能力?”

“你到底想聽什么呢?”劉妮喝了口水,坐在了沙發(fā)上。

“過程。”

“過程就是我們四人在車站碰頭,到達目的地后又與他的朋友見面,在之后就開始了調查。過了幾天,找到了那些雜志的源頭,后來他們潛入進去,拍了照片。拿到照片后,我開始整理文字,最后發(fā)給主編,昨天他點頭同意,今天我們就回來了,就是這樣而已。”劉妮陳述道。

“你沒進去?”

“當然了,我要進去反而會成為他們的累贅。”

“想必…季谷里也不會進去,畢竟他太胖了,又不怎么靈活。”我試探性的說。

劉妮的身體忽然顫了一下,她緊鎖眉頭看著我說:“你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你別多想。”

“明明是你想多了!”

說完,劉妮站起身要走。

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說:“又要走!?”

“我累了!”

“別!別走!”

“我不想你再提那個人的名字!”

“可是你去出差之前還經(jīng)常提起他不是嗎?”

劉妮的語氣忽然間柔軟了起來,她重新坐了下來說:“只是覺得,他太丑了。”

難道他從前不丑嗎?突然,我的心臟被一種莫名的力量緊緊的攥住了。

“你走吧!”我說。

“那你好好休息。”說完,劉妮便往門外走去。

看著她的背影,我心生憐憫,本想挽留,可嘴巴卻像被裹了層膠水。隨后,開門聲使樓道里的聲控燈亮了起來,與此同時,我看到門外竟多了一個人。

劉璐。

她在門外直挺挺的站著,看起來像是來了有一會兒了。

可能是被突然的開門聲嚇到了,她本能的后退了幾步。

我感到奇怪,因為據(jù)我了解她并不知道我家的地址。我怕這樣會使女友產(chǎn)生誤會,便走過去拉了拉劉妮的手。可換來的卻是她如刀劍般的目光,那是我從未見過的目光。我不知該說些什么,也有可能是季谷里的事還在我的心口懸著,總之我沒有說話,看著她走到了電梯口。電梯上行的這段時間,我們三人淹沒在無盡的沉默中,只聽的到電梯上下運行時鋼索與滑輪相互摩擦的聲音,還有不知是誰的沉重的呼吸聲。聲控燈在這短暫的空白期熄滅了,屋子里的燈光包裹住門外的兩個女人身上。我站在門口,影子落在了她倆中間。

“叮…”的一聲,電梯到了。樓道里的燈又從新亮了起來。我目送電梯門閉合,期盼她可以再與我對視一秒鐘,但最后,我的愿望落空了。

女友走后,劉璐先開了口:“對不起,我…”

“進來說吧。”我打斷了她的話,并把她請進了屋。

“喝點什么?果汁可以嗎?”

“不用了,白開水就可以。”

我給她倒了一杯鮮榨果汁,自己拿了罐啤酒,說道:“還是喝這個吧。”

我將果汁遞給她的時候看到她的口袋中露出黃色的紙。她只抿了一小口,便把杯子放在了沙發(fā)邊上的茶幾上。

“對了,這是你的信。”她說。

“我的?”我滿腹狐疑,一時間搜索不來能給我寫信對象。

劉璐點了點頭。

“怎么會在你這兒?”

“晚些時候我去查看家里的郵箱,它就躺在那里了。我看信上的收件人是你,可地址確實我家的地址,所以我想還是拿過來給你的好。”

“你知道我住哪?”

說完,我看到劉璐的臉上忽然泛起了一片紅潮,她輕輕的點了點頭,說道:“前幾天早上看你經(jīng)過店里,好像有些失落,路也走不穩(wěn)。我怕你有什么危險,偷偷跟著你來著。”

說完,她臉頰上的紅潮已經(jīng)暈到了脖頸上了。

這時,遠處的鐘聲響了起來。沉默把時針推向了九,分針也恰到好處的指向了十二。

“我送送你?剛好我要去趟店里。”我說。

外面刮起了風,吹著兩旁的銀杏樹漱漱的響著。月光暗淡,倒顯得周圍的星燦爛非常。

“爺爺奶奶好些了?”

“好些了。”

“那就好。”

劉璐也心事重重的,聲音也不像往事那百靈鳥班的清脆悅耳,可我無暇顧及,更多的時候只是以沉默相對。

“剛剛的事,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家里有客人…”

“別往心里去,這又不是你的錯。聽到什么了?”

她搖了搖頭,垂下的烏發(fā)也跟著跳起了舞。“其實…我還有別的事。”

“你說吧,我聽著呢。”

“他們老兩口快要出院了,可這次的事件好像是給他們帶來了傷痛,是那種內心里的傷痛!他們的兒女也極力反對他們繼續(xù)在這里工作,所以他們告訴我出院以后就離開了。”

“也是啊,老人家嘛,畢竟到了該享清福的年紀。”

“嗯,我當然不會反對,可這樣一來,我怕火,飯店也開不了工,收入來源也沒有了。現(xiàn)在我每天待在家里,獨自守著閣樓,一點動靜也沒有,就更加覺得孤獨。你知道嗎?人一旦空閑下來,孤獨感就會更加強烈。冷冷清清的房子總會使我想起那老兩口在這里的那段日子,也會使我想起我已故的父母。”

她的話使我想起了布滿灰塵的書架和無人整理的迎春花,還有獨自面對黑夜的孤獨之感,

“要不你來我這里幫忙吧。原來的伙計不干了。”我說。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劉璐連忙解釋道。

“我知道。但我是這個意思,過來吧,過來幫忙吧。”

“可以嗎?不會給你帶來什么麻煩吧?”

“不會的,不會有什么麻煩的。”

我打算讓她白天在書店做些簡單的打掃,只要可以讓書店可以與太陽的時間一樣正常工作就好,只要不讓它僅在晚上“營業(yè)”就好。再這樣下去,書店會失去存在的意義,它現(xiàn)在需要的是陽光,是能量。它是間書店,而不僅僅是一個進行骯臟交易的場所。

我接著說:“明天早上直接過來吧。來書店找我。”

劉璐點了點頭。

最后到店里的一段路由我獨自走完。

我目送劉璐回去,直到閣樓上亮起了燈光才離開。離開前,我又望了望快餐店的招牌,不由得使我難過起來,招牌上的字掉了漆,褪了色,可即便這樣,在我心里,它依舊是間快餐店,在我想要填飽肚子的時候,我永遠會第一時間想起它。相比較而言,我的書店卻缺少靈魂。

關上卷簾門的時候已經(jīng)晚上十點多了。書店里一切照舊,甚至連一直只蒼蠅留下的痕跡都沒有。我躺在折疊床上,拿出了劉璐送來的信。

信封上的收信人和地址根本對不上號,我百思不得其解,還有,誰會給我寫信呢?

揣著疑惑,我抽出了信紙,單獨的字體很漂亮,下筆的力道恰到好處,字的結構也安排的十分完美,有練習過的痕跡,但紙張卻不夠整潔,其中還有幾處破損。

信的內容是這樣的:

馬老板,對不起!我犯罪了!至于其中的原由,我不想再過多解釋,怪也只能怪我年輕氣盛,禁不住誘惑。您對我照顧,我會記住的,所以為了不連累您,從今以后,我不打算再回店里了,絕不與您再有任何瓜葛。只是我家中的父親母親,他們年歲以高,還勞煩您多多照顧,我將感激不盡。

信的背面則是一處地址和兩位老人的名字。

這是失火那天小伙計用我那支壞鋼筆寫的,我恍然大悟。他被抓那天向郵筒里扔的想必正是這封信。

我覺得慚愧不已,如果小伙計不曾認識我,不曾來這里工作,也許此時正享受著自由,而照顧父母的事就更不會拜托給別人。我無法釋懷,想與季谷里攤牌,可此時從這條船上下去恐怕已經(jīng)晚了,他又怎會輕易放過我?

在這個明明是我創(chuàng)造的世界里,有太多我無法與之抗衡的東西,這其中也包括季谷里。我不禁問自己,如果找到路西、找到逃出這里的方法后,我就真的可以坦然的走掉嗎?季谷里已經(jīng)在接近劉妮了,或許已經(jīng)做了些什么,如果我走了,那么他的陰謀詭計就更有可能得逞,到時候或許還有更多的人受害。

我打定主意,不再逃避,即使找到路西,也不能就這么走掉。盯著天花板上羸弱的白熾燈,我的身體中似乎多了份從未有過的力量。

午夜十二點,敲門聲響了起來。

三長兩短…

我站起來,昂著頭顱,向那陰暗的孔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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