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1章 勇氣

  • 925號郵筒
  • 羅北的北
  • 7913字
  • 2020-08-09 00:40:50

這趟出行始終是無功而返。我一直在深山中昏迷到第二天早晨,從泥土中返到落葉上的潮氣濡濕了我的衣服。直起身子后,我感覺到自己的頸椎酸痛難忍,只要稍扭動一下身體,關節便像燒著的干柴響個不停。好在風停了,云朵也沒有幾片,算是個漂漂亮亮的天氣。太陽從山石的側面露出了頭,只是陽光還沒有進到林子里來,到是山外廣袤的平原上的陽光好的不得了,我心底的失落感也因此驟減了幾分。

從深山里走出來后,漂亮的陽光正好從我側面照射過來。為了烘干后背的潮濕,我干脆轉過身來,使整個背部朝向太陽,像沙灘上滑稽的螃蟹一般走了起來。

昨夜,在深山里我做了個夢,只是那夢被撕成了一個個碎片,它們有大有小,并散落在我腦袋中的各個區域。剛醒的時候,我對這些零散的夢還有些印象,其實只需稍作回憶便足以把它們拼湊起來,形成一個較為完整并符合邏輯的夢境。可夢就是這樣,只要有一會不拽著它,它就會躲起來,最后就僅剩下一小部分停留在我的腦海里。

夢里,我回到了現實世界里,或者說那是我被困在小說之前的事。我趴在桌子上不停地寫信,密密麻麻的鋼筆字填滿了整張信紙,可剛剛寫完,信紙上的字便剎那間消失不見了,甚至還沒來得及檢查錯別字,而信紙也成了完完全全嶄新的模樣…

關于夢的記憶就到此為止了,而其他內容同消失的文字一樣,在我與脖頸的掙扎之中沒了蹤影。我不知道這夢意味著什么,會是某種暗示吧?但我不敢確定。

太陽上升的速度極快,我的后背很快便沒了潮濕感,于是我將身體調整回來,但腿部的肌肉記憶卻強于大腦的控制力,一時間使我總覺得有人在刻意擰著我的腳是的。我想,回到現實世界后或許也會不習慣,鐘聲、星星、劉璐,這些通通會消失不見。雖有些矯情,但卻使我不得不提前擔憂。

我又想到了劉璐,她曾經被侵犯、被侮辱,她純凈的身子不知已經被多少人窺視著,諷刺的是那些雜志竟是經由她自己的手塞給別人的。如果換做我經歷這些…

記得她醒來后她再笑,可為什么她會笑?

我望了望路旁的農田,沒有盡頭,像大海,沒有海浪聲的大海,這景象使我不由得放空了自己。

多想永遠這樣啊!

可小說中遇到的接二連三的變故卻逼的我不得不馬不停蹄的思考。懷著對靜謐生活的向往,我停下了腳步,開始坐在田埂上享受溫暖的陽光。路西和劉璐一樣,她們都遭受到了傷害,我的傷害。可我哪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啊,我預料不到路西突然后仰,也預料不到雜志會出現問題,所以…我到底錯在了哪里?

不知不覺間,天上的云多了起來,它們聯合在一起遮住了陽光,時間雖短,可這足以使我感到寒冷。我站起了身,撣了撣身上的塵土,往村里口的方向走去。

這次的無功而返也印證了路西并沒有存在于這個世界,也正因如此,餃子館中同學的出現更是在我的腦袋里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當然,這個問號也不是非弄明白不可,就像人生,朝著自己的目標努力就好了,對那些無關的事情糊涂點也未嘗不好。有意思的是,努力這個詞還是第一次從我的思想中冒出來,房東大哥說我什么來著?

“混子!”我暗暗自嘲。

沒走多久,我便來到了公交站旁。此時的時間已近十點,直到鐘聲響起,公交車才駛了過來。

看來這次真的躲不掉了,我把自己打暈,把自己藏匿在深山之中,甚至希望蛇蟲鼠蟻將我啃個精光,可第二天,太陽依舊會升起,我也終于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公車剛一啟動,后面的貨車就貼了過來,逼的司機只能載著我向前行駛。它慢的出奇,像個郁郁寡歡的失戀少女,提不起精神。過了一會兒,公車在站牌前停了下來,上下車的乘客數量為零。這時,一個男人騎著單車從窗外緩緩的超過了我所乘的公車,再后來,它就再也沒超過剛剛那輛單車,一路扭著身子直到傍晚才把我送到目的地。

“回來啦?順利嗎?”劉璐問。

“相當不順利,害得我在深山老林里睡了一晚,現在這脖子還有點酸呢。”

“你去深山老林做什么?打妖怪嗎?”劉璐俏皮一笑。

“反正就是些無關痛癢的事情,不說也罷。”我話鋒一轉,接著說:“你怎么樣?沒我在是不是不太習慣?”

劉璐的眼球亂轉了一通,臉頰上染上了一片紅潮。“沒有呀,你不在,我過的可好了。并且,我決定了,決定了一件大事。”

“但愿是好事。”

“當然是好事!我決定接下來的時間里要好好活著。”

聽她說完,我哭了!

但為了不讓劉璐看到我的眼淚,我仰起了頭,等它們回流到了眼睛里去后才將目光移回了劉璐的臉上,并興奮的嚷嚷著:“哎哎哎!原來人在哭的時候趕緊抬起頭,眼淚真的會流回進自己的眼睛里。”

“流回去?”

這時,由窗外吹進來一陣風,將劉璐烏黑的柔發吹到了臉上,它們有一部分正巧搭在了她那閃著光的雙唇上方,活像個騎著毛驢的阿凡提。這畫面使我忍俊不禁,鼻子里也不知怎的忽然就噴出一串鼻涕,順著人中差一點就流進了嘴里。

“看來眼淚的確是流回去了?”劉璐大笑道。

“你笑的時候真美。比天上的星星還美!”我的稱贊脫口而出。

這時,劉璐的笑聲戛然而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腦袋又轉到一旁去了。

她說:“怎么會?我可沒有它們閃亮,更沒有它們純潔。”

“不是的!在我看來,你的純潔是任何事物都無法比擬的,皓月也好,銀河也好,它們的光芒甚至不及你腳趾蓋反射出的光,我一直這樣認為,從我第一眼看到你就這樣認為,你…”

“別說了!求你別再說了!”劉璐打斷了我的話,并不停地抽泣著。

見她哭了,我不知如何是好,剛剛還未說完的話也被我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我看著她的側臉不敢再多嘴,因為我不知道那樣又會觸碰到她哪根敏感的神經。

這時,夕陽的光映射進來,它照在她臉上,折射出了七彩般的光芒。“雜志…你看到了?”劉璐背對著我說。

“對不起,我…”

“如果我說,雜志上的人不是我,你信嗎?”她忽然轉向我問道。

“我信!不,那根本就不是你,對不對?”

劉璐的側臉抽動了一下說:

“可我不記得了,真的完全不記得了。”

“這都怪我,要不是我…。”

劉璐搖了搖頭說:“我不想怪誰,要怪就怪我自己吧!我腦袋向來不好使,什么都記不得了。但…你越說我純潔,我就越難過。我覺得我配不上你的稱贊。我沒辦法再愛你,更沒辦法讓你愛我,因為我不配,我不配!”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是我不配!罪魁禍首都是我,你是我創造出來的!你的遭遇、你的困境,你的一切都是由我來創造出來的!”

“……”

劉璐似乎被嚇到了,她緊盯著我,在長達半分鐘的沉默里,她的眼皮都沒有眨過一下。

“對!你不用懷疑。”我鼓起勇氣繼續說:“這個世界是虛假的世界!我真名叫馬牧,是一個蹩腳的作家,這個世界是我小說的內容,你、你姐姐、季谷里、包括馬統,這些全部都是身在現實世界中的我所創造出來的。而我,則由于某種原因被困在了小說中,我的精神也附在了小說中的主角馬統身上。”

我把我想說的一口氣說完了,但有些細節似乎忘記了。

見劉璐沒說話,我又有些后悔,我想我不能把壓在心里的石頭一下子扔在了劉璐身上,壓在眼前這個只有腦袋能活動的人身上。“逗你的啦。”我擠了擠眼睛,說道:“你不會以為我是個神經病吧?”

“不!你不是逗我的,你說的是真的!”劉璐靜靜地看著我,眼珠在眼眶里左右晃動著。

“你當真了啊?不是啦,逗你的,這么荒唐的事怎么可能是真的!”

“我分的清楚的,馬統,我分的清楚!”

“你分得清什么?這么扯淡的事你也能相信?”

這時,劉璐的眼睛正一動不動盯著天花板,她似乎根本沒有思考我的話,一會兒,她的面目就變的無比猙獰,她一邊搖頭一邊不停嘟噥著:“不!不!不是這樣的!”

我見劉璐的情緒有些不穩定,便趕忙站了起來輕輕地拖住了她的臉,試圖固定住她的腦袋。許是這個方法管用了,過了一會兒,劉璐晃動的幅度漸漸變小了,最后定格在我的掌心里,而此時,她的淚水便順著眼角滑到了我的指尖,又從指縫中間穿梭而去,最后全部嵌在了我手掌上人字形的掌紋里。

“你知道嗎?看來那場大火,真的是我弄出來的,還有我父母的死也是我害的!”劉璐忽然張口說道:“姐姐跟我說,是由于我在家燒東西才引起的火災,我一直以為她是討厭我才故意那樣和我說的。可你剛才這么一說,我才突然想起來了一件事,在那場火災之前,每隔一段時間我就會收到一封信。而我依稀記得,信里的內容竟然出現了我的名字,還有姐姐的名字,那里面所描述的和現實中的我的生活是重疊的。”

劉璐說到這里,又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說:

“我當時只是好奇,但誰也沒敢告訴,姐姐說我燒的東西恐怕就是那些信,但內容我記不清楚,更不知道到底是由于什么原因使我不得不燒毀它們。”

“我想,這和你的過去有關系。”我說:“也就是那些照片…”

“我的過去?”

“是的,雜志上的照片你一直不記得了不是么?我…”我欲言又止。

劉璐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慮,她說:“你說吧,我想聽。”

“其實也沒什么可說的了。那些信是我寫的小說,它們被寄到你家,然后出于好奇,你保留著它們,一直到最后看到自己被…”我欲言又止,便換了個方式繼續說:“看到自己不愿想起的遭遇…最后你燒了它們。”

“可為什么它會寄到我家?我不是小說中的人嗎?”

“我不知道…但你不是說自己家是信件中轉站嗎?所以,我推測只要是用那兩根鋼筆寫的信再通過925號郵筒郵遞,都會寄到你家,包括之前你給我的兩封信,它們都符合這兩點。”

“那這些東西原本是要寄到哪里去的?”劉璐問。

“路西,寄給路西。”我停頓了一下,又清了清嗓子,便把我和路西的事情告訴了她。

劉璐聽后,先是望了望我,然后又看了看白色的天花板說:“你是把信寄給了自己,寄到了你的心里去了。”

“我的心里?這是什么意思?”

“你不懂?你早晚會懂的。”劉璐說:“不過,我好羨慕路西,有血有肉擁有靈魂,還能被人愛著,不像我。”劉璐垂下她深色的眸子說。

“不!你有靈魂,你的靈魂比我更加濃重,像映在地上的影子!你的喜怒哀樂,你對生活的積極態度還有你所擁有的勇氣是我永遠沒辦法比擬的。倒是我,從來都在逃避本應該面對的一切。”

“不!不是這樣的!我是你創造出來的,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如果你沒有這些特質,我也不會擁有。”

“我…我也擁有勇氣?!”

劉璐看著我,堅定的點了點頭。

良久,我們都沒在說話,只是互相看著對方。這一會時間,太多的感情沖擊著我,我想著劉璐的話久久不能平靜。

“想什么呢?”劉璐輕聲說。

“沒什么,只是沒想到你可以接受我的話。”

“沒什么接受不了的,到現在為止,還有什么是我接受不了的呢?如果我是被創造出來的倒也挺好,畢竟讓我成了現在這個模樣的是你,而不是別人。”

“對不起。”我忽然覺得對自己小說中的人物道歉有些滑稽,可這三個字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回去,回到現實中去!去面對你該面對的責任,況且…我不想讓你看到我現在的樣子。”

“哪有這么容易!對于小說本身的內容我幾乎記不得了,我只知道小說的結尾會發生地震,而我們所有人都有可能會死于地震。如果我不能逃離這里,可能我們所有人都將在地震那一天循環往復。”

“那要怎么辦才好?”

“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線索中斷了。”我把我與現實中路西的事情和那張空白信紙的事,包括通過鋼筆和郵筒寄信的推測通通講了一遍給劉璐聽。

“空白信紙?我不記得收到過空白信紙。”

“會不會在那場大火中被燒毀了?”

“有可能,不過也別灰心,我經歷了這么多都沒有像你一樣。”劉璐說:“有一點你沒有發現嗎?剛才你說到你父親的日記,里面記錄著路西醒過一次的事情對吧?”

我點點頭。

“那她醒來后都做了些什么呢?”

“寫信!”

“寄給誰?”

“不知道,不過應該是寄給我的吧。”說到這了我好像突然明白一件事,我說:“等等…你這么一說,我好像明白了。她醒來的時候是三月份,也就是玉蘭花開的時節,而你昏迷的日期跟她相同,那是在火災之后的事!所以根本不可能被你燒了!還有,路西醒來后寫信用的筆很有可能是我爸爸還給她的那支白色鋼筆,也就是說,在你醒來之后,那封信…寄給了你。”

劉璐點了點頭說:“是的。”

“那后來呢?你還收到過什么信嗎?”

“沒有。我清醒過來以后,媽媽就再也不讓我碰郵箱了,每次都是她自己去查看寄過來的信件。不過她已經不在了,如果她沒扔掉的話,我想那封信應該還在我家里。”

“劉璐,你真是太聰明了。”

劉璐笑了笑說道:“不過有一點我不太明白,我們之間的對話也是小說中的內容嗎?”

“可能因為小說已經被燒了的緣故,所以我們才不受限制,這一點我也納悶,不過這樣更好不是嗎?”

“嗯,也對,反正不是什么特別重要的事。我陪你一起回去吧?我可不想你把我的家里翻的亂七八糟的。”

“可那個實驗還沒有結果,什么鋼筆、郵筒、寄信都是我推測出來的,如果你沒有收到信,那所有的一切都是空談。”

“沒關系,帶我回家吧!我真的不想在醫院了,我們一邊等一邊找好不好?”

“可你這個身體情況需要康復訓練啊!”

“好了,你就別再騙我了,我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在這里躺了這么多天,哭也哭夠了,想也想通了。沒什么過不去的坎兒,我還睜著眼,還能看到窗外的春夏秋冬,能呼吸著窗外的空氣,感受溫暖的風,看見陽光下的你,這比什么都重要,我死過了,不想在死了,現在我又被賦予了新的使命,那就是要幫助你逃離這里。”劉璐接著說:“與其在這里躺著,我更想躺在閣樓上,躺在我自己的床上,躺在那個印著向日葵圖案的床單上,那床單是我新買的,都還沒怎么睡過呢。”

我拗不過她,便點頭答應下來。

“如果找到了那張信紙,并且如你所愿,改寫好了結尾……你是不是一下子就消失了,或者像中了魔咒一樣先昏過去,等醒來后馬統就會忘了我,最后變成沒有靈魂的空殼子了?”劉璐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個字像被吞了回去。

“我不知道。”我低下頭說道。

“好啦,我的意思是那我更要回去了,送送你。”

我從劉璐的笑容里看到了些憂傷。

“送什么送!還不一定能找到呢,說的像它就擺在桌子上是的。”

“我有預感呀。哎呀,好啦好啦,不去找怎么知道呢?什么時候出發?我都等不及了。還有,貓咪也想我了!”劉璐俏皮的仰著臉說。

“明天吧。現在都這么晚了。”

“好。”

劉璐入睡后,床頭的燈還亮著。我一直坐在病床旁邊的圓凳上,見她的呼吸漸漸變得均勻后,才稍稍的挪動身子。

入秋之后,天氣逐漸轉涼,特別是在早晚的時間段,要是在有些風灌進房間里來,那明天劉璐一定會流鼻涕的。于是,我把病房里陽臺的門打開了一條一拳寬的縫隙,先用手嘗試了下窗子外的溫度,在確認沒有風之后才打開門,悄悄地溜到了陽臺上。

病房外的陽臺是露天的。為了給病人晾曬衣物,還專門在兩側的墻上打上了兩根釘子,并用鐵絲拉成了一條緊繃繃的晾衣繩。劉璐這幾天的內衣都是由我來洗的(但我只負責洗,換衣服這種事情是護士來負責)起初劉璐會害羞,可比起其他外人,似乎由我來做更能讓她安心一些,所以她也沒太反對。她只要一見我拿起放著她內衣褲的臉盆,就把頭轉到另一邊假裝睡覺。有幾次是真的睡著了,不過多數情況是在我晾完衣服后便假裝大夢初醒是的講述剛剛做過的夢,有模有樣的。

此時的晾衣繩上還剩下一件黑色內衣,我用手輕輕地觸了觸,雖然不明顯,但還有些潮氣,約莫明天到離開的時候也不見得完全干燥下來。這時,我注意到了天上的月亮,當我正視它的時候,那壯美的月暈使我驚詫不已。月亮在巨大的月暈當中顯得渺小極了,像一只巨大無比的眼睛。這感覺讓人不太舒服,因為我分不清這凝視著我的“目光”是善意的還是邪惡的。忽地,又有一陣風吹來,使樹上的葉子不停歇的響著,有些葉子剛落在地上,就又被風無情的卷去了遠方。

秋天怎么想都讓人歡喜不起來,葉子會離開樹枝,溫暖會暫別人間,黑夜來的越來越早,街上的行人也會變得越來越稀少。明天的我也會離開這里,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應該會順利吧,我想。可這順利只是對于我而言,但對于其他人,我的順利恰恰也是別人的不順利。很難想象在我走之后,劉璐拖著這個沒有一絲生機的身體將該如何生活下去,她會死嗎?這時,風大了起來,把天空中僅有的一片云絮也吹散了。云的離開是迫不得已,我呢?

深夜,我把身體丟在折疊床上,假裝自己是一片云,一片風吹不動的云。雖已躺下,但我可不想入睡,因為這一夜極有可能是我在這里的最后一晚了,可時間不會因為我的意志停下。不是常有人說嗎?要珍惜眼前的人、眼前的事,可到底要怎么珍惜才好呢?想來想去,這句話又像是一句廢話,因為怎樣做都于事無補,一旦人死了,美麗的回憶也就不復存在了,當初說好的珍惜,說好的不留遺憾又能有個屁用!因為死亡才是人這一生最大的遺憾,而且是逃避不了的遺憾。

后來,我又開始想象死后的世界,譬如,死人會不會有思想、有感覺?也許真的會以其他的形式存在也有可能,但每每想到這里就又是死胡同一條。

早上還不到六點鐘,我醒了。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入睡的,似乎前一秒腦袋還在思考,后一秒就被大腦拉閘斷電了。昨晚,為了從那條該死的胡同里出來,我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別處,該如何告別?我想,要么說句再見,要么就是頭也不回的留下一個酷酷的背影離開。我想我一定會流淚,不過最好還是笑著離開的好,因為比起自己的眼淚,我更加看不了劉璐的,那畫面會讓我感到悲傷,更會讓她悲傷。

七點,劉璐醒了。她讓我從醫院的小賣店買來了兩個印有藍色圖案的大號編織袋,后來,袋子里裝滿了東西后發現還剩兩個洗臉盆沒地方放,我想扔掉,可劉璐偏偏舍不得,她說怎么也算個紀念,以后說不定也用的上。最后我只好又找了兩個黑色的垃圾袋,才勉強把兩個臉盆放進去。收拾衣物的時候,劉璐特意提醒我陽臺上涼著的內衣還沒收起來,但她的提示極其隱晦,她說:“今天的風真大。”我只是點點頭,可手里仍舊不停地擺弄著手里的衣服,見我沒什么反應,劉璐又說了一遍:“今天風真大,你看看外邊嘛,樹枝都給吹斷了。”這時我下意識的看了眼窗外,劉璐的黑色內衣在晾衣繩上被風吹的左右搖擺。

“這風可能從半夜就刮起來了,你看,都干了。”我一邊用干凈的塑料袋裝起她的內衣,一邊說。

劉璐沒說話,也許是覺得有些尷尬,總之,內衣的話題沒在繼續下去了。

等一切收拾妥當,我去辦理了出院手續。主治醫生極其不情愿的在出院申請上簽了字,并不停的勸我先不要出院的好,也不要放棄治療,什么出院之后有何種風險啦,生活上又是如何不便利之類的,總是就是一通嚇唬,其實他心知肚明,這種病根本沒有辦法根治。

我結賬的時候被財務告知住院押金基本花完了,還余下三元一角,但花費的詳單需要三天后才能打印出來,我表示贊同,當然,也不得不贊同。

回到病房,看到躺在床上的劉璐和滿地行李的時候我犯了愁。其實早在昨天入睡前,我就曾問過劉璐,要不要給她姐姐打一個電話,她拒絕了,理由還是脫離不了“勇氣”這兩個字。可我不懂一個連死亡都可以有勇氣面對的人,為何無法直面自己的親人。況且,當初的過錯,本就不屬于她。

總之,直到第二天離開醫院,我也沒有打電話通知過劉妮。其實劉妮要來的話,還真的能幫上很大的忙,至少抬擔架這種事不至于麻煩送信的郵遞員。

信到了!只有一封!正是那封我用鋼筆寫的信。信封上的地址消失了,郵遞員告訴我說信上的地址出發前還有,至于之后的事他一概不知。劉璐到沒糾結這些問題,她的意思是這是好事,證明我之前的推測是正確的,那封路西的回信一定在閣樓上。

這一個小時里,那只貓兒一直趴在她枕邊叫個不停,并不時用頭蹭劉璐的臉,像是要在這個好久不見的主人身上再次留下它的氣味似的。我可沒閑下來,我先把編織袋里的物品收拾完畢,又給貓咪準備了些食物和水,貓砂也一并換成了新的。

剛坐下,劉璐便說:“給我看看你寫的信,什么內容?”

我把信翻轉了過來,送到了她的眼前。

這時,電話響了。

“喂?”我一手舉著信,一手舉著手機。

“我妹妹呢?”是劉妮的聲音。

“出院了。今天剛從醫院回來。”

“行,在家里就更好辦了。”此時劉妮的聲音有些陌生,但我確認,的確是她無疑。

這時,劉璐點了點頭示意我可以放下信了,隨后小聲說:“我姐姐?”

我一邊回應劉妮,一邊連連點頭。

電話掛斷后,劉璐問:“她去醫院了?”

“是。她到醫院,結果發現我們不在那里了就打過來了。”

“后來呢?后來又說什么了?就只是說了這些?”

“不是…她打算…報復他。”

主站蜘蛛池模板: 平山县| 玉龙| 福贡县| 修文县| 恩施市| 吴堡县| 集安市| 剑川县| 怀远县| 永川市| 积石山| 延长县| 房山区| 金昌市| 余姚市| 鄂州市| 陕西省| 怀安县| 罗田县| 桐梓县| 阳高县| 襄城县| 山西省| 奉化市| 宁安市| 连南| 德格县| 东兴市| 卓资县| 阿拉善左旗| 商水县| 拉孜县| 达尔| 永嘉县| 广宁县| 什邡市| 洪雅县| 华宁县| 进贤县| 昌图县| 新巴尔虎左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