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階下之囚,煙花易冷
- 清秋琵琶曲
- 敗筆蘇半城
- 2163字
- 2019-03-03 23:41:02
“是不是覺得我很熟悉,不過,很抱歉,我并不是你要找的人?!?
花翩翩笑顏如花。
但,風已經靜了下來,架在葛鷹脖子上的刀,也沉默不語。
老狗已把他的水煙筒從背上取下,抱入懷中,就和葛鷹抱刀的姿勢一模一樣。
不同的只是他的背已經沒法和葛鷹一樣挺直著,不過,葛鷹空蕩蕩右邊袖子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煙花巷,三月風,一對紙鳶誰放空?!?
吹葉聲融在歌聲里,就在此刻傳入葛鷹的耳中。
“揚州岸,千柳畔,兩個人兒不撐傘?!?
葛鷹附和出口,涕流滿面,每字每句都在顫抖。
“小樓昨夜聽春雨,煙花三月下揚州?!?
葉是楊柳葉,人著紫衫來,落轎吹葉而歌,葛鷹的眼已經一片迷霧,抱著寶刀的獨臂因為顫抖,寶刀脫手而落。
哐當!
“表妹,二十年依稀昨日,你一如往昔,一點也沒有變,我們終于見面了。”
葛鷹顧不上落地的闊刀,眼睛盯著走近身前的女子,眨也不眨。
這是他第一次失去自己的寶刀卻漠不關心。
“煙花未變,但表哥你卻已老了許多。”
瓊鼻蛾眉,眉毛正如她的姓氏,似兩片彎彎的柳葉兒,鵝蛋臉上淌下兩行清淚,成珠,滾落,梨花春帶雨。
于是,四目交接,相對無言唯有淚千行。
柳煙花,葛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次曾在夢里呼喚過這個名字,也記不得自己因為這個名字有過多少次悵然若失。
如今,思念的人兒就站在眼前,但他卻梗咽著,難以啟齒,分不清是因為想說的話太多而不知從何說起,還是因為如她所說,自己確實已經老了許多許多,再不是當年煙花下的少年郎。
所以,他只好看著她的嘴唇從那片柳葉上吹出薄薄的煙霧,然后倒了下去。
葛鷹既然倒了下去,老狗也就緊隨其后。
葛鷹再次醒來的時候,就在牢籠里,手腳都套上了鎖鏈,老狗躺在一旁,起伏的胸膛說明他還活著。
月色從頭頂拳頭大小的天窗透進來,葛鷹剛從地上爬起來,影子就被這月光拉長,似乎,就連它,也想要離葛鷹而去。
闊刀,當然已經不在身邊,葛鷹現在徹底一無所有了。
“嘿嘿,又是一頭豬仔。”
這聲音,幸災樂禍至極。
葛鷹側臉去看,原來隔壁牢房里還關著一個人,亂如墳頭雜草的頭發把這人整張臉都遮蓋住。
直到這人拖著僅剩的一條腿蹦跳到監牢鐵欄前,舉起孤零零的一條手臂把亂發扒開,葛鷹才看到這人的眼睛。
這是一雙如狼的眼睛,從這雙眼睛里,葛鷹看到了狡猾,看到了奸詐,看到了冷血,看到了孤獨……
卻看不到叫作希望的東西,因為這人僅剩的一條腿上,腳踝處依舊鎖著一條鐵鏈,鐵鏈另一端訂在他身后的石墻里。
“小豬仔,你看什么,我很滑稽嗎?還是很可憐?”
這人坐了下來,聲音陰陽怪氣,自嘲的意味尤其明顯。
“可憐?我好像也比你好不到哪里去?!?
葛鷹笑了笑,于是,自嘲的人變成了兩個。
“那倒也是,你和我一樣,不過都是豬仔,一個男人如果愛錯了女人,那他就是豬,你是,我也是,我愛上的,是一個善于說謊的女人,你呢?”
這人又把臉上落下的亂發扒開,露出他額頭上三個黃豆大小的紅點。
這下,葛鷹看得清清楚楚,也認出了這個人是誰,笑道:“原來是二十年前名震江湖的大盜瓦上風,司徒風,聽說你飛得比獵鷹還快,你的刀比閃電還要快,怎么如今也成了別人的階下囚了?”
這人冷笑道:“沒想到還有人記得我的名號,我司徒風此生倒也不算籍籍無名,飛?哼,若你被人迷倒砍下一條腿,然后剩下的一條腿你還能飛么!刀?若你用刀的手被人砍掉,再快的刀也只是一塊廢鐵?!?
“我又不會飛,自然沒有人會來砍掉我的腿,不過,至少有一點我們是一樣的,雖然我的刀并不快,但我用刀的手也確實被人砍了下來”
葛鷹說完,笑著搖晃自己空蕩蕩的右邊衣袖。
“還有,你愛上了說謊的女人,但我愛上的,卻是我寧愿被騙的女人,所以你是豬,而我恐怕還沒有豬聰明?!备瘊椊又f道。
“可笑!我曾經和你一樣,但現在我只覺得全天下的女人都是騙子,若我司徒風和你這般年紀的時候能夠想明白這些,也不至于落到如今這般田地?!?
司徒風狠狠一拳砸到他身前的鐵欄上,哐哐當當。
“所以,你愛上的,不是那個女人,你愛上的只是那個時候,我和你不一樣,我愛上的,是從前,現在,和以后,我不會恨她?!?
葛鷹抬頭看著月光,似乎又聽見有人在吹柳葉。
“看來,你覺得我很可悲,但我卻覺得你可笑,你知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被抓緊來?”司徒風竟然笑了起來。
“不知道,難道你知道?”
葛鷹突然覺得司徒風很有趣,盡管司徒風二十年前惡名昭彰,是個采花偷竊從不失手的飛天大盜。
“二十年前,清秋琵琶曲譜重現江湖,落入浙漕商會的手中,我司徒風‘飛天圣手瓦上風’當時在江湖上也是響當當的一號人物,當然也想要得到這寶藏,在我去往江浙的途中,遇到了一個女人,就是她,讓你淪落到這般模樣?!?
司徒風仿佛陷入了無盡的回憶中去,接著說道:“這里叫做豬籠,里面關押的每個人,都是豬仔,豬籠的主人姓花,叫花芊素,也就是我愛上的大騙子?!?
“既然是豬仔,豬肉有價,不知道我的價值是什么?”葛鷹頗為自嘲地看了看自己手腳上的鐵鏈。
“若我所料不差,你只是一顆棋子,令人投鼠忌器的棋子?!彼就斤L抬頭去看月光,他的牢房里,也有一洞天窗。
葛鷹這才想起自己的結拜兄弟即將舉兵,難道,柳煙花和那花翩翩抓住自己就是為了要挾阮紅梅?但她們為什么這么做?
“這盤棋,許多人都是棋子,但多少人如今卻還以為自己是局外人,可笑,豬仔,我也是,你也是,他們也是,全都是,哈哈哈。”
司徒風仿佛瘋了一般,笑退著回到牢房墻壁下,再也沒有搭理葛鷹,不一會兒,竟然沉沉睡去,鼾聲如雷。
這樣的牢籠里,他卻睡得如此安然,也許是已經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