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胡衛東和小李來到了那家舊塑膠廠所在的地方，老馬已經在村口公路旁等他們了。老馬身邊有一個矮矮胖胖的小老頭，眼睛里卻透出一股精悍之氣，大概就是那位村主任了。

老馬他們先陪著衛東看了場地，那是一個大約一千多平方的標準廠房。里面已經空無一物，但是房屋還是保持大致完好，地上雖然有些塵土，卻不礙事，只要打掃一下就可以。這樣大小的廠房，剛好適合衛東他們起步階段辦廠的需要，心急的小李都已經目測丈量尺寸，開始規劃車間的布局了。

看完廠房，衛東他們又看了看周邊的環境。這個地方距離廣深公路出口也就兩公里不到，算是交通很方便的了。最近的村子也在幾百米外，可以租房解決員工住宿的問題，不用再蓋員工宿舍了。

隨后，一行人跟著那位村主任來到了村委會的一間辦公室里，村主任姓陳，招呼客人坐下之后，照例泡起了功夫茶，有板有眼的。老頭兒一直盯著衛東看，沒等衛東開口，他先說話了：

“你們怎么知道這里有間舊廠房，和原來老板是什么關系？”

言語間透出的是一種警覺。

因為有老馬在旁邊，衛東就坦率地回答說：

“這原來開廠的老板，我倒也不認識，我是聽我一個生意伙伴說起的，他也是香港人，是我做元器件生意的供貨商。”

老馬有點不樂意地說：

“喂，老陳，你別像審犯人似的，好嗎？大家一起談生意嘛，胡老板絕對靠得住，我用人格擔保！”

“沒關系就好！”

陳村長倒也不再糾纏，他倒了一盅茶，遞到了衛東跟前。

“說說你們想怎么做？”

衛東也不客氣，說聲謝謝就端起茶盅，一飲而盡。茶是好茶，正宗武夷山地區出產的烏龍茶。

“我們想先把廠房租下來，最好能長租，不知道租金怎么樣？”

“地租倒是不高，這里占地兩畝多，一年的租金也就一、兩萬塊錢，只是廠房不是我們蓋的，原來開塑膠廠的香港老板找不到人，還欠了我們兩年的租金。”

“哦，這樣啊！”

衛東因為事先已經聽老馬說起過一些背景，所以也不覺得意外，他想聽聽村長怎么說。

然而，陳村長卻穩穩地坐在那兒斟茶，不說話了。看到老陳不動聲色，老馬有點坐不住了，他咳嗽了一聲，說道：

“嗯，我看有兩種辦法，一是小胡你找到原來租地的香港人，讓他回來交完欠租，然后再跟你簽一個轉租協議，陳村長這邊可以擔保一下。二是村里和香港人廢除條約，把舊廠房拆了，然后把地轉租給你們……”

“舊廠房還用得上，最好是不要拆。”

衛東有些猶豫。

“你們如果直接使用舊廠房，就怕那個香港人會回來找麻煩。”

老馬提醒衛東說。

“嗯，我明白，原來租約的廢除，最好也是找那個香港人回來辦，否則會有后遺癥。”

衛東點點頭。

“所以嘛，最好還是能夠找到原來那個香港人。”

陳村長笑迷迷地望著衛東，好像是給他出了一個考試題目。

“那我試試吧！”

開車回住處的路上，衛東覺得事情有點復雜。原先辦廠的香港人似乎與村里矛盾挺深，除了欠租以外，是否還有別的什么糾紛，現在不得而知。

回到入住的商務酒店，衛東就給和自己合作做元器件生意的香港人打了個電話。那個香港人不是別人，就是原來益生廠的香港老板湯振江。湯振江后來把益生廠的股份全部出售給中方，自己專門往返省港兩地，做起了電子產品的貿易生意，他覺得那樣來錢快，又不像做實業那么氣悶。

湯振江接起電話，說是巧了，他正好人在東莞，因為下午要去打高爾夫球，就約衛東晚上到莞城一家歌廳坐坐。衛東收線后，搖了搖頭，這位湯公子還是那么貪玩。自己這些年來，靠著和湯振江合作，也賺了幾十萬的利潤，這次正好要拿來用作辦廠的啟動資金。可這一點錢，在湯公子那里，也就是一年的零花錢罷了。

晚上，衛東一個人前去赴約，小李實在是適應不了這種鶯歌燕舞的場合，衛東也就不勉強他了。進了那家號稱東南亞第一的歌廳，衛東發現那里有幾百個豪華包廂，簡直就是一座城堡，花枝招展的美女們來回穿梭，讓人眼花繚亂。

在一間足足有五、六十平方的包廂里，湯公子已經坐在那里，開了一支人頭馬。旁邊坐著四個漂亮姑娘，加上正在和他碰杯的媽咪，以及幫忙點歌的小妹，滿滿一屋子的女人。看到衛東進來，湯公子很是高興，招呼他坐下喝酒，說是下午賭球贏了錢，今晚他請客。

衛東皺了皺眉，心想哪次不得你埋單，這種豪華消費的地方，自己可舍不得掏錢。怎么能在湯公子喝醉之前，問到自己想要的信息，這倒是一個難題了。誰都知道，對湯公子只能捋順毛，惹他不高興就啥也辦不成了。

幾杯洋酒下肚，湯公子就打發其中兩個美女坐到衛東身邊去陪他，自己就左擁右抱，大肆上下其手了。衛東倒也不是什么嫩手，自然懂得歌廳的玩法，只是今天自己不是來泡妞玩的，所以也沒有什么很高的興致。

趁著上洗手間的空檔，衛東就向湯公子問起塑膠廠那個香港人的事情，沒想到湯公子笑了笑，反問衛東說：

“這個人你也認識，你猜猜是誰？”

“這叫我怎么猜！”

“新新廠的。”

“啊，不會是老朱吧？”

衛東心里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哈哈哈哈，正是這個豬頭！”

湯公子接下來說的話，更是讓衛東大吃一驚。

“這個豬頭，真是豬改不了拱屎，他開那個塑膠廠沒掙什么錢，卻把村長女兒肚子搞大了，兩人只好一起跑了，連廠子也不要了……”

聽到這個消息，衛東再也沒有心情坐下來繼續喝酒了。好在湯公子朋友多，已經有幾個老板模樣的人趕來歌廳陪他，所以他就放衛東先走了。衛東有些茫然地往歌廳門外走，喧鬧的音響聲音在耳邊回響，他忽然感覺有一個熟悉的背影在前面一晃，一拐彎就不見了。

由于滿腹心事縈繞，衛東也沒有去細想那個背影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