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八元剛入宮那會兒，走到哪里，身邊都有一大群人跟著，威風十足，可沒過幾日他就覺得厭煩了。這些人好像狗皮膏藥，日以繼夜粘著自己，根本就甩不掉。所以他想了個法子，讓眾人和自己一起躲貓貓，躲著躲著，他就能找到機會偷偷開溜。

這日下朝他悶得不行，便故伎重施擺脫眾人，獨自逛到一處生僻的殿宇。匾上寫著，安慶殿，名字倒是挺喜慶，不知道又是哪位太妃的住所。太后說了，等自己到了十二開始選妃，后宮的太妃們，就要挪地方，把房子讓出來，給自己的妃子們住。老爹只有一妻三妾，家里已經熱鬧非凡，若是自己娶上十幾個妃妾，大家住在一起，不知道得熱鬧成什么樣。

不過自己絕對不會去選那種女人，雖然長相還算馬馬虎虎，但是蠻不講理，搶了兔子，還要動手，簡直就是一只母老虎。自己若要選妃，必須是乖乖聽話，又長得漂亮，自己說什么就是什么，那樣的女人才叫人省心。

他邊走邊想，忽然聽到宮墻角落，似乎有人在竊竊私語。宮里的八卦一向精妙絕倫，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聽不到，比外面的說書還精彩，這回不知道又有什么有趣的事，他躡手躡腳趴在墻根，聽見是兩個女子在說話。

“禁足一日，還送去了食盒，那豈不等于沒罰？”

“可不是么，雖然太后娘娘脾氣好，但對她親生的三公主，五公主也沒有這般寵溺，難道你不覺得奇怪？”

“其實也沒什么，陛下繼位為君，名義上就是太后的皇子，將來太后還要靠陛下頤養天年。太后對陛下格外寬待，也算是培養母子之間的感情。”

“這位陛下歪纏廝鬧樣樣在行，文韜武略…呵呵，當時好多人都看見了，讀書寫字、騎馬拉弓，沒有一樣拿得出手。”

“這…聽說陛下無意中傷了腳，甄選的表現才受到些影響。”

“這樣的話你也信，拉弓射箭倒也罷了，文章書法難道也要用腳來寫？更何況，他崴腳似乎也是因為胡鬧，如今反倒成了他的護身符。天知道大將軍和太后怎么會挑中他的，其中肯定有隱情。”

“會有什么隱情，大將軍讓出皇位，必定會選一個最合適的新君，咱們這些做宮女的，見識淺薄，怎會明白其中的緣由？”

“你還真是天真，依我看，大將軍就是在挑軟柿子捏，找個平庸之才，更容易控制。我還聽說，陛下他是大將軍養在外頭的私生子。”

“別瞎說，大將軍膝下若有男嗣，干嘛要養在別人家里，你真是越說越離譜了。我勸你啊，到此為止，別再往外頭叨叨了，小心掉腦袋，聽見了沒？”

“怕什么，這宮里頭，吃飯睡覺、走路喘氣到處都是規矩，讓人說幾句話怎么了，難道又犯了什么王法？”

……

沒意思，一點也沒意思，這兩個宮女居然八卦自己，他不想再聽，慢慢往外頭走去。

其實自己根本就沒想當這個皇帝，她們這樣說，好像自己撿了什么便宜一樣，真是信口開河、胡說八道。

孟八元越想越氣，腳步匆匆，突然被迎面來人一把抓住衣袖，原來是自己宮里的內侍。他拖著孟八元往寢宮方向走去，嘴里還急急說道，“我的好陛下，每次躲貓貓您都要玩失蹤，再來幾次，奴婢們的腦袋可就要搬家了。太后娘娘在寢宮等著您呢，咱們趕緊回吧。”

又是太后，孟八元被人一路扯了回去，舊恨未消，新仇又來。宮女有句話說得沒錯，自己不是太后親生，她干嘛要對自己好，不過就是利用罷了，將來好替她養老送終，想得美。

他見到太后就問，“老太后，你來朕的寢宮干嘛，趕緊出去，朕可沒工夫招呼你。”

唐雪一聽，臉都要綠了，老太后？！太后娘娘連三十還沒到呢。她豎眉斥道，“陛下慎言，太后娘娘乃是后宮之主，陛下怎可如此無狀，還不上前給太后賠禮？”

“什么后宮之主，朕還是天下之主呢，”孟八元毫不示弱，狠狠瞪了唐雪一眼，指著她罵道，“別以為你是太后的人，朕就不敢收拾你，要是再敢啰嗦半句，立刻拖出去砍了。”

凌若水毫不在意，笑著上前替他整了整微松的衣襟，卻被孟八元閃了開去，“你不是我娘，少碰我。”

孟八元氣呼呼地入了內殿，凌若水只命一名內官跟著自己，隨他一起走了進去，說話是一貫的云淡風輕，“哀家今日來，是想讓陛下見一個人。”

“朕什么人也不見，你走吧，”孟八元俯身躺在床上，鞋也沒脫，臉捂在被褥里，聲音悶悶的。

“若是陛下累了，不見也無妨，哀家會讓他留下來侍奉陛下。”

原來是想在自己身邊安插探子，孟八元一骨碌坐了起來，挑了挑眉，“太后的好意朕心領了，不過朕一向喜歡舊人，不喜歡陌生面孔。”

“其實有件事，哀家一直在考慮，要不要告訴陛下，”凌若水頓了一頓，繼續說道，“哀家的人找了許久，還是沒有找到阿左，侍衛說他傷得太重，幾乎沒有活下來的機會。”

孟八元聽到阿左的名字，突然跳了起來，漲紅著臉道，“你騙人。”

凌若水秀美微蹙，緩緩說道，“他今年九歲，丹鳳眼、高鼻梁、薄嘴唇，身上受了嚴重的鞭傷，而且是個左撇子，對嗎？”

孟八元聽她說得一字不差，呆在那里，嘴里還是重復著三個字，“你騙人。”

凌若水搖頭嘆道，“阿左從小貼身服侍陛下，知冷知熱，可惜人死不能復生。所以，哀家特意尋來此人，想讓他代替阿左，陪伴陛下。”

丹鳳眼、高鼻梁、薄嘴唇，一張熟悉的臉孔，出現在了孟八元面前。

孟八元很想反駁，沒有找到尸體，怎么能說阿左死了呢。可是，阿左一身鞭傷、流落街頭，旁人一看就是犯錯被逐的家仆，誰又會為這樣的人施舍善心？

他又是心痛，又是自責，眼睛不停打量著眼前的冒牌貨。看來太后為了在自己身邊塞人，沒少花心思，同樣的年紀，同等的身高，長相至少有八九分相似，就連表情也很相像，軟軟弱弱像個慫包。

眼下的情形似乎只能這樣，不如自己先將人收了，才好向她提要求。孟八元點了點頭，指著小內官道，“你先留下吧，從今以后，你就叫，阿右。”

“奴婢阿右謝陛下賜名，”小內官磕頭謝恩。

孟八元滿臉堆笑看向凌若水，語氣也變得好聽起來，“太后處處為朕考慮，實在讓朕受之有愧。皇宮以后就是朕的家了，不過朕還有些東西想親自去鄭國公府取，順便見見兩位老人家，不知太后是否允準？”

凌若水舒了口氣，“陛下若真如此打算，哀家沒有不準的道理，還望陛下早去早回，別讓哀家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