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開學了。
九月的天氣還是很熱,每天都會有汗涔涔黏糊糊的感覺。中午回家我也必定要擦一下上身,特別是腋下,唯恐又帶著什么味道。
開始的幾天似乎比較消停,潘姓男生那個角落沒有什么異樣的聲音。我暗想著許是一切像噩夢一樣過去了吧。卻不知道更難堪的還在后頭。
現在回想起來,或許一開學就有這份難堪了,只是因為我沒有在意到而已。幾天下來,我便感覺到什么在變化了。好多同學都在避我!比如在教室的走道上擦身而過,某同學就會盡可能的側身,和我拉開距離。原本相讓是禮貌,可搭配著某種無意識流露出的眼神,你就不難感覺到對方深深的嫌棄。連比較要好的老班級的除了琴以外的那個女同學偶有交流,也似乎帶了種不耐煩的語氣。沒有誰當著我的面說什么,可每個人似乎都用行動在告訴我“你不受歡迎”。整個班級大概只有同桌樂和琴待我如往常。
琴有時下課會叫我一起到教室外走廊上站站,不說什么,就看看操場,看看教學樓和操場間的小河邊的垂柳。那一刻我真的會放松下來。也許這也是琴的愿望。
樂是個話很少的女孩,整個班級里大概說過話的同學五個以內。感覺她自己就是一個世界。下課幾乎除了上廁所不離開位置,也不看課外書,就坐在位置上。處熟了后,會跟我聊幾句,聊時臉上帶著微微的笑容。至今我還能清晰描繪樂的笑臉,那笑容真的給那個青春的冬季以許多溫暖。
然而我真不是一個瀟灑的人,我沒法只看到樂和琴,而完全忽略那大片大片的寒冷。在大夏天的說寒冷真讓人難以相信,可是面對這樣一個環境,我真的只覺自己如在冰窖。
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很難過很壓抑很逼人。
這時候我才真正懂得孤獨的意義。這是高一時以為的孤獨所無法比的。
某一天我聽到邊上曾經說過“好臭啊”的玲目光瞟著我的方向呢喃:“我都覺得她有些可憐了。”
這句話聽在我耳里,我并沒有感到安慰,只覺得無比悲涼。竟淪落成被可憐的對象,我的日子該是多么糟糕啊!
滿腦的紛亂讓我根本不能安坐在教室里,特別是自習課。晚上我選擇了在家學習,不再上晚自習,可那時候傍晚還有一節自習課。沒有老師的講課,周圍的哪怕與我無關的討論題目都讓我心驚肉跳,我沒法忍受這種折磨,我只想逃出這個壓抑的世界。一天,兩天,三天,第四天我終于鼓起勇氣拿著一封信給班主任。這是一位剛做媽媽的溫婉的女性。信中我含蓄說了自己身體的不適,請求傍晚的自習回家。女班主任看完信推了一下眼鏡,眼神中流露出一份探究,但她終是默許了我每天的提前離校。
離校后我回家。奶奶見我早歸,問原因。望著奶奶關切和藹的目光,我的淚再也控制不住,漫臉而下。奶奶拉著我坐到天井的藤椅上,只靜靜陪著我。從小到大,奶奶總是在我傷心難過的時候選擇這種默默陪伴的方式,這也許就是我面對艷艷的難過時選擇那樣方式的原因。很多傷心難過需要宣泄,也需要自己靜靜對自己的舔舐。
就在傍晚的不再燥熱的余暉中,我和奶奶傾訴連日來的委屈。
我說,有的時候真沒什么味道,可同學們還那樣擠兌我。我說,我又沒有冒犯誰,惹誰,對誰不起,為什么大家要說我?我說,我不要去讀書了……
奶奶聽著我的話,任我哭訴,不說什么,只在一邊攬著我輕輕撫摸我的頭。我哭累了,說累了,抬起頭,望向奶奶。竟發覺奶奶的眼里有水光。奶奶哭了?忽然一股強烈的愧疚涌上心頭,奶奶啊,我已六十多歲的奶奶,抱在我懷里那么瘦弱的奶奶,還要為自己近成年的孫女兒操心,我于心何安?
這時候,奶奶說話了:“阿云,奶奶知道你很難過,可是阿云,別人的錯不要加到自己身上。你這樣難過,就是把別人的錯加到自己身上了。你走好自己的路。這些話當他們放屁好了。”聽到平時最是文雅的奶奶爆出粗口,我忍不住笑了。奶奶見我笑終也釋懷地笑了。
是啊,我沒做錯什么,我為什么要那么氣短。而且我及時擦身,腋下一直沒啥味道。平時盡量少跟別人近距離說話,也不影響誰。我沒有做任何妨害別人的事,我為什么要逃?我的心應該在愛我,關心我,待我好的人身上。那些無關緊要甚至就是想看我難堪的人我就要當他如臭狗屁!
等傍晚爺爺回來時,我已安心坐在自己的小房間啃書本了。
吃完飯,幫奶奶整理了下碗筷,我依然回到自己的小房間。
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下來,我坐到書桌前,忽然想先在黑暗里呆一會。黑暗有一種寧神的效果。黑暗也會讓人想到很多。
奶奶家是一樓,南面房間前有小天井,北面房間后有露天的小空間。本來的意思是天井歸各家,后面這塊空地是連在一起全樓住戶共有的。可剛住進來時,一樓的某個住戶在北面的小空間搭起了一個小棚,用來放雜物,自行車之類。其他住戶覺得好,便紛紛效仿,且搭得各式各樣。居委會看這模樣,覺得不僅有違初衷,而且還有礙觀瞻,出面叫停。原意當然是希望都拆了。可是大家伙怎么會同意,好不容易搭起來,怎么舍得拆掉?于是乎,居委會讓樓主出面召集大家開會討論,定出一個方案。記得那會兒上小學,經常聽樓里鄰居在商量這個事。這樣的會大概開了n次,一群在課堂上叱咤風云的教師在這件事上就是糾結不出一個好結果來。最后棚子也沒拆掉,有的反而還搭成了小屋。居委會后來好像也不再來努力什么。因為討論到后階段整個小區這已成了普遍現象。違章建筑多了最終成了樓后空間的“規范”,而流言多了自然也會成為不可改變的”事實”。這世界難道總是這樣嗎?
爺爺奶奶雖然也參加樓主召集的會議,但從來不爭執什么。雖然也搭了棚,但不像其他家那樣總是關著門,白天總是開著棚門的,為方便樓上的人家可以放一下車輛。如果晚上也來放的,會給他們準備一把鑰匙。因為晚上一般會睡之前去關門。關門主要也是怕小偷來夜訪。
奶奶爺爺一直都是如此善良的人。從來于人方便,從來不背后說人壞話。偶爾也有樓上的幾個婦女家屬會在奶奶面前說說關系不怎么和睦的鄰居的閑話,奶奶總不應答,有時候還會從中斡旋。奶奶總說:每個人總有缺點,性格上的,生理上的,彼此包容是待別人好也是待自己好。如果那些喜歡嚼舌根的人都能有奶奶的這份睿智豁達就好了。
想著想著,天色愈加暗了,我拉了窗簾,亮了臺燈,開始學習。
學到10點半,奶奶敲門催我睡,我確實也覺得累了,就洗洗睡下。
朦朧中似乎聽到窗邊有細碎的聲音,可是因為長久的苦惱難眠,今日又心情有所疏解,睡意實在極濃,便不做細想,翻身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