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寒假,除了正月初一去了外婆家,我都賴在阿婉身邊。我跟她講《鹿鼎記》,講《琥珀》,也講高中讀得有多辛苦,多冷清,末了會加一句還是不讀書沒那么多煩惱……阿婉總靜靜地聽我講,偶爾眼睛會閃出光亮,可是又瞬間湮滅。但為那些光亮我會從心底到眉眼的開心一片。阿婉媽媽看我們聊得好,也總熱情邀我到她家去。
可是每次我提議出門去走走,阿婉總不愿意。我知道阿婉是不想看到村人們的目光。所以那次我叫她到我家去時她才會那么遲疑。可是看著她那失去血色的臉我覺得也許走出去在陽光下是很有必要的,再說,從頭到腳,阿婉都沒錯,憑什么要做那個黑暗中的人?!
可是我不敢硬拉,我也知道那身體和心靈的痛不是那么容易忘卻的。有的時候聽到故事的傷心處,她的淚盈在眼眶,我的安慰的話語還在嘴邊,自己的淚卻也已經(jīng)落下。
那一日,阿婉爸爸帶了阿婉妹妹去拜歲,我和阿婉在房間走五子棋。阿婉連著勝了我?guī)妆P,我一邊夸她厲害一邊直對她豎大拇指,她的臉上也飛起兩片歡喜的云彩。突然灶間的阿婉媽媽叫阿婉,我們出去,阿婉媽媽說:“鹽沒了,我去買,你們顧一下灶上燉的烤菜。”阿婉正要走到灶臺前去,我拉住她的手,對阿婉媽媽說:“我們?nèi)ベI,您就在這。”阿婉媽媽遲疑地看看阿婉,我拉著阿婉的手用了一點(diǎn)力,對阿婉說:“讓你媽顧菜,我們?nèi)f一顧不好燒壞了。”阿婉停了一會,對她媽媽說:“就我們?nèi)ベI吧。”
與阿婉出了門,我還在那開心終于把阿婉拉出來了,走著走著,發(fā)現(xiàn)不對,阿婉走得飛快,我?guī)缀醺蛔。颐弊邘撞剑鴰缀踉诒嫉陌⑼瘢瑔?“慢點(diǎn),阿婉。”阿婉被我一拉,慢了下來,我看過去,卻發(fā)現(xiàn)她的眼神中的濃濃怯意,我握住她的手,發(fā)現(xiàn)冰般冷,我的心刺痛了一下,后悔自己干嘛一定要拉阿婉出來?
似乎感覺到我的心,阿婉反握住我的手:“走吧。”然后拉著我往小店去。
小店依然是老板娘在看店。她聽我們要鹽,彎下她的駝背去貨架底層拿,對于普通人輕而易舉的事,她做得卻極不容易,我和阿婉都望著她的慢慢的動作,我都幾乎想幫她去拿了,可再慢,老板娘還是拿好了鹽,她笑著拿鹽走過來,我忽然發(fā)現(xiàn)她的腳步竟是一拐一拐的,難道是瘸的?平時沒注意,好像只看到她的如峰的駝背。
老板娘把鹽遞給我們,似乎自言自語,又似乎對我們說:“我這又駝又瘸的樣子你們看著一定很累吧,可這么多年過來我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說實(shí)在的,很多時候只要自己活得自在,管別人咋個看呢。”
是啊,如但丁所說,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自己的路終要自己走,你的徘徊和停留最終只會由你自己買單,與其沉浸在痛苦中,不如自己收拾好心情自己上路。老板娘的這些話是她自己的感悟,也是發(fā)人醒悟的至理之言,我望向阿婉,卻見她低著頭,看不清表情。阿婉啊,你該走出來了。你一定會走出來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