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母親已燒好菜,等著我們回來就開飯。因為這一走一跑,肚子感覺空了,吃起飯來特別香。我最喜歡吃的菜就是油豆腐凍。這油豆腐凍是油豆腐和五花肉紅燒而成。每年過年母親都會在年三十燒很多菜,比如這個油豆腐燒肉,還有紅燒羊肉,油炸魚塊……如果天氣夠冷,有些菜里面的湯油都會結凍,不容易壞,約莫都可以吃上大半個正月。諸多冷菜中,我最喜歡的就是油豆腐凍,所以吃飯前我一般瞅準了它的位置來坐。今天也不例外。整餐飯我除了吃過母親新燒的蔬菜什錦和雞羹糊外,就吃了這碗油豆腐。
飯吃完我幫著母親收拾碗筷,在灶間母親一邊利落地整理著廚具一邊跟我說:“得會你問問南南,他喜歡吃什么菜,明天我好做,今天我看他吃得不多,那么大一個子,吃那么點,怎么能飽?”讓我問?好吧,大概母親擔心自己問,孩子不好意思直說。
從灶間出來,看到父親正和劉南聊著什么,珍在一邊玩撲克,弟弟不見了。我問珍,珍說被一個年齡差不多的男孩子叫走了。肯定是他的那些小啰啰們。別看我這弟弟才六年級,男孩子聚一起的時候,村里那些上初中的還跟在他屁股后面。平時白天幾乎不見人影,今天陪著一天宅家已經相當不容易了。
我坐到珍旁邊,發現她原來在用撲克算命。這個我們同學中也很流行。見我湊近,珍說給我算,我拿過牌,胡亂洗了洗,還給她。她說不行,要洗十五次,因為我十五歲,不然不準。我只得拿過來重洗了十五次,珍在一邊盯著,唯恐我洗漏了。總算洗好十五次,看珍在那一會兒排牌一會兒收牌,我興趣缺缺,說真的,我不相信人的命運這么容易能算出來。我的眼在珍手上,心和耳卻都在父親他們那,聽得父親好似在問劉南初三中考到哪考的事情。對啊,劉南的戶口如果沒遷過來,中考就必須回奉城啊。我心下也覺疑惑,正想再細聽,珍已經算好了。
珍把手中九個牌往我眼前一揮,滿眼戲謔地說:“請我吃糖吧,你的真命天子馬上出現了,而且是全心全意待你的。”因為父親在,大咧咧的她還是收斂地壓低了聲音。但這話還是讓我面紅耳赤,不知那邊是否聽到了丁點?表情是如此,嘴巴卻還是鐵硬地回她:“亂講!”珍卻如吉普賽女郎般自信于自己的算法:“真的很準的,不然你就等著瞧!”“那你自己算出來怎樣?”我反問她。“情路坎坷。不過我可以選擇不信,因為命要別人算才準。”她說這話時臉上的笑容讓我也覺得那真的不準。
正說著,母親從灶間里出來,對珍說:“阿珍,晚上路不好走,讓大爸爸送你回去吧。”父親大概也聽到了這話,走過來:“阿珍,我送你去。”阿珍瞅了眼劉南那邊,把手中的幾個牌一放,站起來,對我母親父親說:“大媽媽,大爸爸,不用了,一點點路,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說著就跟大家道了別,我父親不放心,還是陪著一起去了。珍走時明顯有些戀戀不舍,我也有點舍不得,因為在同齡親戚中她最開朗活潑,最逗趣搞笑,可我知道母親也最不喜歡她,還曾提醒我要保持距離。所以剛才看似關心的話語,實則是委婉的逐客令。之所以母親不喜歡,大抵是因為珍性格大方,在學校村里交友廣泛,聽說初中時就談過男朋友。可這卻不影響我對她的喜歡,因為即便如此,她對人的那份率真是很多人都不能比的。作為同性朋友,她幾乎無可挑剔。唉,與母親解釋不通。
珍和父親一走,母親又回灶間去了,一下子客堂就我和陳南兩個。我想起自己東西還沒搬到爺爺奶奶那,就走進房里去整理。一進房間,發現我床上一堆收進來的衣服。是三十那天大家洗了過年澡換下來曬干的。我正打算折,聽到母親又在叫我,我就出了房間,見劉南剛把桌上零亂的牌整好放在茶盤邊,心里不由贊真是個細心的人。
就一兩分鐘,母親連著又叫了好幾聲,我忙緊步進了灶間。原以為有什么事,實則真沒什么事,絮絮叨叨半天,還是提醒我不要和珍走得太近,我聽了沒好氣地回母親:“我們一個在姚城一個在涼鎮,怎么可能近?”說完就出了灶間。
現在想想也真是奇怪,母親不擔心我一個姑娘劉南一個小伙在同一個屋檐下,偏要擔心我和珍走得太近,不是有些匪夷所思嗎?也許原因就在于成見。在母親心中珍是不可信的女孩,而劉南是可信的男孩,所以才會如此。
回到房間,我腦子一下沖了血,因為,因為劉南竟然把衣服都折好了,本來折就折吧,可問題是我的內衣褲也被折得整整齊齊放在一邊。剛進來時候,我和弟弟的衣服一大堆,內衣內褲大概都壓在底下,我也沒太留意,誰知……真是太難為情了。我忙把衣服匆匆塞進旁邊的衣櫥里,塞了讓人臉紅的物什才想起該說聲謝謝。不過總歸不好意思,這聲謝謝說得蚊蠅一般。
倒是劉南一副云淡風輕模樣,說聲“看著亂糟糟,就收拾了”完事。我急于解脫窘境,拿了自己的書就要出房間,忽想起母親的吩咐,又轉頭問他:“劉南,你喜歡吃什么,我媽讓我問你。”他坐在那兒望著我,似乎想了一想,回答:“油豆腐燒肉挺好吃的。”這劉南,不會是逗我吧,好吧,我承認自己懵了,怎么回的爺爺奶奶房間都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