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一屆攏共四個班級,班主任清一色未婚男性。那時候我們已經興叫班主任為“老板”,我們三班的老板姓鄭,被同學們認為是其中最兇的一個。
首先長相有點容易讓人產生距離感,距離一遠,自然不怒則威。不過某日老板光臨我家,我那平時不善玩笑的祖父見過后難得來了句調侃:你們老師演反派角色不用化妝。自此,每次見到一念及此,我就不再覺得老板兇了,反而總忍笑不俊。而事實上幾番接觸下來,老板確實“色厲內荏”。偶爾他還會說幾句逗笑的話。比如那次扭完秧歌回到教室,他就在全班同學面前笑著揶揄道:周云霓秧歌跳得不錯,要不再上臺來表演一下?雖則在同學們的哄笑中鬧了個大紅臉,但老板笑笑的神態讓我覺得這看似的取笑反而讓我因自己腳步一時的錯亂而有的懊惱減輕了許多。
當然兇名也不是憑空得來的。比如作為數學老師的他,出的試卷經常讓我們考出的分數慘不忍睹。成績考不到本該有的水平的,男同學打手心,女同學自己拍墻。要改的改了,要罰的罰了,考慮到這分數拿回家實在不好看,于是老板又露出好說話的一面,寫到成績單上的分數就變成我們的真實成績開根號再乘以10。于是49變成了70,64變成了80,80變成了90,讓大家哭逼逼的臉上都有了晴色。
別以為成績考得不好是老板教得不好,我們老板可是姚城第一屆教壇新秀評比初中數學學科第一名。講的課也容易聽懂,就是出的題忒難了點。因這難,不少女同學被考哭過。當然包括我。不過有一次卻是鬧了個烏龍。那天某同學去辦公室交作業時看到老板桌上的成績單,回來就把記得的幾個同學的成績報出來,其中就有我的,四十六分,一聽到我就趴在桌上哭起來,那個難過,覺得世界一片灰暗。誰知上課公布成績卻是六十四分,而且還是班級第三。大家都把目光齊刷刷投向我,于是,我的臉就比我的眼睛還要紅了。
因為未婚,也沒有自己的房子,老板和許多年輕老師一樣住在宿舍。初中學生都是走讀,晚上沒有自習,老板就常就近家訪。我當時與祖父母住在離學校一百米左右的教師集資樓,再加上祖父是另一所中學的教師,是老板同行,所以老板來我家次數較一般同學多些。作為一個謹言慎行的學生,我自然不怕家訪,因為家訪,耳聞目睹老板與祖父交談時的謙謹溫恭,更覺老板的親和。只是有一回老板來時的神態與往次大不相同,明顯心事重重,而且平時每次來我都陪在旁邊,那次竟支我到自己房間溫書,與祖父單獨相談。可由于屋子總共三十幾平米,即便不是同個房間,談話聲還是基本可聞。只聽老板問,周老師有沒有聽到有關我的什么閑話?祖父說沒有。之后一片沉默。許久后,老板才斷續地講起緣由,原來是有人說他對我們班的一個女生意圖不軌。我這聽壁腳的被這話震得不行。竟有這事?我怎么一點都不曉得。我只曉得被提到的這個女同學好像在跟一班的一個高大男生談朋友,一下課就到走廊上含情脈脈地望向一班方向,也曉得老板好幾次找過這個女生談話。難道這談話就是“意圖不軌”?暈!在我因恍惚不得其解而胡思亂想時,老板已經在向祖父告辭了,似乎語氣較先前輕松了不少,不知是爺爺安慰人的水平高,還是傾訴釋放了心結,我送老板出門時老板的表情是放松坦然的。
原也就是無稽之談,再加上我在姐姐們心中就是一朵不染塵埃的小花,所以姐姐們即便知道也不會與我說什么,自始至終我都不曾在學校里聽說過這個閑話。而事實就是事實,即便這個閑話曾經如何無聊地存在過,最終也因無聊而被人們遺忘。我們的鄭老師以自己出色的教學獲得學校領導的肯定,從班主任到段長,從段長到教導主任,從教導主任到校長,從校長到局長,走出了自己的成功之路。
也因之鄭老師只當了我們兩年老板,我們初三時他便被委以了其它重任,不再擔任班主任。但他還是堅持在我們班任課,教到我們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