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自然是到處拜年。正月初一上外婆家。

外婆家在四明山山腰的一個名叫錢庫嶺的地方，從涼鎮上去幾十里。錢庫嶺并沒有錢庫，卻有望不見邊的竹林。以前沒有自來水，吃用的水都是從山上引下，沿著剖開的竹子做成的水槽流入村莊的各戶人家。那水，真的是甜，絕沒有“農夫山泉有點甜”的夸張（不過這句廣告詞對于BJ上海這些城市的人來說也不夸張）。記得有一次跟外婆家的表兄妹們玩得口干舌燥后拿水來喝后直問舅媽是不是加了糖。

去外婆家一般是父親帶著我和弟弟，母親在家里待客。那時候沒有電話，拜年的人啥時候來都說不準，家庭主婦們都得日日候著。因為路遠，我們一早便出發。雖然有客車通往山上，可是印象中幾乎每年正月初都有大雪，雪后車子不通，父親便一輛28寸永久自行車前面一個弟弟后面一個我地騎到半路的一個叫黃紙廠的地方，與來接我們的舅舅會合，大家一起繞近一些的山路上去。舅舅來接，主要是為了幫父親馱自行車，那時候自行車也是珍貴東西，隨便拋路邊可不成。在山路上走時經常能看到雪地上的幾處血跡，舅舅說是村里人打了野豬。舅舅是個憨厚的人，每次來接我們，馱了自行車后總不讓父親換手，一徑馱回家，路上還笑呵呵跟我們講山村里的新鮮事。

外婆家在錢庫嶺最標志性的院落。幾步臺階上去有一個大門洞，上書“天官賜福”四字，門洞進去是二十步長石階，踏上石階再跨過一個高門檻，才進了外婆家所在的院落。院子里住的都是本家兄弟。

外婆家在院落的東北角。一進門，見坐在門邊竹躺椅上的外公正聽到腳步瞇著眼瞅過來，聽到他笑著叫“阿云，阿峰來了”，忙喚：“外公！”外婆和舅媽端著泡好的糖茶從里面灶間幾步趕出來：“快喝糖茶！”我們姐弟倆緊著喚“外婆，舅媽”。一忽兒樓上阿陽和阿昌兩個表哥也奔下來。再一忽兒隔壁表姨家的阿為表姐過來叫我們去他們家吃早點心。因為我們一般住一晚，表姨表舅又多，所以除了幾家吃正餐，有幾家就安排吃點心，既有早點心，又有午點心，所以兩天下來，每天都起碼吃五餐，真吃得個肚皮滾圓。先是肚圓，積累起來便成了臉圓，怪不得過年一過，就朝唐朝發展。

外婆家因著有不少表哥表姐，所以玩樂也不少。最記得其中一次，表哥表姐叫了村里其他近齡的人吹吹拉拉組成一個樂隊，像模像樣唱了半日。現在想來這玩法還真是蠻高層次的。

從外婆家回到上宅家里正好是傍晚時分，進了院門，竟赫然看到門廳外站了個挺拔的人影，我以為晃了眼，揉了眼細看，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