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死
- 曾記芳草
- 橘燈里
- 2061字
- 2018-12-24 23:27:00
惜竹頓了頓,又輕輕開口,語調之中隱約透著一點悲傷:“還有就是,我能御這象骨傘了,也沒那么廢物了,以后,若遇到危險,不要總是將我丟在一邊了。”
白硯之不解地望著惜竹,只見她就那樣呆呆站著,目及遠山,手指攥緊了袖衫,幾縷青絲被風吹到了臉上,也未抬手拂去。
不知是否是陽光太過晃眼的緣故,她那長睫下的眼眸,好似有一層薄霧泛起。
白硯之抬手摸了摸眉心,心下正疑惑,又聽耳邊傳來她的聲音:“我雖無心,很多事情是愚鈍了些,卻也不是沒有感情。”
惜竹說著理了理衣擺,輕輕坐在了白硯之身邊的草叢上,卻沒有看他:“你知道嗎?昨晚,你真的沒有呼吸了,整整兩個時辰沒有呼吸了。”
白硯之聞聲愣住:“你說什么?”
他?沒有呼吸了?
惜竹沒有理會他臉上的神情,仍只望著遠方:“你是個凡人,自是與我不同,如果你沒有呼吸和心跳的話,那意味著什么,我還是知道的。”
白硯之擰了擰眉毛,思及自己的體質,心中頓時恍然:“說了這么大半天,你是以為……貧道死了?”
昨夜究竟發生了什么啊……
惜竹點了點頭,實話道:“昨夜你死了整整兩個時辰。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雖然你就是個凡夫俗子……”
“凡夫俗子……我?”白硯之又指著自己,張了張口,話還未說完,就見惜竹定定道:“但我不希望你死,阿之。”
輕和的語調摻入了林間陣陣清風之中,時間剎那凝住。
白硯之正側頭瞇眼打量著那個神情淺淡的姑娘,卻忽然撞上她調轉過來的目光,不由一滯。
誒等等,她方才叫他什么,阿……阿之?
還真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叫他,真怪別扭……
想著忙擺露出一張笑臉:“喂欸,你忽然叫得這么親切干嘛,莫非你趁貧道昏死之際,干了些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
“還是說,你直到貧道死了,才終于發覺自己的心意?”
“……”惜竹額角一跳。
“但也別叫得這么親切,貧道不習慣吶……”白硯之嘻嘻笑著。
惜竹卻覺得一陣莫名的窩火。
“你!我虧你還笑得出來……”惜竹別過頭,回想起昨夜,他因中毒昏死,她正琢磨著如何救他,卻忽然發覺他沒了呼吸,就連心跳也跟著停止了。
她無法形容出那一刻的感覺,一個人站在無人的夜巷之中,望著這洑城里的人間燈火,只是覺得夜里風涼透了。那一路,她回想著這人間一趟與這個道士一路同行的點點滴滴,竟然難過不已。
在她眼里,這道士就算是有些本事,也不過是個凡人,這凡人若沒了心跳脈息,那可不是就死了?
只是說來也奇怪,雖然他沒了呼吸心跳,已經是凡人死去的模樣,卻未見魂魄離身而去,于是她這才抱著最后一點希望,將他連夜帶出洑城。
白硯之望著惜竹那眉頭擰緊的模樣,驀然明白過來,她最初失神的模樣不是因為別的,正是未緩過神來的傷心與難過。
她這么沒心沒肺,外加沒什么腦子,竟也會難過成這副模樣?白硯之覺得心里滋味難明,說不準是憐惜還是一點淡淡的欣喜,亦或者是二者摻雜。
雖是心中百感交集,臉上仍掛著一慣的笑意:“放心,貧道福大命大,不會死的。”
見惜竹仍擰眉不語,白硯之手枕著頭,望著惜竹:“喂,這可不是什么安慰你的話,貧道是真的死不了,小時候從幾十丈高的懸崖掉下去,落在崖底的亂石上,摔得身骨破碎,都沒有死……”
惜竹聞言側過頭來,眼神驚訝,凡人從幾十丈高的懸崖上摔下去還沒死?即便沒死,怕也是成殘廢了吧?這……
白硯之別開目光,望著天上的浮云,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往事,臉上神色淡了下來,繼續道:“還記得師父說,當時我摔得全身骨頭碎裂,一片血肉模糊,呼吸心跳皆停止了三天有余……”
惜竹又是一驚。
“后來師父連棺材都備好了,還沒來得及將我抬進去,就發現我破碎的骨肉自動復原,然后不久就又醒了過來,身上無一點傷,連傷疤都沒有留下。”
惜竹驚愣地聽著,又回想起那夜他的傷口也是那么快愈合,定定望著他:“你確定你真的是個凡人?”
“是啊,貧道也覺得很奇怪,會病會痛會流血,一切皆與凡人無異,但不論受了多么重點傷,痛得多么厲害,都死不了。”白硯之說著,語氣一頓:“其實貧道也很好奇,刀槍不入之身,是否也真的百毒不侵……”
說著又望了望手臂里已經死去的黑色毒蟲:“結果如貧道所料。”
惜竹依稀記得自己在哪本上古卷軸中見過關于不滅之身的記載,卻一時想不起來。
白硯之忽然想起什么,又道:“誒,對了,這件事是個秘密,本來除了師父他老人家也沒其他人知道,可誰是你非要扒貧道的衣服,所以就……”
“……”惜竹聞言臉色又一黑。
“沒事,你別泄露出去就好,萬一哪個沒腦子的妖怪以為吃了貧道的肉能長生不老,那就不太好辦了……”
“……”
“啊呀,只顧著說話了,你快快幫貧道一個忙。”
“什么?”
“貧道有些乏力,這些黑蟲,煩你替貧道將皮肉割開,剔除一下。”
“這……會很痛吧?”惜竹一怔。
“當然痛啊,但也只能這樣了,這乃蠱毒蟲,死了也帶毒的,這不剔除我怕是無力站起身來。”
白硯之四下望了望,拾到一稍稍尖銳的竹片遞給惜竹:“來……”
惜竹愣愣接下,抬起他的手臂,挑起他的袖子:“你確定讓我來?”
“嗯。”白硯之點了點頭,再次打量起這周圍的山林來,本是想尋個下山的路,卻忽然于枝葉交錯之間窺見了一座三峰山。
清晨時分霧深,看不真切,此時艷陽高照,晨霧退散幾分,他才恍然發現那三峰山頂隱隱露出一漆黃色的檐角。
那是,一座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