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臾山后，二人徑直朝南而行，緣由無他，只因這一路上都聽說那南疆一帶有妖邪作亂，甚至鬧得這八百里開外的村民都開始惶恐不安。

雖然也未必是出自花靈谷的花妖，但是去看看也總歸沒錯。而這白硯之，也恰巧要去一趟南疆羌國的無邪山寺，弄清楚那噬魂印的來源。

惜竹怕人聲吵嚷，這道士又喜歡挖坑，自然還是走山路。

而這一帶的山路，墳墓連片，座座墳頭上皆飄游著淡藍色的冥火，連綿成一片，將整座林子倒映成一個如夢似幻的幽藍色迷幻之境。

冥火……

惜竹不記得自己見過，頂多在古卷軸中讀到過，而今見此一幕，卻覺得有點熟悉。

臾山乃仙山，是從來沒有墳墓的，那又何來冥火，她又怎會見過？

惜竹癡癡望向那一片墓地，腦袋里空茫茫的，卻覺得，這唯一的解釋只有……這浮華塵世，她曾經來過。

正發著呆，卻見一團顏色格外深的幽藍色浮狀物，越過好幾個墳頭飄向遠方：“那是什么？”冥火也會成團狀么？

白硯之正低頭探路，聞聲抬頭，朝著惜竹的目光望去：“嗯？……那是冥靈，乃是零碎的魂魄碎片，沒有意識，游于世間，可化魂，有區別于冥火……”

“冥靈……”惜竹低頭喃喃，是啊，萬物皆有靈。

惜竹正神游著，忽然白硯之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小心！”

惜竹下意識低頭一看，不由一陣毛骨悚然，退了一步。

地上橫躺著的乃是一個女子，披頭散發，胸前一片血肉模糊，在這濃濃的夜色下，睜著一雙欲要爆裂而出的眼珠子，十分地駭人。

白硯之擰著眉頭，蹲下身來探了下她的鼻息：“身體尚有余溫，死去莫約半個多時辰了?！?

惜竹往前靠了靠，正想看看這女人是怎么死的，卻一不小心腳踩上了一東西，有點軟棉，似乎還是濕漉漉的，有水漬飆出。

低眸一看，惜竹“啊”地一聲，一腳跳開，倒吸一口涼氣。

白硯之正打量著這具女尸空空如也的胸腔，聞見惜竹的聲音，忙起身握住她的手臂，順著她的視線望去……

那竟是……一顆鮮血淋漓的心臟！

“看來，這女人是被生刨心臟而死的了。”

“是妖怪所為？”惜竹又往旁邊靠了靠，手不由自主捂上胸口，對于一個空心的神仙，見這一幕，也著實驚嚇。

“難說……”白硯之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張符貼于尸體上，火焰霎時燃起，不一會兒，那連尸體帶心臟皆化作灰土散去：“安息吧。”

“你干嘛要把她燒成灰？”惜竹凝視著地面，琢磨著，難道這女尸是中了什么邪祟嗎？

白硯之抖了抖眉毛：“懶得埋了，燒更方便?！?

“……”

尋了一路，妖魔鬼怪沒見到，卻是碰見了兩個扛著大刀的山匪。

彼時正是五更十分，天色蒙蒙亮，晨間露水凝重，那其中一個山匪見到了惜竹和白硯之，忙拽身邊人的袖子，一臉驚喜地道：“大哥，快看！有人！”

走近一看，兩個衣著粗布破衣的壯漢正朝著這邊奔來，一人手里拿著一把有些生銹的大砍刀。

見惜竹不過一個姑娘，身邊還有一個瞧著細皮嫩肉的小白臉，立刻粗礦的大刀一橫，露出兇神惡煞的表情：“此樹由我栽，此路由我開，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

“……”惜竹微微一愣，望了眼白硯之。

這人卻是聳聳肩，不為所動。

惜竹眉一挑，轉頭望著眼前的兩人，這兩人滿腹貪欲，竟一心想從他們身上掠奪錢財。

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自信，惜竹眉頭一擰，握著象骨傘一揮：“給你神仙奶奶讓開……”

扇起一陣風，幾片樹葉落地，兩個山匪盯著這傘扇落的樹葉，抬起頭來面面相覷，然后哈哈大笑了起來：“小丫頭片子，你逗你爺爺呢，還神仙奶奶，還不快快交出錢財！”

白硯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

惜竹擰眉回頭，這廝卻是擺著手，眨著眼睛作無辜狀：“貧道沒笑……”

那山匪瞥了眼白硯之，見他站在一旁若無其事，對其怒喝一聲：“還有你這小白臉，錢一人一份，不交錢揍死你！”

惜竹回頭望著白硯之，只見這人臉皮倒也厚得很，被罵小白臉也不生氣，只是上前一步，笑道：“交了錢就讓我們走？多少銀兩一人啊？”

惜竹見他這副模樣，估計又開始想著什么法子打劫山匪了，便默不作聲地站到一旁看戲。

“二十兩銀子一個人！”那人喝道。

“太貴了，打個折唄老弟……”白硯之說著手搭上那山匪的肩膀，順便指了指惜竹：“你看看，就她，賣了也指不定沒二十兩。”

“……”兩個山匪面面相覷，其中一個一把推開白硯之的手，大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小子！你還沒資格跟本大爺談條件！”

惜竹本是瞪著這道士，但看到那把大刀架在他那脖子上也是有點嚇到了：“喂，臭道士，你……？”

要知道這刀一下去，他這小命可不就得玩完？

惜竹擰眉，心里琢磨著他難不成又是在耍什么花招，就見他伸手往懷里掏了掏：“好好好，給你銀子便是了?！?

掏了半天，還真掏出一錠白花花明晃晃的大銀子：“兩個人的，夠了嗎？”

那兩個土匪一見這銀子瞬間兩眼放光，連忙拿過銀兩，狐疑一眼白硯之：“大哥，咱們走！”

“……”

惜竹望著那兩個山匪的背影有些發懵，他們是真的走了，又看了眼白硯之，這人也是真的把銀子給了那兩個惡人。

“那銀子該不會是你拿紙符變的吧？”

“符紙是用來降妖除魔的，對付這些人做甚？”

“可你，不是視財如命么……”惜竹狐疑：“而且他們還罵你小白臉呢，你都不生氣？”

白硯之卻是回頭眄了惜竹一眼：“虧你還一神仙呢，瞧瞧你這胸襟，貧道犯得著跟兩個流民計較么？”

“流民？不是山匪么？”

“近些年南羌與東黎兩國常年交戰，流民頗多，荒山野嶺碰見也不稀奇?！?

“至于打劫路人……不過生活所迫，走投無路了罷。”白硯之說著繞開那深深草叢，終于見了一山間小道，道上有三兩行人挑著擔子：“總算有人家了?！?

惜竹望著白硯之，回想著方才那山匪雖然想著劫財，但心中卻隱約有著膽怯之意，那刀瞧著很嚇人，不過似乎很久沒有用過了。

如此說來，那兩個山匪也非萬惡之輩，若給點銀兩讓其有個營生，想來也與其他百姓無異。

思及此，惜竹望著白硯之的背影沉默良久。

踢了踢腳下的石頭，惜竹忽然扯著白硯之的袖子問道：“對了，你不是說我與那魔靈有仇怨，避諱我還來不及么？怎么還要與我同路而行……”

“這有什么……”白硯之忙不在意地擺擺手。

惜竹一愣，雖然久居谷中，不涉世事，但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這道士雖然行為不端，但一路走來，亦幫了她不少忙。

想著忙摸自己的包袱，看看有什么能東西能拿來感謝他，卻是除了一些沒用的花草樹葉野果和一柄象骨傘，寒酸得什么也沒有，正懷念著她的花靈谷，百花仙露，奇珍異草，寶貝多得數不勝數……

卻聽見白硯之道：“這沒什么……等那魔靈找你麻煩來了，貧道及時跟你撇清關系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