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五州因河務案鬧的人心惶惶時,京城依然熱鬧非凡。
賴爺家的宅子,在東市之東,城郭之間。從街上看平平無奇,院墻大門皆很樸素,門口亦無牌坊,除了墻高院大,并無特色。
天元和令狐千里遞上青爺的名帖,下人恭恭敬敬將二人引入。
前院和院墻一樣樸素,只有到了后院,才顯出些許不同。后院種滿奇花異樹,一條小徑隨著河流曲曲彎彎延至林子深處,一眼望不到底,不知院子大小。
二人跟著下人,順著小徑走了一會,眼前豁然開朗,院子中央是個大湖,呈寶葫蘆形狀,葫蘆腰處是個小亭子,青爺和一位中年人正在品茗,想來就是賴爺了。
青爺起身相迎:
“二位少俠,又見面了。”
二人還禮:
“甚是榮幸,想必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賴爺了?”
青爺道:
“沒錯,賴爺侯你們多時了,快請坐。”
賴爺身材不高,短小精悍,臉上有老大一塊傷疤。天元拱手道:
“久聞賴爺義薄云天,天元尚未見面,已受賴爺大恩,感激不盡!”
賴爺笑道:
“天元兄弟客氣了,賴某平生最敬重的,就是不畏強暴的漢子。小兄弟雖然年輕,已做過兩件大事,足以光耀江湖,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青爺給二人泡好茶,天元接過一飲而盡。青爺笑道:
“茶要慢品,這是產自南方的飲品,慢品方有滋味。”
天元道:
“謝青爺指點。剛才賴爺太過獎了,愧不敢當。”
賴爺笑道:
“兄弟不用過謙。其實他們利用黃河壓榨百姓之事我亦有耳聞,只是不敢相信,這些人為了一已之私,竟假造天災,兒戲人命,簡直喪盡天良。幸好,世上還有二位兄弟這樣的熱血男兒,將此事公之于眾,從此黃河沿岸百姓,皆受二位之恩。”
天元道:
“在下一向行事魯莽,不知瞻前顧后,此次若不是賴爺差青爺前往搭救,天元只怕自身難保。”
青爺笑道:
“正因不知瞻前顧后,才是大俠本色!不過黃河百姓能重見天日,賴爺也居功甚偉,尹天官就是仗賴爺之力,才得此重任的。”
賴爺道: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令狐千里道:
“難怪尹天官見了青爺,讓青爺代為致謝,原來是賴爺安排舉薦的。”
賴爺道:
“天元兄弟殺了司馬東西,我才確知此事。我覺得他們鬧的太過了,這才托人舉薦尹天官。尹天官為人正直,不畏強權,前幾年曾在京城捕殺了許多少年暴徒,因此得罪了權貴,一直賦閑在家。我覺得他能勝任此事,就順手推舟,讓他去了結此事。”
天元道:
“賴爺果然大手筆,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我在刺殺司馬東西之后,發現諸多所謂名俠負欺世之名,而行齷齪之事,對江湖實在失望,幸好有賴爺這樣的中流邸柱主持大局,這些江湖敗類即將落網。在下愿為賴爺效力,賴爺如有吩咐,定當全力以赴!”
賴爺道:
“天元兄弟謬贊了。吩咐不敢當,以二位才具武功,兼懷濟世之心,若不做些大事,實在浪費。我正有請二位出山之意。”
天元道:
“但請吩咐。”
賴爺舉起茶杯慢慢品茶,青爺道:
“你們可曾聽說過布衣游擊?”
天元搖頭道:
“未曾聽說,何為布衣游擊?”
青爺道:
“游擊是我朝的武官,布衣游擊是半官半民的一個組織,身份朝廳認可,俸祿卻是商幫出的。”
天元道:
“好生奇怪,既然是朝廳認可,為何又要商幫出錢呢?”
青爺道:
“此事說來話長。二十年前,官員腐敗之風日甚一日,百姓苦不堪言。此時,白馬盟約橫空出世,有此盟約護體,許多少年游俠奮起殺官。從此游俠之風日盛,形成赤丸殺官之風。官員們收斂了不少,卻又形成了不少以游俠為首的地方豪強。賴爺深以為憂,就聯合朝中有識之士,欲成立布衣游擊以牽制游俠豪強。朝廳亦深以游俠為憂,但朝中有一些保守的老派卻以財稅不足為由反對,賴爺這才聯合了幾大商幫慷慨解囊,負責布衣游擊全部花銷。保守派無話可話,這個組織才得以成立。”
天元道:
“賴爺憂國憂民,著實可敬。難得的是商幫亦愿為國分憂,大有弦高之風。不知是哪些商幫呢?”
青爺道:
“賴爺結交的商幫,做的都是正經生意。有巴蜀商幫,原以經營冶鐵起家,后來鹽鐵官營后改營丹砂、茶葉,咱們喝的茶葉就是他們供的。淮揚商幫,經營絲綢大米為主。另外就是京城的商幫和賴爺自己的匯通錢莊了,匯通錢莊承擔了一半費用。其他部分由商幫分擔,大家都賣賴爺的面子,也愿意為朝廳分憂。”
令狐千里道:
“賴爺大有國士之風。不知這布衣游擊的具體任務是什么呢?我們兄弟無才無識,不知能否勝任?”
青爺笑道:
“布衣游擊并無具體任務分派。不過你們之前做的兩件事,就符合布衣游擊的任務標準,因此賴爺才有意相邀。其實你們除去司馬東西的時候,我們已暗中派了幾位布衣游擊相助了。司馬東西身邊有位高手,為人機警,我們怕他壞事,先派人將他支開,以免壞了二位的大事。”
天元和令狐千里對望一眼,笑道:
“難怪,司馬家那么大的院子,那么多的莊家打手,我說怎么那么容易就得手了,原來又是賴爺暗中相助。”
賴爺清閑地喝著茶,一擺手:
“些許小事,不提也罷。”
天元道:
“這布衣游擊即是個半官半民的組織,平時又無具體差使,不知平時跟誰聯絡?是否需要學習技能紀律?”
青爺笑道:
“少俠問的正好,你們二位平時只需要跟我聯絡即可。布衣游擊的人數并不確定,每人的任務也不相同,大多時候都是自己找任務,看到危害百姓和社稷的事情,就可出來管一管。但出手之前,先要麻煩二位向我請示一下,事后官府若是找麻煩,我幫你們善后。這組織人數雖少,特權還是不小的,若你們提前加入布衣游擊,殺司馬家的時候尹天官就不能抓捕天元少俠了。”
令狐千里道:
“這么說,布衣游擊可以直接殺掉罪大惡極的官員而不受罰?”
青爺嫣然道:
“也并非如此,殺之前要先請示組織,有確鑿證據并經過準許才可以。通常官府不能直接處罰布衣游擊,但組織內部亦有賞罰制度。”
令狐千里道:
“原來如此,朝廳對布衣游擊放的權限也夠大了。有了這些特權,布衣游擊當做過不少大事。”
青爺笑道:
“令狐少俠料事如神,確實如此。但也正因如此,引發了朝中保守派的不滿。他們聯絡了外戚王家,上書攻擊布衣游擊的種種弊端。朝廳為了平衡,又令他們成立了一個類似的組織,稱為布衣參軍。”
令狐千里道:
“布衣參軍?權限也和布衣游擊一樣嗎?也由商幫出錢?”
青爺道:
“沒錯,給他們出錢的商幫是齊魯商幫,以賣海貨為名,以販私鹽為主。另有
中原商幫,以買賣糧食為主,實力雄厚。這兩大商幫都在暗中做過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情。這次出事的黃河五州百余名豪強,大都是中原商幫的成員。并州太守就是個關鍵人物,尹天官一到之后就控制了并州太守,想從他身上找到突破口,從而扳到王家。沒想到王家當即立斷,立時派布衣參軍在獄中害死了太守,這條線就此斷了。”
天元道:
“怎么見得是布衣參軍做的?”
青爺道:
“我們派人查了,并州太守身上并無一點傷痕,也無中毒跡像,亦非窒息而亡,顯是被高手擊中了穴道,一擊而亡。若是窒息而亡,就可能是獄卒所為。”
天元道:
“這是為何?”
青爺道:
“獄卒有一種害人的方法,先用蒙汗藥迷倒犯人,再用沙袋慢慢壓在胸口,讓犯人只能呼氣不能吸氣,慢慢窒息而亡。”
青爺說的很平靜,如花的臉龐始終保持笑意,仿佛是老友在聊家常。天元道:
“原來如此。他們這次損兵折將,又被尹天官查封了不少產業,王家豈是吃虧的人,怎能善罷甘休?”
青爺道:
“沒錯,王家向來跋扈,只有他家欺負別家,再沒有別家欺負他家的。賴爺這次為除河霸,得罪了王家,二位害怕嗎?”
天元笑道:
“我怕的是禮義,不怕的是權勢。何況,這事本來也是因我而起,又有什么好怕的?”
青爺轉頭又問:
“令狐少俠呢?”
令狐千里道:
“我最喜歡熱鬧,怕的是寂寞。只要熱鬧我就喜歡,越熱鬧越好。”
青爺擊掌笑道:
“那就好,江湖向來是最熱鬧的地方。賴爺果然沒有看錯二位,他日必是布衣游擊中的骨干,江湖中的棟梁。”
天元道:
“既然我們已經得罪了王家,他們一定會派布衣參軍有所動作,我們該怎么辦?”
青爺道:
“最好的辦法,自然是混進他們內部。”
天元道:
“混進他們內部?如何混?”
青爺拿出兩塊腰牌遞給二人,笑道:
“我們早有準備,在布衣參軍中收買了一個人,他可以把你們安排進去,這就是布衣參軍的腰牌。”
天元道:
“原來你們早已安排好了,他們內部還有幾個我們的人?”
青爺道:
“沒有了。我們成立的早,我們的人他們都認識,只有二位是新人,所以,只有你們兩個。”
天元道:
“我們收買的那個人呢?不算我們的人嗎?”
青爺道:
“能被收買的人,不能真正算我們的人。既然今天能被我們收買,明天也可能又被他們收買。何況,那本來就是對方的人,只是暫時被我們收買而已。”
天元道:
“也好,我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想干什么。有我們兄弟在,不會讓他們做出對賴爺不利的事。”
賴爺一直在慢慢口茶,笑道:
“對我個人不利倒沒什么,只要他們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就好了。”
天元道:
“我就想不明白了,這些人為何一定要做壞事呢?既然已經有錢有勢,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不好嗎?”
青爺接口道:
“他們若是好好過日子的人,也就成不了豪強和貪官了。若是老老實實務農種地,十代也難以致富。若是經商,通常需要三代以上。若想十年內就成為富家大戶,只有巧取豪奪了。所以在他們看來,世上只有兩種人,貧窮的好人和有錢的壞人。”
天元道:
“是嗎?難道就沒有有錢的好人?”
青爺笑道:
“自然也是有的,不過極少。要想老老實實致富,那是極難的,除非生在王候和大戶家中。”
令狐千里似乎不想聊這些,打斷話頭:
“我們這就算布衣游擊了?”
青爺笑道:
“準確來說,你們以后既是布衣游擊,又是布衣參軍。不過加入前,還須納個投名狀。”
天元道:
“什么投名狀?”
青爺笑道:
“請二位隨我來。”
二人和賴爺告別,跟著青爺輾轉來到后院的一間大屋中。
一進屋內,天元就有點看傻了。這間屋子布置的金碧輝煌,十分奢侈。屋內立著幾十名盛裝少女,個個光彩照人,向幾人行禮:
“青爺好!”
青爺向二人笑道:
“這就是投名狀了,二位少俠,每人選一位吧。”
天元道:
“選一位做什么?”
青爺笑道:
“做什么還要我教你嗎?不管你選中哪位姑娘,她以后就是你的人了,做什么都可以。”
聽了這話,天元倒有點忸怩起來,抬眼偷偷瞄一眼這些美麗的少女們,發現她們也在看自己,頓覺心慌意亂,忙把臉扭開。
令狐千里笑道:
“這些姑娘們雖然美麗,但和青爺的風情萬種一比,就遜色了不少。我只喜歡青爺這樣的,該怎么選?”
青爺聽了他的揶揄,嫣然一笑,頓時百媚俱生,一室皆春:
“我也喜歡令狐少俠這樣聰明能干、善解人意的男人,將來若是少俠能為組織立下大功,選我也不是沒有可能。不過眼下,你們還要先選這些姑娘。”
令狐千里笑道:
“青爺既然知道我心里有你,我再選別的姑娘,你不吃醋嗎?”
青爺笑道:
“我怎么會在乎這種小事呢?”
令狐千里半真半假和青爺調笑,本想借此糊弄過這投名狀,沒想到被青爺輕松化解,令狐千里心中對青爺的好感又增幾分。特別是她剛才那一笑,令狐千里感到自己快要融化了。他籠籠心神,笑道:
“既然青爺如此大度,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天兄,你先選吧。”
天元面紅耳赤:
“這個嘛,兄弟你既聰明又有眼光,你替我選了吧。”
青爺笑道:
“我們的天少俠好有意思,這種事情還能讓他替你啊?”
天元道:
“可以替可以替,我這兄弟比我熟練。”
令狐千里笑道:
“諸位姑娘,你們有人看中我這位兄長嗎?”
有幾位姑娘高聲答道:
“有!怎么沒有?我們都看上了。”其他姑娘一陣哄笑。
天元轉身欲走,卻被青爺一把拉住:
“少俠莫急啊,選過才能走呢。”
令狐千里暗自好笑:這家伙在鳳仙面前臉皮倒是老到,到了這里竟害羞起來。看今天這情形,不選是不行了。他們為何讓每人選一個姑娘?莫非是讓她們監視我們?那就選個老實點,好糊弄的。
令狐千里觀察這些姑娘們,都是十幾歲青春年少,有一大半眼神很是熱烈,好象期盼被選中似的,更加印證自己的猜疑。他掃了幾遍,見后排最邊有兩個姑娘,一直低頭不語,笑道:
“天兄,我們就選那兩個,你看怎么樣?”
天元忙道:
“都行都行,選了就好。”
青爺笑道:
“少俠好眼光,這兩位姑娘杏花和晴兒都是很漂亮的,而且字畫歌舞俱佳,性格也是極好的。杏花晴兒,你們兩個好福氣,這兩位少俠年少有為,將來必成大器,你們兩個要侍候好他們。”
又拿出兩張銀票和杏花晴兒的戶籍和照身,交給二人:
“以后我家這兩位姑娘就歸你們了,她們自小在這里錦衣玉食,沒過過一天苦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