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認為時間具有方向性，而是時間必須有方向性。”

程虛糾正了一句，然后使用MR演示進行說明，“原因很簡單，時間是運動的度量，而運動只能有一個方向，不可能同時朝兩個方向移動，除非引入平行世界概念，一個人同時擁有兩個時間方向。”

只見會場中出現了一個虛擬的火柴人，然后分裂為一紅一藍兩個，其中藍色火柴人朝向程虛走來，紅色火柴人則往后退。

畫面很直觀，比起剛才的幾何圖形，這次小孩子都能看懂。

“幾年前的幽靈量子實驗，已經證實高維時空的存在性，基本粒子在高維狀態是波，在物質狀態是點。但我相信，多數人對此依然一頭霧水，既然平行世界存在，為什么我們看不到其他世界？”

程虛拋出許多人關心的一個問題。

虛擬畫面中，兩個火柴人互相靠近，但卻直接穿透彼此，無法接觸。

“你的意思是，其他世界就像火柴人眼中的對方，是一種虛幻的存在？”

騰訊新聞記者露出恍然的表情。

“更準確說，是信息上的存在。”

程虛點了點頭。

“既然平行世界只是信息，對我們而言又有何意義？”

BBC記者喬治皺眉問道。

程虛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控制兩個火柴人重疊到一起，紅藍混合，顏色變成紫色。

“你看，這不就是意義嗎？把顏色換成質量，他們重疊的時候，質量會增大。”

“請恕我無法理解，信息與物質重疊，為什么會增加質量？”

喬治攤了攤手。

“因為時間收縮了。”

程虛繼續演示，讓紫色火柴人在會場移動，在身后留下一幀幀的靜態畫面，看上去像一條蛇。

“你們看，這是運動過程的時間軌跡，過去的火柴人和未來的火柴人處于不同的時空，和平行世界是一個道理。如果我們讓不同時空的火柴人融合，會發生什么？”

說話間，火柴人的時間切片兩兩融合，總長度不變，但密度降低了一倍。

同時，它們的身體顏色更深了一些，變成暗紫色。

“噢買嘎，火柴人的時間變少了？”

喬治驚呼道。

“是的，時間變慢，按照相對論，你也可以理解為它與目的地的路程變短，相對質量增大。”

程虛總結道：“你們現在應該明白‘時間是信息’這一概念的本質了，火柴人在高維時空的分布密度，可以看做是一種概率波，聚合它分布的概率，波峰就會隆起，質量和引力就會增大，反之則減小。”

“現在回顧宇宙膨脹理論，兩束平行光線之所以在平坦時空永遠保持平行，原因就在于它們始終沿著直線傳播，概率分布完全集中在傳播路徑上，相互之間的時間是靜止狀態，完全沒有交集的可能，距離自然不會改變。”

“以上所述，就是量子引力技術的核心原理——時空、速度、質量以及引力的本質，都屬于概率的變化。”

聽完科普，現場響起熱烈的掌聲。

“感謝程教授的精彩演說，短短幾分鐘就把晦澀復雜的技術原理講得清清楚楚，尤其是他還精心準備了演示用的虛擬動畫，讓我們很是慚愧啊。”

王院士向程虛致謝，算是默認了他科普的正確性。

哪怕黑洞宇宙理論目前還只是物理學界的猜想，王院士也并未特別指出，有時候激起話題，反而能讓更多人主動去了解相關知識。

程虛微微笑了笑，他并未提前準備過什么，剛才只是臨時起意，用強大的空間想象力，借助一個3D繪圖軟件的自由模式，臨時構造出了那些動畫。

只不過穩定性太高，看上去跟提前做好的演示一樣。

“程教授，我想你提前準備這一切，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不如跟大家分享一下吧。”

王院士提議。

程虛聞言，開口說道：“我之所以在這場新聞發布上站出來科普，目的是想告訴每一位充滿求知欲的人們，物理并不復雜，只是長期以來學術界的封閉性以及科普的滯后性讓它看起來很復雜，如果你關心這個世界的本質，千萬不要知難而退，它比你們想象中的要簡單得多。”

這時，他在會場上方投射出一片璀璨的星辰大海，一顆顆珍珠般的恒星繞著中央黑洞緩緩旋轉，畫面美得讓所有人屏住呼吸。

程虛目光掃過眾位記者額前的攝像頭，指著上方的投影，真誠地說道：“請各位相信，這世上每多一位充滿好奇的探索者，我們就會距離頭頂這片星空，更近一分。”

現場一片安靜。

幾秒鐘后，忽然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比剛才更熱烈了幾分。

不僅是記者們鼓掌，主席臺上的十幾位科學家也都起立鼓掌。

網絡上的觀眾們同樣刷出了鋪天蓋地的鼓掌圖標。

“說得好！”

奧利安教授深受感動。

這一段簡短的演講，放在平時可能效果不大，但在這樣一個特殊的場合，數億人的注視下，注定會影響很大一批年輕人走向科研道路，對整個文明的進步產生推動。

隨后的時間，記者又針對實驗的安排進行了一些提問，王院士一一回答之后，新聞發布會就此結束。

接下來是開展實驗前的內部工作會議，對實驗計劃和流程進行校對，并向參與研究的人員分配任務。

程虛的工作是通訊方面的研究，相關設備已經提前安裝好，只需要在指定時段操作即可。

趙宇清和許世文屬于受邀人員，什么都不用做，主要是觀摩。

中午十二點，實驗室開放，一行人換上防塵服來到那棟空心的主樓，終于見到了那座龐大的時空扭曲裝置。

它的造型，像一座不規則金字塔，足有四層樓那么高，通體泛著銀灰色金屬光澤，表面布滿復雜的管線，其中一些延伸出來，穿過墻壁上的孔洞連接到了其他區域設備上。

“這玩意真是……夠粗陋的，白糟蹋了我們的技術。”

許世文嘴角微抽，有些看不上眼。

與他不同，被準許進場的記者們則是大呼小叫，發出震撼的驚嘆聲，在指定位置用各種姿勢拍攝這臺代表了人類工業巔峰的機器。

哪怕是一些遠道而來觀摩的科學家，此刻心情也是萬分激動，對現場的工程人員贊不絕口。

“別說那些風涼話，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上百年的科技代差，用十年時間跨越，自主攻克三百多項工程和技術難題，我覺得他們并沒有辜負銘星文明的傳承。”

程虛凝視著時空扭曲裝置，目光掃過它的每一處細節，仿佛在欣賞一件精致的藝術品。

其實，單純的增大時空曲率，通過向空間施加能量就能做到，比如用超導線圈制造幾百上千特斯拉的超強磁場。

但那種方式的能耗遵循質能方程，效率太低，還不如丟砣鐵錠放那來得實在。

真正的時空扭曲，是對物質的世界線進行操縱。

比如法寶，只需用符文的形式，賦予器靈些許干涉能量的能力，器靈便能以此為支點，控制載體在高維世界的概率云，通過物質的收束與發散，來產生力。

優點是靈活性高，強度大，缺點是無法規模化應用。

因為在物質世界干涉高維屬于盲人摸象，機器沒有神識這樣的觀測手段，無法影響未知狀態的物質，只能通過量子技術對能量進行高維操作，以量變產生質變，用微觀拼湊宏觀，實現條件苛刻不說，穩定性也差。

除了技術上的缺陷與難度，工程上的問題也不是那么容易解決。

群星集團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拿到相關的成熟技術，但工程難題列出清單足有八百多項，拖到現在也才攻克其中小半部分，勉強造出這臺粗獷的原型機。

十年間消耗的人力物力，算成貨幣恐怕接近萬億，當然成果也不負眾望，研究過程中解決的技術難題，有不少轉化到其他領域，推動了量子計算機、等離子體引擎、零上高溫超導材料、小型聚變堆等一系列研究方向的進展。

科技側自有其優點，一旦技術成熟，就能使用工業化力量規模生產曲率裝置，一躍成為時空的掌控者。

到時候，從地面文明邁向行星際文明，只需要幾十年。

配合虛境網絡的信息輔助，成為恒星際文明，或許一百多年就足夠了。

這樣的崛起速度，放在宇宙視角是極其恐怖的，如果獨角族飛船晚來幾十年，只怕剛接近柯伊伯帶就會被一炮送走。

“行行行，你是這條世界線的老大，你說能行就能行，總之我抱緊大腿就夠了。”

許世文笑呵呵地說道。

對他而言，在單一世界線長期待著，總有種幽閉的不適感。

但他又不是修行的料子，沒法靜下來修心煉己。

目前唯一的指望是人類文明在他有生之年升維，制造出那種高維互聯裝置，好恢復曾經的自由。

在那之前，安全問題只能依靠程虛。

像這種邊荒地帶，表面的平靜說明不了任何問題，暗中的兇險隨時可能爆發。

“別整天插科打諢。”

程虛轉過頭，盯著許世文，“我有幾個問題想向你請教。”

看了幾秒，他忽然搖了搖頭，默默轉過身，走向樓梯口招呼他的王院士一行。

許世文被搞得心里有些發毛，連忙請教旁邊的趙宇清：“他……已經問過了？”

“嗯，問過了。”

趙宇清一臉嫌棄的表情，“他問你超距通訊原理是什么？你說不知道。他又問你暗物質文明聽說過嗎？你說沒聽過。他最后問你有什么用，你說你也不清楚。”

“然后呢？”

許世文感覺不太妙。

“然后？你突然口吐白沫倒在地上，被工作人員抬去醫務室了。”

趙宇清冷笑著回復。

現在他算明白許世文的底細了，這廝在銘星文明就是個混子，除了直接載入記憶的部分專業知識，其他內容一概不知。

“修真者最忌諱心魔，程虛花了十年探索，依然沒有找到超距通訊的辦法，不可避免生出了些許魔障，所以才會選擇放下執念，直接向你尋求答案。結果，你自己也不知道？”

趙宇清嘆息著說道：“現在麻煩大了，這個問題真正成了他的心魔。在找到答案之前，他將很難與平行自我建立共鳴，神識得不到擴張，困在現在的境界無法進步。”

“所以你還是祈禱吧。如果程虛破解這個難關，心境或許會升華，把壞事變成好事。否則的話……他只能對記憶動手術，拼著修為跌落的代價，挽回未來的潛力。”

許世文聽到這里，臉色一苦，非常后悔十年前的嘴賤。

這哪里是抱大腿，分明是卸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