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海城附近竟然會有這么大的一個地下溶洞。這個溶洞形成的年代久遠,又經過人為的鑿鉆,變得又大又寬。溶洞有天然的雨水,又跟護城河相連,水進了潭后又從另一個出口流向護城河。
干警們查勘溶洞的出口,發現頂上的洞跟郊區的一座山連接一起,其實就是個挖空的小山肚子,只是口在峭壁,形成了側灌。內里另一個只容得了一人出進的入口在山的另一邊,洞口擺放著幾把被移開的枯枝,想是修筑內里的人,自己開鑿來裝什么又被安娜的人發現,加以利用,成了進出的通道。
一具一具的遺體從水潭里撈了出來。新鮮的尸體,胸口一條線縫了下去,那線拆開,里面內臟全都被取走了。大人的、孩子的、男人的、女人的,光著身體的尸體,慘白發脹的臉,鼓著眼睛半張著嘴,像是在等著他們替他們平冤昭雪,干警們眼睛都紅盡。
第一批尸體打撈出去后,第二批尸體,第三批尸體陸續出來。最近的是近幾天,最遠的卻是隔了二十多年。最小的五六歲、最大的三十出頭。
這些尸體,都有著相似的手法,被人用手術刀取了內臟,又拋尸到這里。殘肢斷臂,慘不忍睹。
可也很奇怪,局里最近就只接過一宗失蹤案,可新鮮剖去的尸體卻有七八具之多,看樣子這些人平時也不大被家人重視,所以陳尸潭底也沒有人發現他們死了。
孟局搖完頭,就等著簽定出DNA,辨別死者的身份。
那個失蹤的女人也在其中。只見她眼眶里剩著兩個血洞,大張著嘴,染了色的長發柔順的貼在她的腦后。這女人喜歡奢侈品發狂,又只是個普通小職員,沒多少錢,就四處借債,被放高利貸的到處追,在一個夜里突然消失。如今,她的兩只眼睛和著她健康的內臟都不知道賣到哪去了?
因為水流進了護城河,前幾年漲過大水,溶洞有被水淹過的痕跡,擔心有尸骨也被沖進護城河去。這些尸體,很多都是陳年舊案,牽涉甚廣,怕引起民眾恐慌,上頭讓孟局不要聲張,派了人手,加班加點的查驗死者的身份。護城河就以打撈浮游,進行隱秘的搜尋。
局里悄悄把曾經經營拳莊的人捉了回來,可這幾個人誰也不知道下面有溶洞。拳莊背景墻是新裝的,新買下的人就是唐圣夜踩在腳下叫猴二的人。這猴二自己咬斷了舌頭,兩只手的手筋全斷了,只會嘿嘿傻笑,問不出所以然。海城刑警已經把安娜的資料傳到國際刑警,把她列為危險份子,可安娜早就坐了私人飛機,逃出了國,也不知去了哪里?
猴二的手下像是在人間蒸發了般,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不注意的功夫,這人就死了。線索一條一條被掐斷,只得從二十年前這塊地的所有人追查。
這拳莊倒手了多次,最后追到了一個叫王伯的人。這個人十年前死了,葬在海城的公墓里。他有個兒子,快六十,耳朵聽力不好,也沒有妻兒,住在養老院里,刑警們費了好大勁,才知道王伯家原來是做水產生意,他還有個兒子,小名叫大龍,是個無惡不做的潑皮,二十多年前傷了人,坐了幾年牢,出來后就沒再回到家,這幾年都沒有聯系。
孟隊揉著眉心,看著桌子上大龍的檔案資料,這凌家不知中了什么魔,二十年前是父子被綁,二十年后母女被劫,怎么全都在這個地方?
電話過去,凌嘯天沒來,凌越來了。
幾天不見,他清瘦了許多,一雙眸子暗沉沉的,透著些怒意。身后跟著他的另一個兒子凌霆,也是冷著張臉,他那形影不離的秘書仍然是那張永遠不會笑的撲克臉。
孟隊看到他們這個架勢,就心知肚明,立馬起身,帶著小肖,招呼他們去會議室坐。
“凌總,別誤會。只是想請您幫個忙,想一想二十年前發生的事?”
凌越接到電話時,剛把沐雨落安置到床上。他沒去到潭邊,并不知道潭水里有尸骨,直到沐雨落吐得渾身無力倒在他懷里,才聽她說,整個潭底都是死人,她還喝了尸水。
接下來幾天,沐雨落什么食物都吃不下,夜里直接要用上鎮靜劑了才能睡。一聽陳娟說可以回家養著,立馬就要回家。
幸好,回到家里,她慢慢的開始能喝半碗粥了。
可可是借著沐雨落的身體把楊笠堂溺殺,雖然醒來后,沐雨落跟原來一樣,全然不知自己被楊笠堂舉高后發生了什么事?但殺了人總是事實。雖然現場只有他跟阿虎,可那么多人進去搜尋,說不定還會有別的人瞧見了呢?所以接到警局的電話,他心里一緊。見孟局長開口問的并不是楊笠堂的死因,而是二十年前的事,反而愣了一下。
小肖把二十年前拳莊舊貌的照片遞了過來,他翻閱著,詫異的抬頭起頭,“這......”
孟局長點頭,“不錯,這個地方就是曾經綁架過您和當時叫李笑的小凌總地方。只是經過幾個人轉手,那房子已經拆除,荒廢幾年后,現在建成了地下拳莊。”
凌霆急忙拿過照片細看。他聽說母親死后沒多久,凌越被綁架,老爺子著急得到處找人,后來家里來了一大群穿著黑衣服,面目兇惡的人,等他們再來時,凌越跟著,卻變得精神抖擻,身邊多出了個凌嘯天。
凌越半瞇著眼睛,盯著孟局長,看了良久,才森冷的問,“孟局是想知道什么?”
“這個叫大龍的人,究竟是做什么的?他為什么要綁架您?還有當年李笑才六七歲,為什么會出現在那里?”
凌越倏然起身,臉色黑得像要滴出水來,轉身就走,“都是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如果不是安娜被抓到的消息,孟局還是少打擾我的好。我太太如今小產,痛不欲生呢。”
小肖伸手攔住,急切道:“凌總,幫幫我們吧,現在每一條線索都像有人在故意掐斷!凌總如果不把二十年前發生的事據實以告,我們也抓不到安娜!那凌夫人的危險還是解除不了.......”
凌越身形一頓,緩緩的說:“楊曼如和米蘭達為什么會被殺,你們知道原因嗎?”
小肖茫然地瞅著他,查人體器官失蹤案怎么跟楊曼如和米蘭達的謀殺扯在一起了?
“孟局,既然你都查到二十年前了,為什么不再往前多查幾年?”
“凌總意思是......”
“元城‘8.30’特大拐賣人口案。”他沉沉道:“找到那個就能找到所有答案。至于那個叫大龍的,想必應該也在那個尸潭里。他是最先跟安娜合作的,勒索過那個女人,只要抓到安娜,所有真相就水落石出。”
出來后,他微瞇著眼,靠在椅背上沉思。
凌霆翻閱手中卷宗,看到尸體簽定中真有大龍的名字,驚異至極,“爸,您怎么知道大龍也在潭里?”
他怎么會不知道呢?當年叫龍哥的人坐了十年牢出來,還在上著高中的凌嘯天開著他的二手suv尋到了監獄門口,看他被一輛黑色轎車接走。到了郊區的時候,坐在龍哥身邊戴著頂帽子,遮著半邊臉的女人猛地拔出支針筒扎在龍哥的脖子上,龍哥的整張臉都貼到了玻璃窗上。他一直反抗掙扎,結果前座的男人拿著個東西朝他頭砸了下去,瞬間就軟耷耷的垂了下去。
十五六歲的孩子嚇得一腳剎車把車踩停,瞧著前車的人拎著鐵捶朝他走來,立即掉頭狂奔,那車追了他很久,直到進了鬧市,人多了才把那輛黑色的車甩開。
他回家跟凌越哭訴,凌越立即就把那輛二手suv處理了,還打聽了龍哥的下落。后來凌嘯天一次噩夢后,才想起自己跟著黑車去的地方,就是他小時候差點被龍哥把器官割掉的地方。
現在這個尸洞出現,又有那么多殘缺的骸骨出來,不動腦子都知道那里就是安娜的拋尸點。
安娜是誰?在凌嘯天教訓米蘭達前,凌嘯天就已經認出來了!所以,他才下狠手把米蘭達打得不成人樣。
他親眼見證了龍哥的死亡,又被人追擊不放,凌越用了些凌福德權利調查,才知道龍哥在監獄里的這十年,每年都會有錢轉進他的賬戶,剛開始數額很少,到他出獄的這兩年,轉進的金額已經越來越大。
敲榨,已經是顯而易見。
隨后凌霆一意孤行的出國。等接出替他的凌嘯天時,凌嘯天被虐【待】得瘦成竹竿,卻在綁匪那里學到了不少,變得陰狠。他跟著嗜血的唐圣夜一起成長,幾次都是單憑自己,化解了遇到危機。凌嘯天漸漸遠離了童年的陰影,凌家也平平安安的過了十幾年。
幾個知道“8.30人口拐賣案”的,都知道安娜的底細。凌嘯天借著調試芯片,偷偷侵入過系統,查到了安娜這二十年的行蹤,還把資料給了顏星。這資料沒去警局,最后流落到了哪里,父子倆隱隱猜到。所以在A城凌嘯天紅著眼懲罰了周家人,要氣沖沖的出國時,他才厲令,叫他回來。
那些女人不過是借著楊秀秀的事,想要凌嘯天做她們的馬前卒,把凌嘯天送出國當炮灰。
安娜身后的組織不容小覷,她本人又非常狡詐,而他們現在是內有憂患外有強敵,凌嘯天這個時候出去,只有送死的命。
當他看到安娜洋洋自得的出現在一群打手中間,沐雨落被按進水里時,他心都涼了,想著女人怕也保不住了,哪知凌可可出來,又救了她一次。
這么說來,可可出來并不是要害沐雨落,她是一直在保護她?給她下的藥,最后卻是成全了他和她......
她那么喜歡鳶尾花,而自己卻把它們......
而隱著的人又是干什么吃的,連安娜再次出現在海城,竟然都沒人知道?還讓她來去自如的又跑回去。
隱約有一種有風雨欲來的癥兆。他閉著眼睛冥想,已經多日跟那人聯系不上,難道他們父子只是那人棋盤里的棋?一股一股的寒意從心間竄了出來,瞬間就身體僵硬。
凌霆一旁別別扭扭的跟他說,“楊家也沒人在海城,事情完了后,我想給他收個尸。”
后視鏡里楊峰的眉毛跳了跳。卻聽老板猛地睜開眼睛,說:“他畢竟阻止過安娜殺沐榕,這事你自己處理吧。”
老板朝車窗外瞥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凌霆順著他目光看去,只見一家男裝店正在做減價促銷,一個肥胖的男人背對著他們,站在商店門口的小凳上,拿著個大喇叭在賣力的叫喊,頭上不倫不類的系著條漂亮的頭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