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科幻小說之父經(jīng)典作品:環(huán)游黑海歷險記(第二部)
- (法)儒勒·凡爾納
- 5176字
- 2022-03-29 14:49:20
在雷鳴電閃中發(fā)生的一切。
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急忙走到窗邊去看著大海,被狂風(fēng)擊碎的浪濤暴雨般地襲擊著燈塔的小屋。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即使只隔幾步也什么都看不見,地平線每隔一會就被淺黃色的巨大閃電所照亮。
借著一次閃電的亮光,艾哈邁注意到海上有一個時隱時現(xiàn)的小點。
“這是不是一條船?”他喊道。
“如果是一條船的話,那是它開的炮吧?”克拉伯接著說道。
“我到塔上的瞭望臺去看看!”一個看守員說著走向一架連接燈塔里的臺階的木制小樓梯。
“我陪您去!”艾哈邁說。
在這時候,克拉伯大人、范·米特恩、巴里諾、尼西布和另一個看守員不顧狂風(fēng)和浪花,始終站在破碎的窗洞面前。
艾哈邁和他的同伴很快就爬上了塔頂支撐木架的平臺。在由一些橫木連接起來的兩根工字小梁形成的框架里,有一架60多級的樓梯,這就是燈塔的頂部,上面安裝著發(fā)光的儀器。
風(fēng)暴如此猛烈,這樣爬上去當(dāng)然是非常艱難的。木架牢固的梯級在底座上搖晃著,艾哈邁有時覺得在樓梯的欄桿上貼得這么緊,甚至擔(dān)心再也分不開了。不過他乘每次短暫的平靜爬上兩三個梯級,終于跟著像他一樣艱難的看守員到達了頂上的瞭望臺。
從那兒看到的是多么扣人心弦的景象啊!大海涌起的巨浪撲在巖石上撞得粉碎,濺起的浪花像大雨一樣掠過塔頂?shù)臒艄狻I揭粯拥牟谕夂7v,在模糊的光線下還能看出波濤頂上白色的輪廓。低低的云層在黑暗的天空里疾馳,有時在云層的空隙之中可以發(fā)現(xiàn)一些更高、更密集的云團,從中放出一些長長的、青灰色的閃光,無聲地現(xiàn)出一片白色,大概是遠方某處暴雨的反光。
艾哈邁和看守員靠在塔頂瞭望臺的欄桿上。他們分別站在平臺的左面和右面,注視和搜索著已經(jīng)瞥見的那個活動的小點。或者說是炮響所在的位置。
他們不說話,因為彼此都無法聽見,但是眼前的視野卻很開闊。凝聚在反射器里的燈光成了他們的屏幕,不會使他們眼花繚亂,而是用光束為他們照亮半徑有幾海里的水面。
然而他們難道不擔(dān)心燈光會突然熄滅嗎?此刻一陣狂風(fēng)刮到面前,燈光幾乎全部消失了。與此同時,被風(fēng)暴驚得亂飛的海鳥撲向發(fā)光的儀器,像被燈火吸引來的巨大的昆蟲一樣,在保護儀器的鐵格架子上撞碎了腦袋,狂風(fēng)的呼嘯中夾雜著它們震耳欲聾的叫聲。風(fēng)刮得如此猛烈,木架的頂部可怕地晃得厲害。對此不必吃驚:歐洲的燈塔上用磚石砌成的鐘樓,有時被狂風(fēng)吹得連鐘錘都失靈而不動了。何況這些木制的框架不可能像石頭的建筑那樣堅固。博斯普魯斯海峽的波浪都足以使克拉伯大人生病,那么在這里他一定感覺到真正的暈船是什么滋味了。
艾哈邁和看守員極力想在短暫的平靜中重新發(fā)現(xiàn)那個他們已經(jīng)瞥見的活動的小點。然而要么是這個小點消失了,要么是閃電沒有照亮它所在的位置。如果那是一條船的話,它完全可能在颶風(fēng)的打擊下已經(jīng)沉沒了。
艾哈邁忽然用手指著天邊,他的目光不可能看錯。一個嚇人的東西剛剛在海面上直立起來,幾乎碰到了云層,隨即又曇花一現(xiàn)地消失了。
兩根水泡形的柱子,上半部是氣,下半部是水,頂部合成一個圓錐點,中間被風(fēng)卷成了一個巨大的凹形,飛快地旋轉(zhuǎn)而來,經(jīng)過時把海水都變成了旋渦。風(fēng)勢稍微平靜的時候,就能聽見一種尖利的呼嘯聲,強烈得足以傳到很遠的地方。這兩根柱子高聳入云,之字形的閃電在它們巨大的上半部劃出了一道道條紋。
這是兩股海上的龍卷風(fēng),這種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的確令人恐懼,其真正的起因現(xiàn)在還沒有完全確定。
突然,在離一股龍卷風(fēng)很近的地方傳來了一陣低沉的爆炸聲,隨之而來的是強烈的閃光。
“這次是一聲炮響!”艾哈邁回答說,用手指著他注意的方向。
看守員馬上集中全力盯著這個點。
“對!……在那里……在那里?……”他說道。
在一次特大的閃電的亮光中,艾哈邁剛剛瞥見了一條普通噸位的船只在與風(fēng)暴搏斗。
這是一條單桅三角帆船,已經(jīng)損壞得不能駕駛了,巨大的斜桁成了碎片,它根本不可能抵抗,完全失去控制地被刮向岸邊。狂風(fēng)下面就是巖石,兩股龍卷風(fēng)合在一起向它襲來,使它不可能逃脫滅頂之災(zāi)。沉沒或者被擊成碎片,只是片刻之間的事情。
然而這條帆船仍在抵抗。也許,它如果能逃脫龍卷風(fēng)的引力的話,會找到一條把它帶進港口的水流?即使沒有帆,它利用海岸上的風(fēng)勢或許能重新進入由燈塔指明方向的航道?這是唯一的機會了。
所以帆船試圖對付最近的那股要把它吸進去的龍卷風(fēng),這些炮聲不是求救而是抵抗。必須用炮彈打斷這根旋轉(zhuǎn)的風(fēng)柱。他們成功了,但并未完全獲勝,一發(fā)炮彈在龍卷風(fēng)約三分之一的高處穿了過去,使它分為兩段,像某種神奇的動物在空中飄蕩,然后它們又合在一起旋轉(zhuǎn)起來,所到之處吸進大量的空氣和海水。
這時是凌晨3點鐘,帆船一直向航道的盡頭飄去。
一陣狂風(fēng)刮得木架連底座都晃動起來。艾哈邁和看守員擔(dān)心它會拔地而起。工字梁格格作響,有可能脫開把它們與整個框架連接在一起的聯(lián)桿。必須盡快下去到小屋里去躲避。
艾哈邁和看守員這樣做了,但并非沒有困難,腳下的樓梯已經(jīng)變了形。不過他們還是下來了,又出現(xiàn)在通向廳里的第一個梯級上。
“怎么樣?”克拉伯問道。
“是一條船!”艾哈邁答道。
“遇難了?……”
“是的!”看守員回答說,“除非它直接駛?cè)氚⒌偌{的航道!”
“可是它做得到嗎?”
“如果它的船長認識這條航道就能做到,再說燈塔也給它指明了方向!”
“沒有什么辦法給它指路……救救它嗎?”克拉伯問道。
“毫無辦法!”
突然一道巨大的閃電照亮了整個小屋,接著就是一聲驚雷。克拉伯和他的同伴們都被震得無法動彈。他們即使沒有被雷電直接擊中,至少也被迂回曲折地擊中了,所以他們在這里沒有被雷劈死真是奇跡。
與此同時,傳來了一陣可怕的隆隆聲。一個龐然大物壓塌了屋頂。颶風(fēng)從這個空隙中掠過,使廳里面目全非,板壁都坍塌在地上。
老天保佑,他們都沒有受傷。屋頂被掀開了,可以說在向右面滑去,而他們則躲在左面靠門的角落里。
“出去!出去!”一個看守員喊著向岸邊的巖石撲了過去。
大家都學(xué)著他的樣子到了巖石上,才弄清了這場災(zāi)難的原因。
燈塔在一次電閃時被雷擊中,底部斷裂。木架的上部倒了下來,砸穿了屋頂。接著颶風(fēng)在頃刻之間就把小屋毀于一旦。
現(xiàn)在沒有燈光來照亮可以避難的小港口的航道了!帆船即使不被龍卷風(fēng)吞沒,也沒有辦法來防止自己在暗礁上撞得粉碎。
當(dāng)由空氣和海水組成的風(fēng)柱在它周圍旋轉(zhuǎn)的時候,可以看到它無可奈何地直立起來。在它的西北方至多50尺的地方露出了一塊巨大的巖石,與它只有半鏈的距離,這條小船肯定會在那里撞碎以后沉沒。
克拉伯和他的同伴們在岸邊走來走去,恐懼地望著這幕扣人心弦的景象,卻無力去援救遇難的船只。肆虐的狂風(fēng)把夾著沙子的海浪打在船上,它自己幾乎無法抵抗。
阿蒂納港口的一些漁民跑了過來——也許是為了爭奪馬上就要被激浪沖向巖石的這條帆船的殘骸。但是克拉伯大人、艾哈邁和他們的同伴不打算這樣做,他們要盡一切努力來援助遇難的人。如果可能的話,他們還要為帆船的船員們指明航道的方向,沒有什么水流能使它避開左右的暗礁進入航道嗎?
“火把!……火把!……”克拉伯喊道。
立刻有人從海邊松樹上折下一些含樹脂的枝干,插在倒塌的屋墻上點了起來。正是它們的冒著煙的火光,或多或少地代替了已經(jīng)熄滅的燈光。
然而帆船仍在漂流。在閃電的亮光下,看得見水手們在操縱船只。船長企圖升起一張前帆,以便駛向岸邊的火光。但是帆剛升起,就被颶風(fēng)撕去了帆邊,布片一直被卷到懸崖上,像海燕這種風(fēng)暴中的鳥兒一樣飛翔。
小船的船體時而升得極高,時而沒入深淵,如果海底有巖石的話,它就完了。
“這些不幸的人!”克拉伯喊道。“朋友們……你們沒有一點辦法救救他們嗎?”
“沒有!”漁民們答道。
“沒有!……沒有!……那好,誰能救他們,我給1000皮阿斯特!……1萬……”
但是他慷慨的報酬卻無法被人接受!跳進波濤洶涌的大海,在航道的頂端和帆船之間游一個來回,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如果有一種新型的器械即射纜槍的話,也許能和帆船連接起來,然而現(xiàn)在沒有射纜槍,而且阿蒂納小港連一只救生艇都沒有。
“可是我們總不能讓他們淹死啊!”克拉伯反復(fù)地說,他看著這種景象再也忍不住了。
艾哈邁和全體同伴都像他一樣驚恐不安,也像他一樣無能為力。
突然,從帆船的甲板上傳來一聲尖叫,使艾哈邁跳了起來。他覺得他的名字——對!他的名字!——在狂風(fēng)惡浪里被人呼叫著。
的確,在短暫的寂靜中,這種叫聲反復(fù)地傳來,他聽得很清楚:
“艾哈邁……救救我!……艾哈邁!”
誰能夠這么叫喊?一種無法克制的預(yù)感使他的心跳得要蹦出來了!……這條帆船,他似乎認識……他見過它!……在哪兒?……不就是在他動身的那天在敖德薩的銀行家塞利姆的別墅面前嗎?
“艾哈邁……艾哈邁!……”
這個名字還在回響著。
克拉伯、范·米特恩、巴里諾、尼西布都走到年輕人身邊,他把雙臂伸向大海一動不動,似乎驚呆了一樣。
“你的名字!……這是你的名字?”克拉伯念叨著。
“是的!……是的!……”他說,“是我的名字!”
忽然,從地平線的一頭到另一頭,一道閃電在兩秒鐘里照亮了整個天空。在這次無邊的閃光里,帆船清晰得就像用一支電筆在白紙上畫出來的一樣,它高大的桅桿剛剛被雷電擊中,在狂風(fēng)中像火把一樣燃燒起來,在帆船的后部,兩個少女抱在一起,嘴里還在喊道:
“艾哈邁!……艾哈邁!……”
“她!……是她!……阿馬西婭!……”年輕人跳到一塊巖石上喊道。
“艾哈邁!……艾哈邁!”這回輪到克拉伯喊了。
他趕緊向侄兒走去,不是為了拉住他,而是為了在必要時幫助他。
“艾哈邁!……艾哈邁!”
這個名字最后一次穿過天空,不可能再有懷疑了。
“阿馬西婭!……阿馬西婭!……”艾哈邁喊著。
接著他撲到浪花里消失了。
這時一股龍卷風(fēng)剛剛吹到帆船前面,把它卷進自己的旋渦,扔向左邊的暗礁扔向西北方的巖石。小船撞碎時發(fā)出了比狂風(fēng)更響的爆裂聲,一眨眼就沉沒了。龍卷風(fēng)也在撞擊這塊巖石的時候,像一個巨大的炸彈那樣爆炸后消失了,它的有海水的底部回到了大海里,上半部旋轉(zhuǎn)的氣體則升上了天空。
人們會以為帆船上的人全都完了,去援救兩位少女的勇敢的救生員也完了!
克拉伯想投身到?jīng)坝康牟锶椭秲骸耐閭儾坏貌桓罚抛柚沽怂M行必死無疑的冒險。
可是在這時候,在依然照亮天空的閃電的亮光下,他們又看見了艾哈邁。他剛剛以超人的毅力爬上了巖石。懷里抱著一個遇難的女人!……另一個拉住他的衣服,和他一起爬了上來!……不過除了她們,再也沒有一個人露出水面……毫無疑問,龍卷風(fēng)襲擊船只時跳海的全體船員都淹死了,兩位少女是這次海難的幸存者。
艾哈邁在離開水面后停了一會,看了一下與航道頂端之間的距離,至多大約只有15尺。于是他乘著一個大浪后退、使沙灘上只有幾英寸水的時候背著被救的少女向岸邊的巖石游去,另·個少女跟著他,一起幸運地到了巖石上。
一分鐘以后,艾哈邁就在同伴們當(dāng)中了。他把救起的少女交給他們之后就由于激動和疲憊而倒在地上。
“阿馬西婭!……阿馬西婭!”克拉伯喊道。
不錯,這就是阿馬西婭……他留在敖德薩的阿馬西婭,他的朋友塞利姆的女兒!就是她在這艘帆船上,在離這兒300公里的黑海的那一頭出了事,和她在一起的是她的女仆納吉布!發(fā)生了什么事了!……但是此刻阿馬西婭和吉普塞少女都不可能告訴他:她們兩人都昏過去了。
克拉伯大人把姑娘抱在懷里,一個燈塔看守員稍微托著納吉布。艾哈邁恢復(fù)了知覺,但是昏昏沉沉,好像什么都想不起來。然后大家向阿蒂納村走去,一個漁民把自己的小屋讓給他們棲身。
阿馬西婭和納吉布被放在壁爐面前,爐里的葡萄枝在熊熊燃燒。
艾哈邁向姑娘俯下身去,托著她的頭,呼喚她……對她說話:
“阿馬西婭!……親愛的阿馬西婭!……她聽不見我說話了!……她不回答我!……啊!她要是死了,我就不活了!”
“不!……她沒有死!”克拉伯喊道。“她在呼吸!……艾哈邁!……她活著!……”
這時納吉布剛剛站了起來,接著就撲到阿馬西婭的身上。
“女主人……親愛的女主人!……”她說道,“不錯!……她還活著!……她的眼睛又張開了!”
姑娘的眼皮確實抬起了片刻。
“阿馬西婭!……阿馬西婭!”艾哈邁喊道。
“艾哈邁……親愛的艾哈邁!”姑娘回答他。
克拉伯把他們兩人緊緊地抱在胸前。
“可是這條帆船是怎么回事?”艾哈邁問道。
“艾哈邁大人,就是您離開敖德薩之前我們想去看看的那條船!”納吉布回答說。
“‘吉達爾號’,亞烏德船長?”
“對!……就是他劫持了我們兩個人!”
“他是為誰干的呢?”
“我們不知道!”
“這條帆船要開到哪里去?”
“我們也不知道,艾哈邁!”阿馬西婭答道。“有你在這兒,我什么都忘了!……”
“我可忘不了,我!”克拉伯大人叫道。
此刻他若是回頭的話,就會瞥見一個在小屋門外窺視他們的人飛快地溜走了。
那是亞烏德,船員中唯一的幸存者。他沒有被人看見,幾乎立刻就在與阿蒂納村相反的方向消失了。
馬爾特船長聽到了一切。他現(xiàn)在知道,由于不可思議的命運,艾哈邁在阿馬西婭就要死去的時候,出現(xiàn)在“吉達爾號”遇難的地方!
走過了村莊里的最后幾座房屋之后,亞烏德在大路的轉(zhuǎn)彎處站住了。
“從阿蒂納到博斯普魯斯海峽的路很遠!”他想道,“我會有辦法執(zhí)行薩法爾大人的命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