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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請帖

  • 鳳飛三求凰
  • 魯彎彎
  • 4777字
  • 2018-10-20 23:00:00

含山郡主的到訪猶如一顆大石投入平靜無波的陶府,砸得眾人都有些頭暈目眩,仆婦們待二房更為恭敬殷勤,陶太太重新坐在正廳接受兒孫們的請安,待二房亦如往日和氣,陶文姜與府中各房姐妹來往頻繁起來,前個兒長房長姐約著品茶,昨日就有三房四妹來討教女紅,今日堂姐妹齊聚秋煦堂陪陶太太摸牌。

老太太摸了幾十年的牌且還沒到老糊涂的時候,并不需要小輩兒來哄,陶文姜便由著性子來打,幾圈下來發現大姐陶文琳贏了不見多喜,輸了也不惱,三妹妹陶文瑯輸多贏少,就下了牌桌,只安靜的坐在老太太身后看牌,四妹妹陶文瑜嚴陣以待,不錯眼珠的盯著桌上和手中的牌,不多久,鼻頭處就有細密的汗珠。

陶文姜小輸了幾把,借著喝茶的姿勢,掩著嘴巴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她這幾日除了當日的功課,又多出來這些應酬,委實有些吃不消了,正想著如何找個由頭脫身小歇一場才好,就聽到外間一陣急匆匆的腳步響動,文姜一抬眼就看到陶文棟興沖沖的小跑進來,喚著祖母的聲音隱隱興奮。

陶文棟是陶太太嫡親的長房長孫,自小便極受寵的,在陶太太身邊長大,對陶太太自有旁人不能及的親近,文姜和眾位姐妹起身給兄長見禮。陶文棟行得急躁,待發現滿屋子的姐妹后才覺失禮,微紅了臉膛還姐妹們的禮。

陶文瑜笑道:“大哥哥春風拂面一般,定是有什么大好的喜事。”

陶文棟臉更紅了,嘴角卻止不住上揚,對著陶太太道:“祖母,我可以進國子監讀書了。”

“呀!”陶太太和陶文琳都不禁小小的驚呼了一聲。

陶太太歡喜萬分,不住口的問:“你如何得知的,可是當真?”

陶文棟挺了挺胸口,大聲道:“自然是真的,二叔親口對孫兒講的,祖父也是知道的。”

話音未落,陶老爺就踱步進來,也是滿眼藏不住的喜色:“確有此事。”復又對陶文棟嚴肅道:“在國子監可不能如此喜形于色,讓人說我們陶家忘形。”

陶太太念了一句阿彌陀佛,進了國子監,長孫的前途就敞亮了一半,心中那殘留的一點對二房的怨氣也就此煙消云散,看著孫女兒們乖巧懂事,孫兒又眼見兒的出息,拍著座椅把手高興道:“今天都不許走,都在祖母這里吃飯,文棟最愛吃肥雞大鴨子,讓李嬤嬤給你做。”

陶家的姑娘們俱都笑了起來,陶文棟撓了撓頭也覺得有一些難為情,想到了什么一般,道:“那我去致遠齋叫上二弟。”

陶太太笑著點頭,陶文琳見陶老爺捻著胡須微笑,便道:“這是我們長房的大喜事,哥哥記得帶上三弟一起去請人才行。”

陶文棟征了一下,忙道當然。陶文琳看著陶老爺越發緩下來神色便松了一口氣,陶文瑯一旁怯怯的笑著。

待了晚上,眾人到齊,陶老爺帶著兒孫一桌,陶太太帶著媳婦孫女兒們一桌,男桌上講的是進學文章,仕途經濟,女桌上你來我往,歡聲笑語,陶太太指著陶文姜對黃氏道:“二丫頭嘴巴利索,是個愛說笑的爽利性子,有她在,我笑得皺紋都多些。”

黃氏笑道:“我平時還嫌她聒噪,母親偏愛她胡鬧,恐怕以后仗著有母親撐腰,可要無法無天了呢。”

陶太太哎了一聲道:“是你太嚴了些,女孩兒不同男孩,本就該嬌慣著些,況我們二丫頭也不是不知禮的。”

黃氏笑道:“二爺也是這么說的呢,從不肯讓我狠管,如今看她能討母親喜歡,便是我們二爺的孝心了。”

陶太太看文姜夾菜,筷子平穩,手勢雅巧,不曾有半點灑落,雖也是細嚼慢咽,卻不如其他閨秀一般,吃上一口便要停上半天,一副數著米粒,食不下咽的樣子,她自己吃得津津有味,旁人看著也增食欲,便指著笑道:”這可真是我的小孫女,再沒有錯的,當年她小奶牙還沒長齊就自己乖乖的吃雞蛋蒸糕,不纏歪她母親,好帶的很,現在看來也是如此。“

陶文姜面前有一道八寶鴨子,腹中的冬菇丁浸透了火腿鴨肉的鮮香,又有冬筍和栗子的甘甜,很是入味,她挖了一勺放在小碗里拌飯吃,陶太太看了砸砸嘴道:“這才是會吃的呢。”又朝桌上一指道:“這冰糖肘子南方也有,可咱家的廚子做得格外香滑,我平時也喜歡吃一塊。”想了想又道:“你們這些小姑娘怕都不喜歡這拿人的膩物了。”

那冰糖肘子色澤透亮,熱氣繚繞,酥焦的肉皮下看得到肥嫩的肉筋,桌子上的菜色都被七七八八夾了一些,唯獨這道佳肴鮮有人動,看看陶文琳等人微微蹙了蹙秀眉,便知道大約跟自己的母親黃氏一般對這些濃油赤醬的避之不及。

陶文姜抿嘴笑,舉起骨牙筷輕輕一撥,一小塊連筋帶皮的肘子便落入湯匙中。這肘子又是烤,又是煎炸,最后又上籠屜蒸了個酥爛,依然肥而不膩,滑嫩爽口了,陶文姜吃了個滿嘴生香,由衷贊道:“比廣州的十香樓做得還要入口!父親也愛吃冰糖肘子,一頓可以吃半個呢。”又有點不好意思道:”我卻只能吃一小塊。“

陶太太是山東地主家的小姐出身,雖如今舉止與京中貴婦人一般無二,單這吃食上偏好咸香,在這講究飯食細巧的京城中,鮮有知音,如今這身嫩面嬌的小孫女居然也肖似她,便有些欣喜,又想起以往這些佳兒佳媳中也唯有陶國安還能陪她吃上一些,不禁笑道:“你爹爹雖是文探花,吃起肉來倒像個武狀元。他也是自小進食香的,現在看來還真是女孩兒肖父呢,看著你們,我也能多進半碗飯。”

陶文琳正剝了幾只大蝦默默放入陶太太面前的小碟中。

陶文瑜噗嗤一笑,嬌嬌的道:“祖母面前已經有大姐姐這樣貼心了,現在又多了可心的二姐姐,我這做妹妹的自然見賢思齊。”說著捧了一小盅鮮湯,道:“從二姐姐那兒現學的乖順靈巧可都在這湯里頭了,祖母可別嫌我。”陶太太讓身邊的仆婦接過湯盅,笑呵呵道:“算上瑯丫頭,你們都是好的。”

陶文瑯一旁聽到,眼神便有些殷切切的,猶豫了一下,也盛了一碗甜湯小心的奉了上去。

黃氏贊卞氏治家有方,卞氏便夸黃家教良謹,眾人再嘆陶太太福氣滿盈,一桌人插科打諢,融樂和氣。陶文瑜看到大伯母和二伯母似和好如初,想到自己還郁郁臥床養病的母親,頗覺心累,又聽到父親在另一桌上與二叔講話,便打起精神在女桌上也支撐起三房的體面來。

翌日大房要忙著陶文棟的國子監入學,陶文瑜要照顧自己臥床的母親,陶文姜閑來無事一覺好睡,直到天色大亮,她才慢騰騰從床上爬起來,小丫鬟早已將香薰過的衣衫準備好,笑著看她,文姜也不覺害臊,伸了懶腰道:“寧吃一頭豬,不如一覺呼。”

青禾上前幫她洗漱裝扮,滿意道:“奴婢看姑娘今天氣色好,合該多睡會!”

陶文姜由著她們盤弄,青禾在小桌子上擺上了清粥小菜:“昨個兒在太太那兒吃得油了,今天清淡著些,調理下腸胃。”

陶文姜點點頭,又環視了一圈道:“莊秀姐姐可用過早膳了怎么今天不見紅裳?”

青禾回道:“莊秀小姐在二奶奶房里呢,紅裳也在,知道姑娘近來累了,就沒喊你,待姑娘用了早膳再去二奶奶那兒吧。”

陶文姜一腦門困惑,匆匆吃了幾口就趕了過去,看到幾個捧著托盤的仆婦在正房進進出出,心中更是疑惑,莊秀卻看到了她,忙笑著招呼:“我們的正主可是來了。”

黃氏正捏著看一匹織錦的緞子,此時也是和顏悅色:“可歇好了?”

陶文姜點點頭,依偎了過去,問道:“這是要做春衣了?”

陪著黃氏看緞子的一位媽媽,笑著向前行禮道:”這定是大小姐了。”

陶文姜看那位媽媽穿著青衣灰布比甲,梳了個圓髻戴了一支鎏簪,整整齊齊不見一點兒散發,交疊放在身側的雙手干凈整潔,只戴著頂針,又聽她張口就叫自己大小姐,篤定的問:“您是云霞坊的吳媽媽吧?”

吳媽媽很是詫異欣喜,連聲道是,對黃氏道:“我還是大小姐過三歲生辰的時候賀過一次,莫非大小姐還記得?”

黃氏笑著搖頭道:“她不過看你稱她大小姐罷了,按著府里排行,如今人人都稱她二小姐才是。”

莊秀也笑道:“況且吳媽媽手上戴著的這個青銅頂針,光滑泛著幽亮,看來是很有些年頭兒的東西,除了姨媽云霞坊的吳大家,又有誰呢?”

吳媽媽急忙道:“不過是混飯吃的手藝,稱不上大家。”又指著那五六個丫鬟手里捧著的綢緞道:“這些是咱們云霞坊新做的花樣,都還沒兜售給外面的客人,大小姐只管挑選。”

陶文姜看那一排的紅木托盤,每個托盤上又放著四五塊衣料,或淡紅淺紫,或織金綴鉆,綾羅緞帛,滿滿當當將這清貴端肅的正廳都襯托得活色生香起來。

就算是做春衣,也太多了些,陶文姜不解的看向黃氏。

黃氏笑道:“我都看過了,件件都是好的,你下去一一先記下,稍后過來給她們兩人量量身,讓繡莊上最好的繡娘來做,別誤了日子。”

吳鳳娘喜笑顏開:“能入了主家的眼就是咱們的福分了。”

陶文姜窺到一旁的紅裳,道:“你跟著也一起下去吧,告訴吳媽媽我和莊秀姐姐的喜好,做出來的衣裳才更合心意些。”

紅裳對云霞坊傾慕已久,聞言很是感激,吳媽媽更無不可,很有幾分謙讓的和這位大丫鬟一起退下。

待眾人散去,莊秀才對黃氏道:“我鮮少出門,做那些個大衣裳只白白堆在柜子里了。”

黃氏嗔道:“難道以后含山郡主下了帖子,你也不出門嗎?像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就該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會會這京中閨秀,一味兒縮在家中可怎好。”

陶文姜忙問道:“含山下了帖子了嗎?可是在給我們準備做客的衣裳?”

黃氏笑道:“是要做些新衣裳,卻不是含山郡主的帖子,是武安侯家的老太太要過五十大壽。”

陶文姜皺皺鼻子,想了起來:“是皇后娘娘的母親?”

黃氏點頭道:“是啊,說起來我最后一次見華老太太還是皇后娘娘嫁給代王做王妃的時候。”

陶文姜忙問道:“那娘親可有見過皇后娘娘?”

黃氏嘆息道:“何止是見過,武安侯家的嫡出小姐,因生母不得前武安侯歡心,家里的事務被一個小妾掌管,出門處處被庶姐轄制,這樣的境況下也沒生出半分小家子的怨氣來,為人疏闊大方,不然怎能入了代王的眼。”

陶文姜和莊秀都睜大了眼睛,文姜驚道:“前武安侯竟亂家至此,那皇后娘娘怎能忍得下?”

往事歷歷在目,黃氏腦海中映起來一個喜穿紫衣的女子,身形纖瘦,面容清秀,衣衫簡薄,唯有一雙美目囧囧有神,平時猶如清泉靈動,唯有定定的看著你時,便似一口深井,莫不可測。她嘴角不禁揚起一絲笑容道:“她那庶姐是個蠢貨,自以為在府中耀武揚威,在府外也能呼風喚雨,可哪個又會真的看重她,且淺薄任性,哪里比得皇后娘娘進退有禮,言之有物。”

莊秀嘆了一口氣,道:“桂實生桂,桐實生桐,皇后娘娘定和武安侯老太太一般堅韌。”

陶文姜小翻了一下白眼,反駁道:“不見得,那老太太當真心有成算,怎可能在府中連個小妾都壓制不住,還讓皇后娘娘生受這些委屈?”

黃氏見陶文姜翻白眼作怪,上來就抽了一下她的肩膀,卻也認同她的話,對莊秀道:“一母生九子,連母十個樣兒,華老太太看起來和氣,卻也有些個木訥,她一雙兒女卻都是生得極好,如今女兒為天下至尊至貴,兒子又是國之猛虎帥才,也算是苦盡甘來吧。”

陶文姜眼珠轉了轉,道:“含山說現任的武安侯雖是帥才,卻荒唐的厲害,舞勺之年便和宮女私會,被慶陽公主趕出宮門,現在二十多歲家中姬妾成群,后院還由著那被逐出宮的女子掌管呢。”

黃氏只覺頭痛,含山郡主生性灑脫,跟平常閨秀不同,卻不想私下還與女兒議論這些。

倒是莊秀在一旁描補道:“郡主怕文姜出去應酬,兩眼摸黑,才將那些個道聽途說的也倒豆子似得告訴我們。”

黃氏對她們道:“含山有些話兒告訴你們知,是她對你們的好處。可你們且不能對第三人傳,要知道含山身份尊貴,來往之人與我等又不同,你們若像她那般,當心被人抓了話柄,給家人招禍。”

莊秀一臉鄭重,陶文姜剛吃了母親一記,不敢再翻白眼,也點點頭應了。

黃氏復拉了文姜的手道:“這次武安侯家老太太的壽宴,男席和女席都是隔開的,你們也遇不到那武安侯,只不過武安侯還有一個庶弟,自小養在老太太身邊,據說是個極為得寵的,也是個混世的魔王,你若遇到切莫招惹理會。”

文姜忙問道:“庶弟?難道是那個跋扈小妾的孩子?這華老太太也太心胸寬闊了一些。”

黃氏搖頭道:“那孩子的生母是華老太太身邊的婢女,當初老侯爺去世,她跟著殉了情,華夫人極是傷心,一病半年,病好后就將那剛滿周歲的孩子帶在身邊親養,看得眼珠子一般。”

文姜嘆為觀止道:“華老太太和前武安侯不和,連累子女受苦,婢女卻是武安侯小妾還殉了情?華老太太傷心欲絕,還待那婢女的孩子如珠似寶?這武安侯家也太復雜,太荒唐了。”

莊秀也覺匪夷所思,但依然笑道:“家家一本難念的經,且傳聞多有不準,你只不過去拜壽,斷不會和他家長久往來,操心這些做什么?”

一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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