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眼神，讓我想起當(dāng)年奉命前去平息外患的哥哥們。他們走的那天，尤其是澈哥，就仿佛預(yù)見到后來的事一般，那樣毫無征兆地盯著我看了良久，什么也沒有說，隨后便靜靜離開了。

再之后，等著我的，就只有兩位哥哥的死訊。

我的眼中涌起淚來，眼前這個人，讓我想起了我的澈哥。若是澈哥還活著，我便不會活得這樣辛苦，我寧愿輔佐澈哥，哪怕只是在他的麾下，做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卒。

澈哥是我們?nèi)值苤凶钣型跽唢L(fēng)范的，是被給予了最多厚望的，但是我從來沒有嫉妒過他，我甚至覺得澈哥就該得到這一切，因為他絕對配得上。

可是，澈哥已經(jīng)不在了……

眼前這個人，據(jù)說很是聰慧，素以能窺探人心著稱，想必一定是玄派來想要讓我收手的人吧。

但是很可惜，我是不會上這種當(dāng)?shù)模焊绾蛣e人不一樣，就算能仿出他的形，也絕無可能仿出他的神。

我冷下臉看著他－－若是你過來，好言好語地和我說，我還能和你好好談?wù)劊墒悄憔谷幌胗眠@樣的方式讓我讓步，那我是絕對不吃這一套的。

“敢問丞相還有何事？”我語氣格外冰冷地說道。

“沒什么事了……”楚煜微微低下頭，嗓音低沉地說道，“還請王上保重，臣……告辭了。”

我并不想阻攔他，反正風(fēng)住城和這里相距也不過是一百多里，想必他若是現(xiàn)在回去，應(yīng)該能在天黑前回到風(fēng)住城吧？

真是奇怪，他對我而言不過是個外人，我為什么會對他這樣上心？

不等我再多說什么，楚煜便已經(jīng)向外走去，我的目光不經(jīng)意追隨著他，看著他走到大門外，從侍衛(wèi)的手中接過韁繩，然后翻身上馬……

他上馬的姿勢，竟和澈哥那樣的像！

澈哥上馬的姿勢有些怪，他曾經(jīng)因為這件事被大哥嘲笑過，但是他似乎并不在意，甚至很自豪地說這樣這世上就沒有人和他一般了。

我想都沒有想，便追了過去。

“澈哥！”我沖到門口，沖著已然策馬前行的那個人的背影喊了起來。

我分明看到他愣了一下。

但是，他并沒有回頭，也沒有加快速度逃離這里，就仿佛我方才那一聲“澈哥”與他無關(guān)一般，他依舊那樣緩緩地策馬前行。

我想要沖過去，勒住他的馬，請求他摘下面具，可我又怕，萬一真的是我多心，他并不是澈哥……

就算他不是澈哥，就算被玄利用，我還是想親眼看看，看看那人究竟是不是澈哥。

這樣想著我向他跑過去，拉住了韁繩。他胯下的馬很不情愿地嘶鳴了一聲，停了下來。

“王上這是做什么？兩國交戰(zhàn)不……”他慢條斯理地說著，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我不想聽那么多廢話，不，我怎么能說澈哥說的是廢話？我只是，想盡快見到澈哥而已。“丞相能把面具摘下來嗎？”我打斷了他的話，急切地問道。

“王上為何突然這么說？”他的眼神復(fù)雜，看不出喜悲。

“你似乎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我想看看你是不是他。”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那個人是我的兄長，我很想他，你和他真的很像，能讓我看看你的臉嗎？”

“請容臣拒絕，臣的容貌丑陋，從無在別人面前取下面具的習(xí)慣……而且，”他看我似乎還想說什么，便著加重了語氣繼續(xù)說道，“恕臣冒昧，就即便臣真的是王上的兄長，既然對王上隱瞞身份，就說明是不愿和王上有什么瓜葛的，若是這樣的話，王上又何必強(qiáng)求？”

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他的意思已經(jīng)很清楚了－－我不想再以你的兄長的身份見到你了。

為什么呢？難道澈哥是在生氣我奪了本該屬于他的位置嗎？

我從未妄想過要如何如何，我只是以為家中只剩我一個孩子了，所以我必須要擔(dān)負(fù)起這個報仇的責(zé)任來。

若是澈哥能回來，我自然是最開心將位置讓出來的那個人……可為什么澈哥不愿意見我呢？

難道兄弟情深都是假的？

不會的，澈哥并不是那樣的人。

“王上，能讓臣離開了嗎？”他說著，將韁繩從我手中輕巧地拽了回去。

我愣愣地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臣告辭了，王上請多保重。”他說著，雙腿一夾馬腹，繼續(xù)那樣不緊不慢地向前走了。

我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yuǎn)。

“王上，怎么了？”看到我發(fā)瘋一般跑過來卻又停下不再追趕的侍衛(wèi)們以為我出了什么事，三五個一起跑了過來，神色緊張地看著我問道。

“沒什么……”我干笑了兩聲，然后自顧自地回去了。

一整夜，我都沒能如愿入睡，心中充滿了各式各樣的疑問。不過此中最大的疑問，還是關(guān)于澈哥的疑問－－那個名叫楚煜的男人，究竟是不是澈哥？倘若他不是澈哥，那為什么他會和澈哥那般相似？倘若他是澈哥，又為什么要拋下親弟弟不管，反而去了敵國做了丞相？

我還是不認(rèn)為澈哥會是那種小肚雞腸，會因為華地并非他的國家而耿耿于懷甚至不惜毀掉的那種人。

而且，就算澈哥在這些年的坎坷中真的變成了那個樣子，他又怎么會特地風(fēng)塵仆仆趕到這里來見我？若是想要報復(fù)我，他應(yīng)該巴不得我死去才對啊。

我越發(fā)想不通他要干什么，若只是為了來見我，又何必要繞這么大的圈子呢？

唉，夜晚可真漫長啊……只是不知道我還有多少個夜晚供我如此無眠地度過了。

說句實在話，怎么會有人不怕死呢？我在某些時候也會覺得自己做事太欠考慮了，為什么非要這么做，把自己搭進(jìn)去，明明我是知道的，我和沐蕭不過是在某個時間相遇了，但這并不證明我們的心意就是相通的，我為她做的這些事，并不是她要求我這么做的，說的好聽一點我是在為她奉獻(xiàn)，說的難聽一點，就是我自己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