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軒的竹簾被秋風吹得啪啪作響，慕君瀾端起茶盞又放下，盞底在案幾上磕出細微的響動。白衣琴師的手指在箜篌弦上輕輕一劃，尾音顫得人心里發毛。她盯著他腰間晃動的玉佩，上頭狼頭紋飾在燭火下泛著冷光——和熔爐里燒出的圖騰一模一樣。

“公主可聽過《廣陵散》的來歷？“琴師忽然開口，左眼下那道淺疤跟著笑意皺起，“傳說嵇康臨刑前彈罷此曲，說'《廣陵散》于今絕矣'......“他指尖劃過琴弦，發出裂帛般的聲響，“可您瞧，這不還傳下來了？“

慕君瀾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中軟劍：“先生想說，死人也會留后手？“

“死人不會，活人會。“琴師袖中突然甩出個物件，正正落在茶湯里。碧云拔劍的瞬間，慕君瀾按住了她的手——半塊焦黑的令牌浮在茶水上，隱約可見“玄甲“二字。

檐下突然傳來白羽雀的驚啼。慕君瀾捏起令牌，潮濕的木屑沾在指腹：“朱雀橋撿的？“

“橋頭第三塊青石板下。“琴師抱起箜篌起身，寬袖掃過案上茶盞。褐色茶湯潑在宣紙上，竟暈出城西土地廟的輪廓，“明日午時，廟里供桌下有公主想要的東西。“

他踏出聽雨軒時，暮色正染紅半片天空。慕君瀾望著那道白影消失在宮墻轉角，忽然嗅到風里夾著極淡的血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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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廟的瓦當結著蛛網，陽光從破洞漏進來，在地上投出細碎的光斑。慕君瀾用劍鞘挑開吱呀作響的木門，霉味混著血腥味撲面而來。供桌下蜷著個人，青灰的宮裝沾滿血污，正是失蹤三日的司鑰宮女。

“別動她。“

房梁上傳來懶洋洋的聲音。慕君瀾抬頭，見琴師倒掛在梁上，手里捏著只金殼甲蟲：“寧子陌在她身上種了追蹤蠱，這蟲子隔著三里地都能聞到味。“他指尖一彈，甲蟲振翅飛向宮女耳后，皮膚下立刻鼓起蠕動的包塊。

宮女突然抽搐著暴起，十指如鉤抓來。慕君瀾側身閃避，軟劍剛要出鞘，一根銀針已釘入宮女后頸。琴師翻身落地，匕首利落地挑開那處皮膚，拽出條蜈蚣似的紅蟲：“情蠱入腦，活不過三日。“他將蟲子裝進竹筒，“公主現在去寧家別院，暗格里的東西可比這蟲子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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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子陌的書房還飄著脂粉香，慕君瀾掀開墻上的《春山煙雨圖》，暗格里擺著個雕花木盒。碧云剛要伸手，被她用劍鞘攔住：“盒蓋有機關。“

金絲楠木盒里鋪著錦緞，半塊虎符壓著疊信箋。最上頭那封的朱砂印鑒刺得人眼疼——喬國太子的私印。慕君瀾捻開信紙，七月初三的字樣旁畫著漕運路線，墨跡未干透。

“后日就是七月初三......“碧云話音未落，窗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兩個醉醺醺的家丁晃進來，滿嘴酒氣：“老爺在翠紅樓喝花酒......那小娘子的腰比柳枝還軟......“

慕君瀾攥緊信紙，油燈將她的影子投在窗紙上晃動。等腳步聲遠去，她忽然嗅到絲若有若無的箜篌聲，混著女子隱約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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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紅樓的燈籠在夜色里紅得刺眼。老鴇揮著香帕迎上來，被碧云用劍柄抵開喉嚨。三樓天字房傳出女子的慘叫，慕君瀾踹開門時，正見寧子陌舉著燒紅的烙鐵往胡姬背上按。

“寧大人好雅興。“慕君瀾扯下面紗，軟劍挑飛烙鐵，“通敵叛國不夠刺激，還要拿活人取樂？“

寧子陌外衫半敞，胸口還沾著胭脂：“公主逛窯子倒是比上朝勤快。“他退到窗邊，忽然撞開雕花木窗。夜風灌進來的剎那，對面屋頂傳來琴師的笑聲：“接著！“

寧子陌像麻袋似的被扔進來，額頭磕在香爐上鮮血直流。琴師蹲在窗框上，指尖轉著塊帶血的玉佩：“這狼頭紋飾眼熟么？喬國暗衛進京可不止走漕運......“他忽然縱身躍入夜色，“明日午時，土地廟見。“

慕君瀾低頭看那胡姬，她背上未愈合的烙痕，分明是喬國死士的黥刑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