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治躁狂不休的病人（精神分裂癥，疑難病癥）

【診療經(jīng)過】

伍某，男，22歲，農(nóng)民。1971年春發(fā)病，初起心煩失眠，口渴欲飲，漸漸夜不能寐，坐臥不寧，并且多言妄語，狂歌狂笑，始知為癲狂病，乃延醫(yī)治療。但服藥半年，卻愈狂愈烈，竟然口中念念不休，一片狂言妄語，并且棄去衣著，到處奔跑，晝夜不歸。家人苦無良策，只得將病人鎖于一間小樓房之中，病人在樓房中大吵大跳，一晝夜吵鬧數(shù)十次，闔家不得安寧。忽然有一天他在樓房中找到一把魚叉，乘其父在樓檐下埋頭鋸木頭時，竟從窗孔內(nèi)瞄向其父放出飛叉，魚叉僅距其父之頭前5寸許插入地下，入土達3寸之深。其狂亂如此，人皆以為系不治之癥。迨至深秋，其狂如故，遂請我往視，當時病人仍被鎖在房中，開門一見，他即大笑不止，口中念念有詞。詢其病況，答非所問，一派胡言亂語。然卻并不打人罵人，唯見其時時昂首向上直噴白色唾沫，弄得唾沫星子滿天飛。我問他，你為什么要這樣朝天上吐唾沫，他卻說：“我這是天女散花，你不懂。”視其舌，苔黃厚而滑；診其脈，沉滑而有力。詢其主要表現(xiàn)，家人謂其整天多言妄語，極少睡覺，口渴欲飲，食量倍增，大小便未見異常。

明明屬痰火躁狂證，遂選用礞石滾痰丸，可服用5劑后，病勢絲毫未減；繼用生鐵落飲，病勢依然不減；再用當歸蘆薈丸，其躁狂依然如故。思此三方皆是治療癲狂之方，何以服之而不效呢？我一時苦無良法，只得約病家次日取方。是夜細思：此病人神志昏亂，躁動不安，多言妄語，已屬神明錯亂；口渴多飲，食量倍增，又系火熱熾盛；口吐涎沫不止，應(yīng)是痰飲上泛。而前面所服諸藥皆系降火逐痰之劑，其所以未效者，或恐因其作用之單一，藥力之不及吧。如今之計，需以鎮(zhèn)神、逐痰、降火之法并舉，三路進擊；尤需峻逐其痰飲，或可抑其勢矣。于是一方面取《金匱》之風引湯，以鎮(zhèn)攝心神，清降實火；一方面取《三因方》之控涎丹以峻逐痰飲，并加皂角以助其蠲飲逐痰之力。

處方一：桂枝5g，大棗10g，生龍骨30g，生牡蠣30g，干姜3g，大黃10g，滑石15g，石膏15g，寒水石15g，紫石英15g，赤石脂10g，白石脂10g。上方5劑，水煎服，每天1劑。

處方二：炒甘遂6g，紅牙大戟12g，白芥子60g，炮皂角15g。上方合碾細末，和蜜為丸，每次5g，每天2次。

丸、湯并服，藥進5天，家長前來告之曰：病人服藥后大便稀溏而多夾泡沫且時下黑水，躁狂開始減輕，狂歌妄語明顯減少，每天能睡3小時左右。遂囑其大膽服藥，10天后復(fù)診，見病人諸癥均已減輕，尤其是口吐涎沫一癥明顯得到控制，病人精神已顯倦怠之狀。然其舌苔仍見黃滑，脈亦滑象。藥已中病，當擊鼓再進，以鏟其病根，仍著原方再進湯藥10劑，丸藥1劑，于是諸癥平息，病獲痊愈。至今已數(shù)十年，追訪并無復(fù)發(fā)。

【簡要闡述】

（1）癲狂病的辨治綱領(lǐng)　癲證與狂證都是精神失常的疾患。癲證以沉默癡呆，語無倫次，靜而多喜為特征；狂證以喧擾不寧，躁妄打罵，動而多怒為特征。《素問·至真要大論》說：“諸躁狂越，皆屬于火。”《難經(jīng)·二十難》則說：“重陽者狂，重陰者癲。”《丹溪心法·癲狂》篇說：“癲屬陰，狂屬陽……大率多因痰結(jié)于心胸間。”因此臨床辨證中，癲狂當分陰陽而治，癲屬陰證，病人表現(xiàn)為精神抑郁，表情淡漠，或喃喃獨語，出言無序，或沉默不語，哭笑無時，不知穢潔，飲食少思，這種病證多為痰氣郁結(jié)；狂屬陽證，起病急驟，始則煩躁多怒，頭痛失眠，兩目怒視，目赤面紅，進而狂亂無知，翻墻上屋，罵詈叫號，不避親疏，且力大超常，能食而不眠，此證多系痰火為患。

（2）關(guān)于風引湯　風引湯出自《金匱要略》，張仲景原本用以“除熱癱癇”，“治大人風引，少小驚癇瘛疭，日數(shù)十發(fā)，醫(yī)所不療，除熱方”。然細酌此方，方中之桂枝、甘草、龍骨、牡蠣4味，即《傷寒論》之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仲師用以溫心陽、鎮(zhèn)逆氣，治療“火逆下之，因燒針煩躁者”。方中之滑石、石膏、寒水石3味，《太平惠民和劑局方》紫雪丹用之為君藥，《溫病條辨》三石湯亦以之為君藥，治療暑濕蔓延三焦之邪在氣分者。吳鞠通謂三石藥“清熱退暑利竅，兼走肺胃者也”。方中之大黃苦寒下奪，可以直折火熱之邪；而干姜、赤石脂溫中固攝，可守中焦之氣；諸石藥沉潛，可鎮(zhèn)逆亂之氣。此方寒溫并用，通攝兼施，其重點在于清泄肺胃之實熱，鎮(zhèn)攝心脾之神氣。尤在涇謂此方為“下熱清熱之劑”。今借之以治癲狂，實因方藥與病機相符，故取捷效。雖為偶中，卻乃臨證一得。至于上方風引湯中甘草改用為大棗，是因為大戟、甘遂與甘草的藥性相反，勿犯甘遂、大戟反甘草之戒也。

（3）實踐出真知　我反復(fù)講“中醫(yī)的生命力在于臨床”，只有長期臨床，不斷實踐，總結(jié)經(jīng)驗，才能成為一名好中醫(yī)。前面講到癲狂多是因痰火引起，降火逐痰方劑也很多，如礞石滾痰丸、生鐵落飲、溫膽湯、白金丸、當歸蘆薈丸等，為什么此病人服用那么多劑后一直沒效呢？這就需要思考、需要總結(jié)，可能是單一方藥作用太輕微了，需要鎮(zhèn)神、逐痰、降火并舉，數(shù)方合用，效宏力專。下次再碰到這種頑痰怪病，治療起來就更有經(jīng)驗了。實踐出真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