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最后的決定
- 虞城往事
- A阿刁
- 2711字
- 2019-11-11 13:49:24
雷振東再次坐上了開往虞城的火車,心里暫緩了一口氣:論文總算按時提交送審了,三年的苦熬,可算見到頭了......
他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麥田,想起了很久以前:打他記事起,他就在泥巴坑里坐著。大人上地,他就在地頭上搓泥巴;回到家里,他又在屋前搓泥巴,一直搓到四歲半......那一天,他悶著頭正玩的起勁兒,就剛從外頭回來的母親看到了。母親見他一身泥水的腌臜模樣,竟然沒像往常那樣扯著嗓子吼他,反倒皺著眉頭黑紅著臉進了屋。
雷振東趕緊爬起,跑到水缸那兒舀出一瓢水,還沒開始洗,就聽見屋里吵嚷一片,他扔下水瓢往屋跑,正撞上父親大發雷霆。
父親抄著酒瓶沖母親揮舞:“你咋恁能類?讓娃上學?!咱家上幾代就沒出過念書的,祖祖輩輩都是個刨地的!臭娘們,你少給我找事兒,娃大了,趕早給我打工掙錢去!上學,上個狗屁的學!”
母親這一次卻沒有弱氣,反倒咬牙跺腳地嚷道:“必須上學!上了學,娃才不會跟你學惡,你除了喝酒打媳婦,還有啥能耐?!”
父親氣的將酒瓶往地上一摔,直沖母親撲來,擰著她的頭叉著上半身開始暴打,母親左掙右拽,幾個回合下來,到底將醉酒的父親甩到一邊去了。她撥拉了幾下蓬亂的頭發,氣喘吁吁地拉著嚇呆了的雷振東往外走:“走,報名去!”說著,就將他扯出了家門.......
直到現在,雷振東對酒都有一種近乎本能的厭惡,再加上腸胃不好,他幾乎滴酒不沾。即便實在抹不開臉了,也是走個過場,從不狂飲,更不曾醉過。他想要自己時時刻刻都能保持著四平八穩的清明,寧愿清醒地痛苦,也不愿昏沉沉地睡去。在他的潛意識里,失控是一種極其難堪的狀態,而這些丑態,他在父親那里見過太多了.......
可誰料到,他到底還是喝醉了一回,一頭栽進張媛媛這杯酒里,差點沒醒過來:張媛媛利用他對現實的無奈和深藏的執念,將他狠狠地灌倒在地。可惜,張媛媛對他的了解并不全面:他是實際的,也是功利的,可在他的內心深處始終殘留著幾縷對母親的感激。
一個對母親心存感念的男人,無論他多么現實和世俗,為人處世都不會太極端,也就做不出拋棄妻子的事兒來。另外,他的務實,不在于一分一厘的算計,更在于天長日久的籌謀:張媛媛太物質了,分毫必清,若跟她在一起,后半生里,估計他難得半分的松懈。曉佳才是他的心頭好,情智單純無欲無求,苦也行,累也罷,最起碼回到家里,心里無需設防......
男人一旦真正精明起來,女人才會徹底明白什么是絕望:他們不僅能看清眼前的所得,還能預見以后的利息.......在BJ忙碌的這些日子,雷振東刻意自制,沒再瞅張媛媛一眼,就連交接文件也是冷顏淡語,徹底無視了她慍怒的眼神。酒再好,只是一會兒的快意,有醉的一時,就必然有醒的一時,這會兒,他算是徹底醒過來了。
既然醒來,就該直面醉酒造成的狼狽。逃避不是他做事兒的習慣,以前為了少走彎路,或先走幾步,他都能強迫自己去正視現狀,哪怕苦寒,也要面對面地熬過。沒有過不去的坎兒,也沒有熬不盡的日頭,他心想。
這次他抽空兒主動回來,就是想看清楚,弄明白曉佳到底是個什么態度。他也知道,以曉佳的性情,絕無輕易放過他的可能。如果她要鬧,就鬧吧。實在不行,挨幾頓打也成,只要她肯原諒他,怎樣都行!
他又想起一樁事兒:有一次曉佳纏著他說閑話,曉佳問:“都說日子是越過越淡的,要是有一天咱倆也過厭了,你會不會出軌?出軌了咋辦?”
他那會兒正忙的不可開交,壓根顧不上搭理她,可曉佳卻死抱著他的脖子,就要他說,他無奈地嘆氣:“誰出軌,就凈身出戶唄!”
曉佳噘著嘴,不依不饒:“只是凈身出戶么?那懲罰也未免太小了吧?利利索索地走出家門,一點兒皮肉傷都不帶的?”
他又驚又氣:“凈身出戶的懲罰還小啊?都一無所有了,還要怎樣?!”曉佳撇撇嘴,沒再說下去。
想到這兒,他感慨萬千:誰也想不到,一句閑話竟成真了......也只有到了這一刻,他才看透曉佳當時的意思。曉佳物欲淡泊,只求精神,可精神上的懲罰,又該如何實施呢?難道就只有離婚這一條路么?想到這兒,他滿面焦黃:不!一定還有別的路,只要不離婚,無論她提出什么條件,他都答應!
打開家門,妞妞第一個沖過來,驚喜地大喊:“爸爸回來了!”
岳母從廚房里探頭一笑:“累壞了吧?趕緊坐著,飯一會兒兒就好。”
曉佳也從里屋走出,神色淡然:“回來怎么不說一聲?”
雷振東盯著她的眼,笑著說:“不是想給你個驚喜么?”曉佳詫異地掃了他一眼,也笑了起來。
飯菜上桌,一家人安然落座。曉佳媽一邊喂孩子,一邊嘆氣:“唉,振東啊,我是說不過她的,她就是個拗性子,正好你回來了,你好好說說她吧!”
雷振東驚訝:“媽,咋啦?”
岳母更驚訝:“她沒跟你說她要去讀博么?后天就去參加面試呢!”
雷振東驚愕地看向曉佳,曉佳淡然一笑:“咱哥那兒有個學校正好招在職博士呢,不需要筆試,只需面試,考上了就去那兒上一年的課,一年后就能回來接著上班了。”雷振東點點頭,遲疑了一下說:也行。
晚上,雷振東給孩子掖好被角,挪到曉佳身旁,伸手攬住了她,輕聲問:“還是無法原諒我,對么?”
曉佳側轉過身,看向一邊的柜子,神色淡漠:“學校的政策改了,只要不提走檔案,念在職的,頭一年會發個基本工資。上完課回來接著上班的,就正常發工資,我覺得是個不錯的機會。”
雷振東沉聲說道:“博士不是那么好讀的,在職的跟我這種脫產的畢業要求是一樣的,都要發兩篇小論文,還有十幾萬字的大論文。雖然錢上不委屈,可要付出的更多,得經常兩地跑,兩頭兼顧,要是到年限了還寫不出論文,這幾年也就白辛苦了。”
曉佳嘆了口氣,幽幽地說:“學校里最近變化挺大,賬面也公開了,后勤上改了不少,政策也合人心了,能有這個機會,算是不錯了。沒說會輕松,就覺得錯過有些可惜!你在信里不也說了么?咱家的生活壓力都在你身上,總有一種喘不過來氣的感覺,我出去讀書,也是條出路吧......”
雷振東沉默了一會兒,柔聲問道:“那不過是一時的糊涂話,咱這個年紀,誰活的輕松啊?!我想問你的是,你是不是因為無法原諒我,才非要去讀博的?”
曉佳半天不語,過了許久,才低頭輕嘆:“我不知道,我只覺得,我需要一些時間來想清楚。”
“要多久?”雷振東盯著她的側顏,輕問。曉佳搖頭:“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雷振東一時氣餒,嘆了口氣:“行,只要你不覺得累,怎樣都行。”
曉佳看向他:“你這次突然回來,也是有事兒吧?”
雷振東也低下了頭:“快畢業了,導師問我愿不愿留下來再做兩年博士后呢,我想征求你的意見。你要是同意,我就做,不同意,那就算了。”
曉佳扭過頭去,不再看他:“你想做就做吧,又何必問我呢?!”
雷振東看著孩子,低聲問:“妞妞怎么辦?”
曉佳也看向妞妞:“跟我走吧,咱哥那兒有地兒,湊合著過唄。”
雷振東抬頭盯著曉佳的臉:“你要知道,又是兩年的分離啊,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的。”
曉佳點了點頭,淡淡地說:“我覺得還好吧。”
雷振東只得隨她:“你覺得好,就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