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耀瑸半年多不到舅舅家里,當舅舅的咋可能讓他吃了午飯就走呢?于是對他說:“耀瑸,你好久沒來了,在我家過個夜,同你的幾個老表在一起敘敘話,親熱親熱。明日吃了早飯,我到你們家里去做你父親的思想工作,你看怎么樣?”
劉耀瑸見舅舅如此熱心快腸,自然樂在心里,喜在臉上,就高高興興地答道:“三舅是梁山上的軍師吳用,無論什么事情,只要三舅出面,就沒有辦不成的。只是事事勞駕三舅,我倒感到有點挺過意不去。”
陶際唐聽了,笑著說道:“為外甥操點心,辦點小事,是當舅舅的義不容辭的職責,是應該的。你別客氣了,快去同徳瑤、德珍他們聊幾句吧。半年多不見,得知你來了,他們一定是很高興的?!?
聽見舅舅如此說,正中下懷,于是辭別舅舅,忙找徳瑤、德珍他們傾訴衷腸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陶際唐吃過早飯,就同外甥劉耀瑸一起上了路。一路上舅甥倆有說有笑,在小晌午的時候,陶際唐到了上洲妹夫劉子敬家里。
劉子敬見舅官來了,心里如明鏡一般清楚,知道是給自己的兒子劉耀瑸當說客來了,心有不悅之意,但只能隱藏在心里,不能顯現在臉上,因為舅官是遠近聞名、極受人敬重的文人墨士,又是自己的至親舅官,怎能怠慢呢?于是仍然如往日一樣高高興興極其親熱地把陶際唐迎進了客廳。
陶際唐今日非比尋常的走親戚,肩負著外甥的托付,是來做妹夫劉子敬的思想工作,同意外甥劉耀瑸東渡日本留學。所以品了幾口茶,寒暄幾句之后,就說道:“過了年,我又要到日本去一趟?!?
劉子敬只好敷衍似地問道:“是去旅游觀光呢,還是去辦別的什么事情呢?”
陶際唐說:“我這次不是去游山玩水的,而是送徳瑤、德珍他們到日本去留學。”
劉子敬一聽,吃驚地說:“聽說省城經心書院要送德琨到美國留學,你又把徳瑤送到日本去。你總共只有兩個兒子,也不留一個在身邊?”
陶際唐說:“好兒不在娘跟前,留他們在身邊干啥?送他們到日本去學習,去開闊眼界。學成了又不是不回來。趁我們現在還硬朗,送他們出去增長知識才干,將來方能干大事。我經過反復思慮,認為送孩子們到日本區留學是好事而不是壞事?!?
劉子敬又不無憂慮地說:“現在日本已經把魔爪伸到中國,我們是弱國,人家是強國,他們若是把娃子們扣下當人質怎么辦?”
陶際唐說:“孩子們到他們那里是去學習的,又不是同他們去打仗,他們再蠻橫,再不講道理,但國與國之間總還是有個公理的。我想他們是不會違背常理而不顧世界輿論的。對于這一點,但請子敬老弟放心就是了?!?
劉子敬又說道:“遠渡重洋,背井離鄉的,幾年才能回來呀?此次耀瑸出去才不過半年的時間,他媽一天就念叨好幾遍。徳瑤、德琨都出去了,你們就不惦記?”
陶際唐說:“惦記是避免不了的,但當父母的總不能跟他們一輩子呀?他們早晚是要獨立生活的。再說你有六個兒子,放一兩個出去見見世面,也不是什么壞事?!?
劉子敬說:“是呀,你說的咋沒道理呢?知子莫若父,我也知道耀瑸有才學,膽識過人,有理想,有抱負,非一般人可比,我就是再留恐怕也留不住他??晌揖褪窍胱屗攤€官,好光宗耀祖?!?
陶際唐深知妹夫剛才說了掏心窩子的話,于是就耐心地開導說:“子敬呀,你是何等精明之人,豈能不明白眼前的局勢?滿清王朝腐敗透頂,對內殘酷地盤剝百姓,把人民當牛馬一樣地驅使,人民生活于水深火熱之中,致使民心盡失;對外百般屈膝退讓,喪權辱國,各列強紛紛把魔爪伸到了我們中國,把中國看成是唐僧肉,人人都想吃一口。現在的滿清王朝如兔子尾巴一般,還能有幾天呢?這些淺顯的道理是婦孺盡知的,既然如此,我們為何還要把孩子們朝這樣的朝廷里塞呢?明智的人現在皆想潔身自好,避而遠之。為了孩子們的前途,我認為讓孩子們去留學,學習外國先進的科學技術,學習他們富國強兵的經驗,學成之后歸來,于國于家都是有好處的。你說是不是?”
劉子敬是何等精明之人,豈能不明白這些道理?待陶際唐說罷,他又喝了幾口茶,然后問道:“三哥,這次到日本去留學的,除了徳瑤、德珍,還有沒有別人?”
陶際唐說:“子敬老弟,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外甥善伯和我的內侄兒李正銳及親戚之子王季立,你要是允許耀瑸去的話,這次我就一道把他們送去,把他們安頓好了,我再回來向你交差。你看怎么樣?”
自始至終,陶際唐在說,劉子敬在一邊聽一邊想,他想到了耀瑸出世時的怪異現象,想到了相面先生說的話,想到了耀瑸平日里不同凡響的言談舉止,心想還是順其自然發展為好,不然弄過火了,適得其反,那不壞了孩子的大事?于是陶際唐的話音一落,他就說道:“既然三哥不辭辛勞,愿為孩子們操心,我還能說什么呢?等我跟你妹妹打個招呼,商量一下再說吧?!?
陶際唐聽了,高興地說:“那我就恭候你的佳音吧。”
隨后劉子敬設午宴盛情款待陶際唐。飯后又閑聊了一會兒。陶際唐辭別回家時劉子敬一直把他送到村子邊方返回家門。
送走了陶際唐,劉子敬回家進了屋,就對妻子說道:“耀瑸一心一意要到日本去留學,三哥也愿意不辭辛勞,帶耀瑸與徳瑤、德珍、善伯等人一同去。我怕屈了他的意,影響他的前程,意欲讓他去算了。我怕你當母親的見兒子不在身邊,心里難受。所以特地同你商量一下,征求一下你的意見。不知你意下如何?”
劉陶氏說道:“你不是常對娃子們說‘好男兒當胸懷天下,志在四方’,‘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嗎?既然三哥能放手把自己的兒子送去,我們又何必要與耀瑸為難呢?兒行千里娘擔憂,這是人之常情。但我們不能以世俗的觀念而耽誤了他的前程,誤了他的大事。從生耀瑸時的猛虎撲身到算命先生的話,再到他長大成人,我無時無刻不在留意著他,仔細地觀察著他,我看他平時出言豪壯,辦事灑脫大方,待人大度,善于團結人,具有那種干大事人的氣質、風度。再說我家又不是拿不出讓他出國留學的錢。既然如此,我們為何不盡量地創造條件,為他干一番大事業而助一臂之力呢?”
劉子敬聽了,笑著說道:“看來你們母子是早就商量好了,是一脈相通的,是逼著我非同意不可的。既然如此,我也做個順水人情,讓耀瑸也說我好算了?!?
老倆人商量好了,劉子敬就把耀瑸喊來了,讓他坐下,說道:“我同你母親商量了,同意你到日本去留學。但到了異國他鄉,不論干什么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萬萬不可意氣用事。否則,遠隔重洋,當父母的可就鞭長莫及了。”
劉耀瑸忙起身向父母致以謝意,并說道:“甘羅十二歲當宰相,周瑜十八歲當都督,我已是二十來歲的人了,自然懂得哪些事該做,哪些事不該做。我雖出生于有錢人的家里,但我絕不會做紈绔子弟那樣的人,二老看著我長到二十來歲,我何曾游手好閑過?又何曾干過招蜂引蝶之事?我整日所想的是國事,所憂的是黎民百姓的疾苦。我深知父親望子成龍之心,時常給我講諸葛亮的故事,我若不像諸葛亮一樣干出一番事業來,不混出個人樣來,父母就算白養了我,就算白疼愛了我?!?
聽見兒子如此而言,劉子敬高興得合不攏嘴,望著劉耀瑸說:“當父親的一輩子想干出點事業來,但一直未能如愿。長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我看你們弟兄幾個能圓你父親心愿,能超過你父親的,就是你了。另外,你這一出國,不知幾年才能回來,男大當娶,女大當嫁,既然我和你媽把你的婚事已訂了,不如在出國前把婚事辦了,一則人家女方不操心了,二則我和你媽心也落了。你看怎么樣?”
為了能夠順利地出國,也為了不讓父母心里老是像罩著一個陰影一樣,父親話音一落,劉耀瑸即界面道:“一切聽從父母的安排?!?
得到了兒子爽快的答復,劉子敬心里踏實了,就親自到武當山請武當山的道士挑了個吉日,為劉耀瑸和周瑞英完了婚。大家大戶人家辦事,自然是辦得既風風光光,又熱熱鬧鬧,成為人們飯余茶后談論的佳話。
日月如梭,光陰似箭。不知不覺間已到了1902年(清光緒二十八年)農歷二月間,劉耀瑸辭別父母、妻子周瑞英及眾家人,隨同舅父陶際唐與陶德瑤、陶德珍、潘善伯、李正銳、王季立等人,從上海乘船到了日本。
陶際唐的日本朋友熱情地接待了他及一行人。賓客之間的客套話就不用贅述了。
東渡日本,為的是尋求富國強兵之術。經過考試,托德瑤、托德珍、李正銳考入了日本士官學校的預備學校第四期,劉耀瑸、潘善伯、王季立因日文達不到錄取的要求,就進入了日本東亞同文書院補習日文。為督導孩子們的學習與讓孩子們能適應在日本的生活,陶際唐也在日本朋友的家里住了下來,有了閑暇時間便考察日本的維新教育。
一天放午學后,劉耀瑸正在信步地朝自己住的學校宿舍里走去,猛然間,他看見一個走在自己前面身材矯健非凡、談笑風生的年輕人,看其身影,十分像鄒容。劉耀瑸抑制不住自己內心朝思暮想的喜悅,不由信口喊了一聲:“鄒容?!?
正在前面走著并不斷與同學們談著話的鄒容,好似聽見有人在喊他,便不經意地回過頭一望。這一望正好與盯著他背影的劉耀瑸的目光相遇。劉耀瑸定睛一看,果然是鄒容,不由大喜過望,便飛跑過去,用雙手緊緊地抓住了鄒容的雙手,激動不已地說:“兄弟,這不是做夢吧!”隨即又松開了抓鄒容的手,又用雙手將鄒容緊緊地摟在了自己的懷里;鄒容為在異國他鄉遇見了自己志同道合的大哥,自然也是欣喜萬分,兩個人緊緊地擁抱著,甚至比熱戀中的一對情人擁抱得還要緊。每個人似乎都能聽見對方心跳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劉耀瑸才松開自己的雙手,又拉著鄒容的手,激動不已地說:“兄弟,咋這么巧呢,你也來到日本,而且就讀于同一所學校,這難道真是上天有意安排的嗎?”
鄒容界面而言道:“二哥,這正是上天特意安排的。它表明我們弟兄的志向是一致的,要同心同德、生生死死地為同一目標而戰斗,是永遠不會分離的?!?
劉耀瑸也忙言:“兄弟說得對。我們這些遠離故土,東渡重洋來到日本尋求維新變法、富國強兵的學子,應加強團結,反對分裂,眾人團結得要如同一個人,要為實現我們所追求的目標而奮斗不已,要做到生命不息,戰斗不止。”還沒等鄒容答言,就又說道:“走,到我住的地方去。”說著,劉耀瑸拉著鄒容的手向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東亞同文書院位于東京神田區,是一所為中國留學生設立的學習日語和基礎課程的學校。學校住宿條件差,一是住宿的設備簡陋,二是每個宿舍住的學生多,很擁擠。劉耀瑸生長于富貴之家,但他是抱著來日本尋求維新圖強的救國之道的,所以他絲毫感覺不到學習條件的差與不足,也沒有絲毫搞特殊的地方,而是與同學們同吃同住。除此之外,他抓緊時間刻苦地學習日文,為進入正式的專門學校作準備;同時用心攻讀西方一些國家的革命理論,研究他們的革命歷史,總結歸納他們取得革命勝利的方法,汲取他們的新思想,希望從中找到洋為中用的維新圖強的救國之道。
到了宿舍之后,劉耀瑸把鄒容向潘善伯、王季立等人作了介紹。他鄉遇故人,大家自然皆大歡喜。大家離別了自己的故園,來到異國他鄉,都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尋求救國之道而來的,所以大家常常相聚在一起,這期間又結識了不少志同道合的人,沒過多久,大家都相處得很好,一個個關系密切,親如弟兄。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在20世紀初期,那些有愛國思想的熱血青年都東渡日本留學,日本東京幾乎成了辛亥革命前夜革命者活動的中心,大街小巷到處都充滿了推翻滿清王朝的強烈氣氛。
這種強烈的革命氣氛正是劉耀瑸所渴望和追求的,所以一到日本東京,他就被融入這種強烈的革命氣氛中去了。他除了上課之外,就是忙著跑到留日學生會館,參加集會,聽演講,跑書店,同鄒容一起積極參加留學生組織的反清活動。日程排得滿滿的,每天的時間都覺得不夠用。在參加的各種活動中,他以當哥哥的姿態處處關心照顧鄒容,一見到他就親熱地喊:“小容子!”
鄒容也把劉耀瑸當作同胞兄弟相待,見了面就喊“耀瑸哥”或“二哥”。
二人經常相聚在一起,形影不離,酷似“情癡”。很快,劉耀瑸通過鄒容,又結識了不少的革命青年。
1902年農歷三月十九日,章太炎、馬君武等人在東京發起召開“明朝亡國240周年紀念會”。1368年朱元璋建立明朝,1644年4月25日(農歷三月十九日)崇禎皇帝在北京萬歲山上吊自殺。明朝在南方的一些文臣武將為逃避覆亡的命運,他們擁立朱家皇帝的藩王,先后建立了南京的福王政權(1644年5月—1645年5月)、浙江的魯王政權(1645年7月—1646年6月)、福建的唐王政權(1645年8月—1646年9月)和湖廣、西南地區的桂王政權。1662年12月永歷帝朱由榔被俘。3月19日是崇禎皇帝自縊身亡的日子,從1662年到1902年正好是240年。此次紀念會借紀念明朝滅亡,以激發留日學生反抗清朝腐朽黑暗統治的熱情。
章太炎,名炳麟,字枚叔,初名學乘,后改名絳,號太炎。漢族,為浙江余杭人。1897年任《時務報》撰述。因參加維新運動被通緝,流亡日本。1900年剪發辮,立志革命,思想激進,知識豐富,見識頗廣。
為使此次紀念大會達到讓留日學生反抗清朝廷的目的,章太炎親自撰寫了大會宣言,號召留日學生“雪涕來會,以至亡國”,繼承明末各地抗清志士的光榮傳統,為推翻滿清王朝的黑暗統治要堅決地進行斗爭。紀念儀式原定在東京上野公園西菜館精養軒舉行,但日方勒令禁止開會,沒法,后來只好轉到橫濱永樂酒樓補行紀念會。
劉耀瑸雖剛到日本不久,但聞訊亦參加了此次紀念會。他佩服章太炎、馬君武、張繼等人的革命精神。在紀念會結束時,他快步上前握住了章太炎的手說:“壯哉!君等實民族之精英,國家之棟梁。有君等為民之先導,則民眾奮起,腐朽沒落的滿清王朝離其壽終正寢的日子必將為期不遠了。我愿加入到你們的行列,成為其中的一員?!闭绿着e目將劉耀瑸一望,見其虎目劍眉,目光如炬,英俊瀟灑,出言豪壯,不由在心中尋思道:“我閱人無數,能有如此之英雄氣概,且又如此灑脫、豪壯者,實少見?!甭勂溲?,觀其貌,知其為非同凡響的人物,忙肅然起敬,與劉耀瑸的手緊緊相握著,面帶微笑地問道:“請問足下高姓大名,貴籍何處?”
劉耀瑸也忙笑著答道:“在下劉耀瑸,家住湖北省襄陽縣東津灣上洲村。”說罷,又將剛到日本不久的情況也向眾人說了。從此,劉耀瑸的名字就在留日學生與流亡日本的革命者中間傳播開了。
這個時候在留日的學生中分成了兩大派別,即革命派與改良派,兩派斗爭日趨激烈。改良派是以康有為、梁啟超為代表的保皇派,他們在日本組織了?;蕰?,依靠清朝廷的資助,發行刊物,制造輿論,與革命派抗衡。
為了抵制改良派的影響,破除人們對改良主義的幻想,革命派亦積極利用輿論工具,在學生集會上發表演講,鼓吹革命。位于東京神田駿河臺的中國留學生會館就是革命派集會演講及與保皇會作斗爭的重要場所。劉耀瑸與鄒容主張相同,他們是立場堅定的革命者,是堅決支持革命的愛國學生的重要成員。他們主張對滿清政府不要抱任何幻想,要積極地行動起來,要旗幟鮮明地同滿清政府斗,絕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妥協。
1903年元旦(即春節),劉耀瑸、鄒容等人結伴同行,一起去留學生會館參加元旦慶祝活動,與會的中國留學生多達一千多人。革命學生在會上相繼發表措詞激烈的反清演講,把慶?;顒幼兂闪寺曈懬宄⒆飷号c宣傳革命的大會。在這次活動中劉耀賓經人介紹認識了日本友人宮崎寅藏。宮崎寅藏本名宮崎虎藏,別號白浪庵滔天,他積極地支持中國留學生的抗清活動,為中國留學生與流亡到日本的革命者提供了許多無私的幫助。
這里再說一下陶際唐。他在日本住了年把時間,考察了日本的維新教育,并感覺到劉耀瑸、陶德瑤等人在日本的學習和生活都很正常,自己再在日本住下去已沒有什么必要了,于是就在1903年的煙花三月從日本回國?;貒蠹乙矝]回,就馬不停蹄地在小晌午趕到妹夫劉子敬家里。一見到妹夫,陶際唐就笑呵呵地說:“耀瑸在那里學習很刻苦,人緣關系也不錯,一旦學成歸國,一定能干一番事業?!彼[瞞了劉耀瑸積極參加各種政治活動的事。劉子敬聽了舅官的話,心里懸著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忙一臉笑容地說:“如此最好。只是這年把時間讓三哥陪伴著娃子們,實在是太辛苦了,馬上酒席桌上我給三哥多敬幾個酒?!崩删藗z又扯了一會閑話,劉陶氏已早安排人把酒菜整治好了。劉子敬忙邀陶際唐入席。一年多沒見面,又是剛從日本回國,劉子敬自然是倍加熱情,殷勤地勸酒。陶際唐是極有分寸的人,又加上一年多沒回家,歸心似箭,所以喝了幾個酒后,無論劉子敬怎么勸也不喝了,便催著妹妹快快上飯。飯罷,禮節性地喝了幾口茶,便辭別回家去了。
陶際唐回家之后自然是把自己的精力全部用在辦教育與辦書店,這且放下休題,再來說一說沙皇俄國對我國的侵略。
俄國在義和團運動時侵占了我國東北三省。1903年沙俄違背《中俄交收東北三省條約》。這激起了全國人民及留學生的無比憤怒。四月,劉耀瑸參加了中國留學生在東京錦輝館的集會,并加入了拒俄義勇隊。在集會上劉耀瑸發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講。他說:“沙俄是八國聯軍的積極參加者。1900年7月,沙俄以‘保護’中東鐵路為名,單獨派出十七萬軍隊,分兵五路侵入我國東北地區。10月,他們的軍隊占領了整個東北地區的鐵路線和主要城市?,F在沙俄不僅違背《中俄交收東三省條約》,不撤走入侵的軍隊,反而派兵重新占領營口,并向滿清政府提出七項新要求,妄圖永遠霸占東北三省,把東北三省變成其‘黃俄羅斯’殖民地。同胞們,一切愛國的志士仁人們,我們要團結起來,萬眾一心,要堅決反對沙俄軍隊對我國東北三省的侵占,我們要同沙俄侵略軍作不屈不撓的斗爭,要把沙俄侵略軍趕出東北三?。 ?
1903年初,入湖南省城師范,獲官費留學日本東京弘文學院師范??频年愄烊A,由于志同道合,到日本后即與劉耀瑸結為摯友。在集會上陳天華破手血書,表示誓死抗議沙俄對我國東北的侵略。會后陳天華將血書寄示湖南各學堂。湖南巡撫趙爾巽亦為之感動,親臨各學堂宣讀,并刊登于官方報刊,還飭令各府州、縣開設武備講習所,使湖南全省拒俄運動士氣更加高漲。此次集會后不久,清政府即勾結日本政府,勒令解散了拒俄義勇隊。愛國學生等因感到報國無門,莫不悲憤填膺,痛哭流涕。
清政府為了管理留日學生,在一些地方設置了名為游學監督的官員,對于妄言評論朝政,撰文攻擊清廷的留學生,游學監督有權通報學堂,斥退回國。鄒容所在地區的游學監督叫姚文甫,此人專門破壞留學生的革命活動,留學生無不痛恨。1903年初的一天,鄒容抓住了姚文甫生活腐敗的把柄,與幾個同學徑直闖進了姚文甫的住所,將其痛毆,并厲數其丑行。姚文甫沒了平日的霸道,又羞又愧,嚇得簌簌發抖。鄒容故意嚇唬道:“你要留頭,還是留辮?”姚文甫忙磕頭討饒。鄒容想了想說:“頭可留,但發辮不可留?!彼贸黾舻?,“嚓”地一聲把姚的辮子連根剪去,懸在留學生會館的正梁示眾。為此事,鄒容要被迫離開日本,返回上海。劉耀瑸聞訊后十分難受,在寢室里與鄒容徹夜長談,二人互相安慰,互相勉勵,并銘志:要為推翻腐朽沒落的滿清王朝與建立新生的民主、自由的共和體制的國家而生命不息,斗爭不止。
鄒容回上海后,寄居于愛國學社,署名為“革命軍中馬前卒”進行寫作。五月,他寫了《革命軍》一書。該書約兩萬字,激情萬端地鼓吹革命。該書以激烈、犀利的言詞與流暢明晰的文筆,揭露清政府是“割我國同胞之土地,搶我同胞之財產”去奉獻給外國的賣國政府,揭露它是把四萬萬同胞當作奴隸和牛馬的人民公敵。他在書中號召人民要起來革命,要“推倒北京野蠻政府”,建立“自由獨立”的“中華共和國”。他熱情地歌頌革命事業的偉大,指出“要打倒清政府,不可不革命;要使中國獨立,不可不革命;要使中國獨立自由,不可不革命。”宣稱革命是“天演之公例”、“世界之公理”、“順乎天應乎人”的偉大行動。他認為,要革命就必須去掉茍安于屈辱地位的奴才性。他運用一首諷刺歌謠,鞭撻那種奴才性“奴才好,奴才好,勿管內政與外交,大家鼓里且睡覺。古人有句常言道:臣當忠,子當孝,大家切勿胡亂鬧?!边@種揭露,真是入木三分。他號召人民鄙棄奴才性,勇做革命軍。“各出九死一生之魄力”,與清王朝“馳騁于槍林彈雨之中?!薄陡锩姟芬粫肿挚廴诵南遥渚浯呷藠^進。許多人讀了它,“拔劍起舞,發沖眉豎”,積極投身到革命洪流之中。
《革命軍》出版后,章太炎為之作序,章士釗為之題簽,《蘇報》為之大力宣傳。
同年,陳天華撰寫的《警世鐘》、《猛回頭》也相繼問世。陳天華,字星臺,生于1875年,漢族,湖南新化人,家境貧困。1903年到日本留學,參與《游學譯編》、《新湖南》雜志,寫了許多宣傳革命的文章?!毒犁姟?、《猛回頭》兩書以血淚之聲,深刻地揭露了帝國主義列強侵略中國和清廷賣國投降的種種罪行,并以激昂的熱情喚醒同胞的迷夢,激發人們起來斗爭?!毒犁姟废蛉嗣裢词雒褡逦M龅膽K禍和清政府的黑暗腐朽,號召大家“萬眾直前,殺那洋鬼子,殺投降那洋鬼子的‘二毛子’,殺盡仇人方罷手?!薄睹突仡^》用民間詞曲和格調,向人民慷慨陳辭,文中寫道:“俄羅斯,自北方,包我三面;英吉利,假通商,毒汁中藏;法蘭西,占廣州,窺視黔桂;德意志,膠州領,虎視東方;新日本,取臺灣,再圖福建;美利堅,也想要,割土分疆。”那清政府也只是“替洋人,做一個守土官長。”他號召人民起來推翻那“洋人的朝廷”,“建立民主共和國”。
鄒容的《革命軍》與陳天華的《警世鐘》、《猛回頭》三本書在留日學生中倍受歡迎,幾乎人手一冊。劉耀瑸對這幾本書推崇備至,每讀之,即有熱血沸騰之感。他強烈地希望自己能為國家的自由、民主與富強盡綿薄之力,并以敏銳的政治眼光和政治家高瞻遠矚的思想,認為《革命軍》與《警世鐘》、《猛回頭》三本書若在國內廣為散發,一定能對廣大人民起到振聾發聵的作用,一定能把人民從沉睡中喚醒而投身于革命。為此,他在征得鄒容與陳天華的同意后,把這幾本書由自己出錢,各加印數萬,委托革命黨人運回國內,散發到全國各地,特別是在湖南、湖北的學堂和新軍中散發得最多,有一部分被帶回襄陽,送給了劉耀瑸的老師、校友和同鄉。不出劉耀瑸之所料,這三本書激起了許多有為青年和新軍士兵投身于革命。
1904年,劉耀瑸通過日語考試,進入日本東斌學堂學習軍事。他希望能學以致用,在回國后的革命斗爭中能起到作用。故此他在學習時非??炭啵瞧谔煲膊恍菹?,單科考試成績都在優等以上。
1904年,雖然留日學生中的革命情緒不斷高漲,但保皇、立憲派也在爭奪留學生。為了擴大革命輿論宣傳,使論戰能壓倒對方,劉耀瑸陷入了深思:“采取一個什么樣的辦法,使與改良派的論戰能立于不敗之地呢?”經過深思熟慮,四月份的一天,他把田桐、白逾桓、魯雯青等人找到一起說:“眼下我們與改良派的斗爭日益激烈,為了能把絕大多數的留日學生爭取到我們這一邊,讓改良派處于孤立無援的地位,這樣以來我們開展革命工作的阻力就會小多了。但采取一個什么樣的辦法才能實現我們設想的目標呢?經過一再的思考,我認為應該創辦一個雜志來揭露、批駁改良派的反動實質,闡述改良派的辦法不是富國強兵的好辦法,在中國走不通。同時,利用創辦的雜志來宣傳我們的革命思想、革命理論以及革命的方向目標。我的這一想法是否可行呢?現在請大家各抒己見,暢所欲言吧。”
劉耀瑸話音一落,田桐即接言道:“耀瑸兄弟說出了我們的心底話,但辦雜志可不是空口說白話之事,那是需要不少經費的。經費問題不解決,辦雜志就只能是一句空話,只能說說讓大家開開心罷了,因為辦雜志沒有一筆不小的經費是不行的?!逼渌麕讉€人也紛紛如此而言。
劉耀瑸聽了眾人之音,略微沉思了一下說:“眾人拾柴火焰高,只要我們眾人齊心協力,共同努力,就沒有辦不到的事情。至于經費的事情,我們大家都勒一勒腰帶,把節省下來的錢湊起來,能湊多少是多少,家境狀況好一點的,可以捐一點;同情革命、支持革命的社會各界也可以捐一些;剩下不足的部分,君等只管努力革命,由我來想辦法就是了?!?
田桐、白逾桓等人聽見劉耀瑸如此說,臉上都綻出了笑容。大家同劉耀瑸在一起生活的時間長了,對他的豪爽性格沒有哪一個不佩服。平日里幾個人在一起會餐、喝點酒什么的,一般都是他付錢。誰要是出現了經濟危機,他也都慷慨解囊,熱情相助。他待人真誠、豪爽,說話一言九鼎,從沒做過自食其言之事,這是盡人皆知的。辦雜志經費的事經劉耀瑸如此一說,大家心里也都有了數,懸著的心也都落了下來。于是田桐就說道:“經費的問題經耀瑸兄弟一說,算是沒多大問題了,那我們辦的雜志起個啥名字好呢?”
劉耀瑸說:“‘支那’一詞是古代印度對中國的稱呼,是一個中性詞。中日甲午戰爭,中國戰敗,從此之后,日本蔑視中國為‘支那’,自此,‘支那’一詞逐漸由中性詞演變為貶義詞。我們現在正處于二十世紀之初期,我堅信只要我們革命信念堅定,我們就一定能喚起四萬萬同胞與我們一起并肩戰斗,推翻清朝,建立民主共和國。再奮斗拼搏幾十年,就一定能趕上或超過小日本。到那時再讓小日本與世界各國對支那人刮目相看吧。我看我們所辦雜志的名字干脆就叫《二十世紀之支那》吧,以此來激勵、鞭策我們不斷革命,頑強戰斗吧!”
田桐、白逾桓、魯雯青等人聽了遂異口同聲地說:“還是耀瑸兄弟想得周到,那我們所辦雜志的名字就叫《二十世紀之支那》算了。這個名字含蓄雋永,富有深意,能激起國人的斗志?!?
雜志社辦起來了。保皇派、立憲派辦的刊物之經費由清廷資助,而革命派之經費主要靠社會各界與革命者的捐助,所以辦刊經費特別緊張。為解決這一困難,劉耀瑸只好節衣縮食,節省生活費用,并積極地撰寫文章,掙點稿費??傊氡M辦法湊錢,為所辦的刊物提供所需的費用。光靠點稿費和牙齒縫里節省的錢作為辦刊物的費用是遠遠不夠的,無奈之下,他又只好在父親身上下功夫了。于是,他便在5月中旬給父親寫信。離別家人兩年多,由于忙于學習與參加各種政治活動,所以一直沒有給家里寫信。為此,一提筆他先寫自己對父母的思念之情,接著匯報自己的學習情況,最后以物價與學習費用上漲等為由,說現在囊袋羞澀,讓父親速給他匯款去。
遠在日本留學,劉子敬能接到兒子的來信,并得知學習順利,自然分外高興。他本為性格豪放之人,哪會在兒子身上打小算盤呢?再說劉耀瑸又是他最疼愛、寄希望最大的兒子,一見兒子在信里說口袋里沒錢了,就心疼得不得了,只怕兒子在外邊吃苦受罪,同妻子說了一聲,就把一張一千兩的銀票給兒子寄去了。劉耀瑸接到了父親的回信,其高興勁兒實在難以用語言來表達,因為他不再為辦刊物缺少費用而操心了。總之,辦《二十世紀之支那》這個刊物絕大部分經費都是劉耀瑸拿出來的。
1904年春天,東京又迎來一批從國內赴日留學生,其中有既是劉耀瑸的襄陽同鄉又是同學的朱綬光、鄭江灝,還有湖北京山的劉英、劉鐵、劉杰三兄弟。由于他們與劉耀瑸的理想、抱負相一致,所以很快都成了劉耀瑸的摯友兼兄弟。
劉耀瑸正在熱情地歡迎朱綬光、鄭江灝等人到日本留學的歡樂氣氛還未消失,卻又驚聞到鄒容死去的噩耗,這簡直如晴天霹靂一般,使劉耀瑸陷入極度的悲憤與痛苦之中。鄒容的一生是短暫的一生,是轟轟烈烈的一生。真可謂:
鄒容生來氣豪壯,筆墨勝過真刀槍。
喚起民眾千百萬,斬殺清廷狗豺狼。
欲知鄒容小小的年紀,怎么會死了呢?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