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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界河
  • 吳寶民
  • 4935字
  • 2019-01-03 12:00:49

9

田駒小時的伙伴聽說田駒在四湖被蘆花村地磙他們撞翻了船,險些要了命,又驚又氣。季響、黑丫、春旺、張浪、蚊子、田大友幾個年輕人一碰頭,一說給田駒置酒壓驚,二說想法出這口氣,就邀田駒到季響家里,商量辦法。天完全黑下來時,主客田駒還沒到場。

張浪耐不住酒饞,在屋里走來走去,連問:“黑丫姐,田駒哥還來不來?不中咱邊喝邊等!”

黑丫短辮子一甩,白了張浪一眼:“就你肚里有酒蟲,急著醉。田駒哥一定有事扯住了腿。”

這時,從門外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對不起了兄弟,耽誤了大家的時間,等會自罰兩杯。”

田駒在湖里和蘆花會面船被撞翻的事,在村里吵鬧得開鍋似的,父母知道后氣個半死,田駒心里正糾結著,此刻卻裝出一臉高興的樣子。

“村里人都知道你是孝子,兄弟們應該敬你兩杯。”季響說,“今晚幾個兒時的伙伴聚一聚,一是為田駒兄弟壓驚,二來嘛就是為修理整治蘆花村的疤瘌頭、地磙蛋子、二青杏幾個壞孩子。”

張浪噴著吐沫星子:“信不信?治服那幾個壞孩子放個屁一樣輕松。”

“吹牛撿大的,又不花錢,吹唄。”春旺挖了張浪一眼。

田駒“噗”地笑了,示意張浪坐下。

蚊子哼了聲,麻桿腿顫抖了一下:“還笑呢,聽說你和蘆花差點被淹死!”

“要是我張浪,一定追上那幾個屌孩子,摁死他們水里,信不信?”

看黑丫、春旺捂著嘴笑,張浪晃著拳頭:“不信是不?我可是浪里白條張順的后裔。”

張浪平時自謂是水滸里“浪里白條張順”的后裔。村民卻戲稱他“浪里醉條”,也有人干脆叫他“浪醉”的,皆因為他成天醉酒。前兩年的一天,他喝了不知多少酒,后來有人估計不下二斤。他搖晃著出湖打魚。誰料想,一場暴風雨把他卷進了湖當心。大家說,這一回浪里醉條喝足了湖水,再也回不來了。誰知三天后,他從湖水里爬了出來,懷里還抱著一條二十多斤重的紅鯉魚。為此,固主任在村里專門擺了幾桌酒席,祝賀浪里醉條勝利歸來。浪里醉條說,下湖不久,他剛鉤住了這條紅鯉魚,就風浪大作,三天三夜里,他就和這條紅鯉魚叫上了勁……

春旺佩服中不免有幾分挑逗:“浪醉哥,你這話都信,可是跟河那邊幾個家伙交手,可不知誰先竄稀屎!”

“你春旺什么意思?”張浪斜了眼春旺,“不信是不?”

田駒把話岔開問:“芒種、冬瓜、開放、長富……他們幾個呢?也是我們兒時的好伙伴。”

場面立即活躍起來,畢竟是光腚時的好朋友,大家好像又回到孩提時代。

春旺咂咂嘴說:“打工唄。外面的世界花花碌碌,錢也好掙,荒了地不心疼。村里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殘和娃兒們。不是邊界爭爭斗斗,誰愿在家窩著。”

張浪調侃道:“是呀,人家季響、黑丫有個破拖拉機,在家也能賺幾個。像俺們幾個,傻也好,笨也罷,只想著給蘆花村人磨眼珠子。”

“前些年收種季節,外出打工的都爭著往家趕,也是為爭那點麥子和蘆葦。近幾年就不一樣了,很多人對土地和莊稼連同蘆葦都不那么上心了,大家心里都有一桿稱,值不幾個錢,也爭不起。大多外出人春節才來一次,過了初二就走人。人心都在變呢,七星兩年都沒回家了,聽說在外娶了個小老婆。這年月,變得快,你都來不及想。”季響話里含著幾分復雜的情緒。

蚊子哼了一聲:“這年頭,大家的心越來越散了,叫花子烤火,都想著往自己懷里扒啦,撐死大膽的,餓死不敢的,連村長都變了!”

“噓,別亂扯。”田大友壓低聲音說。

“田兔子,你也放個響屁讓大家聽聽。”張浪調侃道。

田兔子學名田大友,別看長得身長腿長的,平日里因膽小怕事,才落下個田兔子的外號。此刻,田兔子彎下腰,大閨女似的臉通紅:“死去吧你浪醉。”

季響說:“田駒哥剛上任,接連被人使絆子,大家說說咋修理疤瘌這幾個壞孩子?”

“老少孩娃一起上,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屁滾尿流。”浪里醉條卷了卷袖子,吐沫星子噴了季響一臉。

田駒急忙擺手說:“甭!甭!兄弟們,你們這樣做,不是給我出氣,而是添氣。蘆花說得好,隔著界河,千萬不能隔了心!”

“又是蘆花。”田兔子搖搖頭,很害怕的樣子。

張浪好像憋著氣,借著涌上來的酒癮,抓起酒瓶往桌上猛地一蹲,叭地一聲響,酒蓋沖上屋梁。叫道:“喝酒,喝酒!閑功夫管這么多,還是酒這東西好,學學古人一醉解千愁。”幾個人相讓著便圍桌坐了。桌上擺滿了家鄉出產的酒肴:醬拌黃瓜、清香嫩葦芽、麻辣竹筍、蔥拌豆腐、糖醋藕條、松花鳥蛋、咸水對蝦、水煮湖河貝、清蒸螃蟹、紅燒鯉魚……滿滿當當一大桌。

三杯酒下肚,大家的話便稠了起來。

季響擺擺手,可著嗓門說:“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甭只說那些泄氣的話,說點好事。田駒任村助理,縣長談過話的,現在說啥都晚了。”

蚊子譏諷道:“組織部長啥時換的你季響。當個村主任助理要縣長談話,要是當個縣長不得聯合國談話!”

“哈哈,哈哈哈……。”引來滿屋子一陣笑聲。

季響反駁道:“不懂了吧,大學生村官就是不一樣。”

“這熊地方,能干出啥名堂我這姓都勾了!”張浪連連喝了兩杯酒。

蚊子撓了下尖腦殼:“我還是贊成田駒哥的勇氣!村主任助理雖說比省里局長助理天差地別,但人各有志向。”

黑丫蘋果似的臉蛋紅撲撲的,一會掛著失望,一會又充滿了希望。這時她馬上支持說:“蚊子說得對,只要田駒哥和我們一起干,田家村就有希望!”

田駒很激動:“我看蘆花和我們一樣的心情,她不但人漂亮,境界也很高,很大度。我很贊成她敢于沖破舊觀念的羈絆。一個女孩家,趟過界河來,提出不能隔了心。我更贊成她提出兩村化前嫌共同發展的道理。”

田兔子紅了臉,急道:“田駒兄弟,蘆花可碰不得,那是會出人命的!”

浪里醉條暢懷地哈哈大笑:“我的媽呀!”仰臉又喝了一杯酒。

春旺伸長脖子湊到張浪面前:“咋?你當喝二兩猴尿?”

“噗”,張浪把一口酒噴到春旺的臉上。

田駒岔開說:“即使有困難的一面,畢竟還有發展的優勢嗎!”

“優勢?還有什么優勢?”大家相互看了一眼,好像在詢問優勢在哪里。

“哪還有什么優勢?就說蘆葦、蒲草滿眼都是,可產品賣不出去。蘆葦全身都是寶,葦葉、荷葉、蓮藕藥用價值更高,可惜我們沒這個能力開發。”季響心灰意冷地說。

“哼哼,這不是什么優勢,而是劣勢,是田家村和蘆花村歷史矛盾糾紛的根源。提這事就煩心!”蚊子撓著尖腦殼自顧喝了一杯。

這時黑丫端出一大碗熱騰騰的龍蝦:“大家嘗嘗鮮,龍蝦是我和季響從外地帶來的,老貴,繁殖能力很強,一只龍蝦一月能繁殖成品龍蝦一大水桶。”

幾個人邊吃邊驚道:“乖乖,那不成災了!別說人吃龍蝦,恐怕龍蝦要吃人嘍!”

黑丫笑道:“這正是外國人的想法。龍蝦在國外叫紅蝦,引渡國內改名龍蝦。聽說老外就是想用這東西把中國的湖海河流給廢了。他們哪里知道中國人是吃家,吃起來了得,到處搶不到手,眼看著價錢越漲越高。”

滿桌人即憤然又欣然,想想皆捧腹大笑。

對龍蝦的話題大家饒有興趣地議論了一番。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田駒很感興趣地說:“這倒是一條致富信息。蘆花說要找兩村發展的結合點,養龍蝦看來算一條。”

田大友不耐煩地說:“誰再提界河和蘆花的事罰酒。”

大家低頭咔嚓咔嚓地吃著龍蝦,沒人再發話。

黑丫說:“大家別光顧吃龍蝦,還有一道上好的菜,你們猜是什么菜?”

“黑丫姐疼咱,不是糖醋鯉魚就是泥鰍燉烏魚!”張浪咂吧著嘴說,口水都流了出來。

“是咱鴨司令專從集上買的一只老麻鴨,并親自動手做的一道名菜‘荷葉麻鴨’。”黑丫掏底說。

“荷葉麻鴨來頭不小!”春旺為了顯擺自己這道菜的手藝便來了精神,不管大家愿聽不愿聽,便滔滔地講起來:

“很久以前,四湖有一個老漁翁姓呼,喜歡煮魚下酒。一天下大雨,老呼翁打不到魚,便把養的一只老麻鴨煮了下酒。他把麻鴨脫毛扒出內臟,填進四湖蓮子、葦筍、料酒、花椒、茴香、蔥姜,然后采了一張大荷葉包好,再用葦葉纏了,這才放到籠里清蒸。慢慢地香味四溢,肉質酥爛,鮮美無比。過往船客,聞到無不流口水。從此后,老呼便開起“荷葉麻鴨鋪”,相傳很遠,養鴨也曾風靡一時。乾隆下江南的時侯,專拐到這里來吃荷葉麻鴨,邊吃邊叫好。后來,此菜被載入《皇帝內經》:“荷葉葦葉包纏清蒸麻鴨,男人食之身強力壯,女人食之活血美容,清熱解毒、壯陽滋陰……”

說著,一股清香直鉆鼻孔。黑丫把一只用荷葉葦葉裹纏的清蒸麻鴨端了上來。

大家在叫好聲中把一只特制麻鴨一掃而光。

“哈哈!哈哈哈……”大家有滋有味地品評著。

“你春旺學老呼不成,還有臉說。”張浪仰臉喝了一杯酒。

“去年俺是在湖里養了一千只鴨,結果瘟死一半,余下一半病死的、狗咬死的,被有心人算計的,最后就成了養鴨光桿司令了。”春旺自嘲道,說起這事就有些氣餒。

田駒一拍大腿:“春旺養鴨是教訓也是經驗,咱們有這么好的條件為什么不干?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看這又是一個兩村發展的結合點。”

張浪又連喝了幾杯,已有醉意:“結合點,龍蝦、荷葉葦葉麻鴨,都是下酒好菜,喝、喝……”

季響急道:“我說浪醉,別光喝、喝、喝,忘了給田駒哥出氣的事了。”

田駒擺擺手:“我先前已經說過了,咱還得學學蘆花,人家一個女孩家的氣度,想著法兒要把怨氣變成和氣。”

田大友板著臉把一杯酒端到田駒面前。

大家都笑:“罰酒,罰酒!”

田駒這才轉過神來,接過大友的酒一飲而盡。

“麻鴨是咱界河邊養的,蓮子是咱界河邊產的,葦筍是咱界河邊生的。蘆葉荷葉的藥用價值更高,‘本草綱目’有健胃、消毒、除肺熱、利尿等功效。這些好處要宣傳出去了不得,和龍蝦一樣搶手。”黑丫輕松的話語中有煽動,更有鼓勵。

春旺激動地站起來說:“好是好,誰來冒這個險?我是吃了苦頭。”

“我覺得像吃……雞肋……雞肋!”張浪翻著沉重醉態的眼皮說。

“曹操最犯忌雞肋,殺了一個主簿楊修。可要小心曹操捏了你張浪的魂。”蚊子哼哼了一句,也有幾分醉意。他踢了踢張浪的板凳,覺得細腿有些發麻。

“言重了,言重了。”季響打圓場道:“田駒哥,你說咋弄?”

田駒也有了幾分醉意,他卻沒停止思忖:“我在想種植怎樣搞成大面積農莊式的生態園,養殖肉鴨、龍蝦怎樣搞好生物鏈,編織品怎樣上升為工藝,旅游怎樣放開搞活。黃河從我家鄉流過……黃河的子孫吆。那么界河呢?要讓它成為田家村和蘆花村的驕傲……”

大家又叫:“又罰了!”

田駒自覺地喝了一杯:“那邊有俺家十畝高低不平的地塊,十有八九不淹就旱,平平整整用三畝地飼養肉鴨,兩畝田地養龍蝦。”

“界河兩邊的田塊是湖河灘涂,洪澇的沖刷和淤積大部分形成凸凹地,可說養鴨養魚蝦是天然場地。可是……”蚊子邊分析邊說。

“又怕豁了飯又怕燙了蛋的,啥也弄不成!哪里摔倒哪里爬,我算一個。”春旺滿臉漲紅,酒勁沖了上來。

田兔子小心地說:“可是有一條,千萬不要跟蘆花村扯在一起,更不能與蘆花弄什么結合點。”

張浪人醉心不醉,仰臉大笑,倒了一個滿杯遞到田大友嘴邊:“兔子,別以為你跑得快,緊箍咒不光是給別人戴的。”

大友不好意思,急道:“我說什么了?我是說……”

張浪:“蘆花,你說的……”

大家便笑翻:“你倆各罰酒一杯。”

張浪罵道:“兔子哇,看你這小鬼頭心眼,臨死還拉個墊背的。”

季響拍拍手讓大家靜下來,建議道:“田駒的三畝鴨二畝蝦也是個不小的工程,咱先成立個互助組。創業不容易,也是我們兒時朋友的一份情意。”

田駒感動地說:“謝謝兄弟們支持!”然后低聲對黑丫說:“有一件事讓我心里老放不下,小學校的危房。回鄉時單位和朋友借了點錢,準備翻建家里三間老屋來寬慰父母的心,看來我要改變主意了。你抽空往小學拉六間房的磚瓦,加上小學校拆下的舊磚瓦,足夠蓋兩層教學樓的了。”

“那你家咋辦,那破房子還能再拖?”

“以后等新農村建設一起規劃吧。”

蚊子醉眼朦朧,哼哼著鼻音道:“田駒哥,今兒定的事啥時動手?”

田駒說:“經濟發展宜早不宜遲,我向固主任匯報后,就動手干!”

張浪真的醉了:“我是浪里白條張順的后裔,干……跟他們干……狗日的才不敢干,那疤瘌頭,我捏死他,信不信……明天我就帶人直搗蘆花村。”

“浪醉……好你個浪醉……”

大家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季響家,浪里醉條差不多是大友背著走的。

春旺也喝多了,踩著大友的后腳跟走著,想起去年喂養的一千只鴨,心里就不是滋味,便罵罵嘰嘰:“狗日的,不能這樣算完了。我去年喂養的那些鴨被偷去不少,想著是地磙疤瘌還有……你醒了酒,咱現在就去揍他狗……”

“再說,龜孫再管你們,我這就尿褲子了。”田兔子說吧,丟下浪醉跑走了。

浪醉噗嗵摔了個筋斗,半天沒有爬起來,嘴里大叫:“我是浪里白條張順的后裔。田家村老少兄弟爺們,明天,各帶家伙,跟我去蘆花村拼他個魚死網破!”

春旺一腚坐在張浪的身上:“浪里……浪醉,不敢去的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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