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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不等

  • 只有我重生的夏天
  • 蘆葦一歌
  • 3503字
  • 2018-12-05 22:18:13

墻上的時鐘叮咚脆響。

時針指示了整十點。

這是在夜間,細微的月光透不過窗簾的重重阻攔,唯有竭力地用氤氳的光線試圖向室內的人召喚道:

“嘿!我在這兒!”

月光的低語與時鐘的聲音匯聚成召喚使得君悠悠恍然睜開了眼睛。

她茫然地環顧四周,繼而發覺自己正靠墻枯坐在床上,像只冬眠的刺猬將身體蜷縮進被子里。

面前的電視正播放著化妝品廣告。

這一幕似曾相識。

房間沒有開燈,她起身拉開窗簾,零碎昏黃的燈影便從臨樓人家的窗口疏淺地泄入。

君悠悠怔住了。

她撥開身側的手機,一時分不清究竟是夢回午夜,亦或大夢初醒。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2017年,并非2007年。

她果真做了個稀奇古怪的超長夢境。

夢中,她成為殺害吳士耽的嫌疑犯。

夢中,她重生會高三的那個夏天。

夢中,她稀里糊涂地幫助一個叫做期有岸的偵探破案。結果……她可能是鬧了場大烏龍。

君悠悠晃晃腦袋,似要將莫名其妙的雜念拋掉。

這時,大門咚咚咚地響了起來,急促又大力,絲毫不介意夜深人靜的氛圍,打破了一室的靜默。

“警察?”君悠悠并不十分清醒,只記得,二十八歲的那個她就是在這個時間被帶去警察局的。

她這是從重生的夢境中驚醒,還是在過去的夢境里重溫了未來?

難不成又是警察來以殺害吳士耽的罪名捉拿她嗎?

君悠悠一腳深一腳淺地來到門口,通過貓眼張望,瞧見的居然是吳士耽。

故事情節有變,君悠悠啞然失笑地搖頭。不會當真是她瞎猜的故事情節打動了趙母的心,這才令吳士耽活下來了吧。

如果當真如此……

君悠悠驀然覺著被她糊弄的趙母好生可憐……

或許,趙母也僅是在尋求一個解脫的借口罷了。

趙母花了十年也沒有得到解脫,這才想方設法地對吳士耽下手。

——女兒不在了,就送女兒最喜歡的男孩子去作陪吧——

趙母會是這么考慮的嗎?

這注定是一道無解的答案。

終歸,活著是好的。

君悠悠緩和心神。她才打開了一條門縫,濃烈的酒氣就迎面撲來。

吳士耽晃晃悠悠地闖進屋,腳步虛浮踉蹌。他打著酒嗝甕聲甕氣地質問:

“君悠悠,你知道嗎?這十年來,我對你的心意始終沒變過……”

誠心實意的言語順著酒氣而出,其效力難免大打折扣。

君悠悠心下陡然酸楚,面上卻還是清風如沐:

“我知道。”

吳士耽愣了愣,隨即鎮定下來。

他可能沒有預料君悠悠會是如此平靜地對待他無理取鬧。

吳士耽不解了,不解他是該為君悠悠一貫的冷靜鎮定點贊,還是恨她無論何時都能笑得這般……

無所謂。

“你總是很忙,要忙于工作,要照顧阿姨……就連陳思語在你心目中都比我來得重要。你有時間去陪朋友,卻沒有時間聽我抱怨人際的困擾……君悠悠,你有問過我嗎,我有多寂寞,你知道嗎?”

“我知道。”就是因為知道,君悠悠才什么都不問。

她似乎理所當然地把吳士耽看待得太過強悍。

實際上,他也是同樣微小怯懦的男人。

人類,都是害怕孤單寂寞的。

無一例外。

“我也不想背著你偷人,我也想不通怎么就發生了那種事……你突然消失不見,清空了你留在公寓里的所有東西……我一回家,看見的是空蕩蕩的鞋柜,衣柜,廚房……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嗎?”吳士耽拔高了嗓音。

他無助拍打額頭,像是想要把腦子里的真實感想拍出來給她看。

“我知道。”除了這三個字,君悠悠別無應對。

“你知道你還這么對待我!!!”吳士耽凝視著她的面龐,積壓了多年的委屈如同泄洪,隨著淚水奔涌而下。語勢像個孩子,撒潑地放縱著。

君悠悠走上前,她伸出手,將他輕柔地攬入懷中。

“對不起……”她說:

“我們做不成情人,也還可以是朋友。你以后想哭,還可以來找我。我不是個好女人,任性又自私……你值得更好的。”

“我不要……”吳士耽緊緊地回抱住她,面孔死死地抵進她的頸窩,悶聲說道:

“對不起……”

做不成情人,也許真的還可以朋友。

但是,即便是想哭,他也不會再出現了。

君悠悠就是這樣一個女人。

一旦離開,就絕不會再回頭。

一旦放棄,就絕不會再后悔。

所以,吳士耽求過爭過鬧過拼命過,如今也該……

放下了。

然后,吳士耽就離開了。

淚已收,痕猶存,他一句道別也沒有。

大概因為是永別。

君悠悠凝望著大敞的門口,心底五味陳雜地癱坐在沙發上。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君悠悠抬起頭,瞧見陳思語意外地站在她身邊。

她沒有聽見好友的腳步,更沒有意識到陳思語會在半夜三更的時分出現。

不會是這場沉久的大夢還未蘇醒?

此時儼然凌晨十二點,世間大部分人墜入沉沉睡眠的時刻,這個愛睡美容覺的陳思語卻來了。

君悠悠怔怔地打量好友的身形,視線十分模糊。

她想要問個清楚,又知曉問不清楚。

大抵,在吳士耽闖進屋撒酒瘋之際,陳思語就守在角落,默默地窺探了。

是什么原因,令陳思語鬼鬼祟祟?

還能因為什么……

誰叫,她們是朋友啊。

更可能,這不是陳思語守護她的第一個晚上。

君悠悠鼻頭酸脹得不舒服,悄然移開了目光。

“門開著,我就進來了。”陳思語小心翼翼地將一瓶紅酒放到茶幾上,眼神躲閃地道:

“你白天送我糕點,我晚上就來陪你喝酒,夠意思不?”

頓了頓,陳思語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補充道:

“我才不是擔心你才找上門的,絕不是!你千萬別自作多情啊,千萬別!我是……是缺個陪酒的對象罷了……咳咳,小妞兒,你愿意陪大爺來一瓶不?”

“來就來!妞兒還能怕了大爺不成?”

君悠悠拎起酒瓶打量,不由抽抽鼻子道:

“又是十九塊錢一瓶的促銷貨?大爺,你每次找妞兒陪酒就不能大方點兒?”

“十九塊錢又咋的,咋的吧!你就知足吧!你把糕點全送給吳士耽了,我想從他臉上摳都沒辦法,差點兒就抱著他腦袋舔……”

說著,陳思語意識到提及了禁忌的人命,慌忙地捂住嘴。當然,也有可能是她終于開始反省自己齷齪的想法有多么的丟人現眼……

君悠悠一邊起身取杯子,一邊恍若未聞地苦笑不已:

“大爺,妞兒每次喝低價的紅酒會拉肚子……”

”少說得你好像很精貴似的……“陳思語轉瞬就忘了照顧君悠悠的心情,大大咧咧地坐下:

“嘁,上次你拉得我家廁所都堵了。嘿嘿,這回輪到你家的馬桶遭殃了……啊哈哈哈哈!”

兩個一把年紀還獨身的女兒圍著一瓶廉價紅酒,又摳又撬,總算是打開了頑固的木塞……

其實,不是因為門開了,陳思語才進來。

而是因為陳思語要進來,所以,門開了。

在冥冥之中,君悠悠是知道的。

全部,她都知道。

君悠悠知道,在最痛苦的時刻,陳思語一定會來。

因此,她不會關上房門。

是為了送走過去的戀人,更是為了迎接朋友的陪伴。

次日,難免宿醉。

陳思語躺在君悠悠的床上,四仰八叉,呼嚕震天。

君悠悠醒來時,發現自己被陳思語踢到地上凍了一整晚。

怪不得她做了一整晚的噩夢。又是那個關于在冰天雪地的日子里被管莉關在門外的噩夢。

君悠悠撓著鳥窩似的長發,毅然把陳思語也從床上踢下去后,身心頓時舒暢了。

那個關于冬天的夢也變成了夏天。

君悠悠把陳思語丟在家里,旋即趕赴醫院探望管莉。

重生的過程中,她挽救了二十八歲的吳士耽的命運。

那么,那個倔強地不肯坦白的管莉會否也有所不同?

君悠悠暗暗期待著,雖然也明知希望渺茫。

可她都等了十年了,也不差這一次美夢落空。

君悠悠氣喘吁吁地沖進病房,眼前的景象既是預料之中,也是意想之外——

管莉依然死氣沉沉地躺在病床上,沒有任何蘇醒的跡象。

心肺監控儀平穩地滴滴答答地響著。

屏幕上的曲線起伏有致。

“是我胡思亂想了。”君悠悠俯身撥開管莉額上的碎發,喃喃自語:

“我還以為吳士耽的命運改變了,你和我興許也會有所不同。”

君悠悠自嘲一笑,走出病房透口氣。

醫院是較其他公共場所安靜許多的地界,特別是回音總好像分外冷脆。

她望見一道熟悉的背影在走廊的另一頭打電話,心情舒緩幾分。

那道背影正是屬于君悠悠在醫院認識的一個朋友。

他叫姜云。

姜云的媽媽多年前出了車禍,導致心臟受損,雖然頻繁地接受手術的治療,可終究還需要心臟移植才能延命。

君悠悠和姜云因為各自母親的遭遇而難免惺惺相惜。尤其是管莉和姜云的媽媽同是熊貓血型,病房又相鄰,兩人天長日久相處下來,就成為了好朋友。

姜云是個很溫柔體貼的紳士,時常安慰君悠悠。

君悠悠更是沒見過姜云發脾氣。

他講話的腔調總是春風和煦一般,很容易令人與之投契。

從二十八歲的君悠悠的角度而言,她和姜云僅是短短幾天未見。

可如果算上君悠悠重生回十八歲的那段日子,她仿佛有一整個夏天沒遇見姜云了。

她正要上前和姜云打招呼,卻遠遠地就聽見他手機通話的內容與心臟移植有關,便不禁停下步伐。

“你不是說只要我給你一百萬,你就能弄到心臟嗎?現在錢給你打過去了,你怎么可以后悔!”

姜云刻意壓低了聲線,可也能聽出其中的憤怒。

有一瞬間,他轉了一圈,又背過臉去。

竟是猙獰扭曲的面色一閃而逝。

姜云像是在咬著手機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務必給我心臟……等?你能等得了,我媽等不了!!!”

君悠悠恍惚不已。

正如君悠悠的死穴是管莉一樣,姜云的軟肋也是母親。

她暗想姜云眼下恐怕不愿被人打擾。于是,君悠悠徑直返回了管莉的病房。

然而,就在這時,君悠悠尚未意識到,她到底錯過的會是什么。

人最擅長的不是先知先覺,而是后知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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