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變化
- 只有我重生的夏天
- 蘆葦一歌
- 3620字
- 2018-12-05 22:18:13
期有岸干脆利落地制服趙母,繼而側過頭,斜搭眼簾的留海邪氣帥氣。
“你沒事吧。”他漆黑的眸色如同星辰點綴的夜幕。
摔坐在地的君悠悠,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她嚴肅地點點頭:
“有事。”
她的膝蓋好痛,屁股更痛……
他動不動什么叫做憐香惜玉?
“哦。”然而,期有岸不咸不淡地如此回應。
怎么又是一個韻味無窮的哦!
君悠悠內傷了。
期有岸則是轉過修長的眼眉,勸慰地對趙母道:
“雖然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也請保持冷靜。悠君君這個小丫頭的嘴巴確實挺氣人的……“
君悠悠滿頭黑線地爬起來:
“你既然什么都沒聽見就別裝作了然于胸的樣子插嘴。”
她一把撥開期有岸,鄭重其事地提醒他:
“我再提醒你一遍,我不叫碰瓷女,也不叫無賴女,更不叫悠君君……我姓君,名悠悠!”
就見期有岸一臉單純地眨眨眼,大聲道:
“你說什么?我沒聽清!你說你叫悠悠球?”
這一刻,君悠悠油然而生一股呸他一臉的沖動。
她穩下心神,繼續對趙母道:
“阿姨,我明白趙瑤的死對你的打擊有多大。但是,你真的沒有必要怨恨任何人,因為趙瑤真的不是他殺或者自殺。”
趙母嘴唇蠕動著沒有出聲,反倒是一旁的期有岸凝重地道:
“沒有證據的事,你別自作主張。”
君悠悠頭都沒抬,一腳踩上期有岸的腳背,左三圈右三圈地碾動:
“你不是聽不清么?”
一時間,期有岸聲息全無。
他默默地蹲了下去,背影凄慘。
趙母怔怔地凝視君悠悠認真的眼神,聲音發顫:
“那我該怎么辦?瑤瑤為什么會死?我該去恨誰,該去怪誰?你說,我該去找誰報仇,你說啊!!!”
趙母上前,一把扣住君悠悠的肩膀,指甲生生要摳進她的肉里。
君悠悠不著痕跡地皺眉,旋即又舒展開。她轉而握住趙母的手,牽著對方坐到花壇上。
“阿姨,你看見警戒線了嗎?”
君悠悠指了指樹下的景象。
趙母這才恍惚意識到了什么。她心口猛地刺痛,霍地就跳了起來!
“你果然沒安好心!”
君悠悠并不慌張,她只是指著身側那顆歷經洗禮的大樹道:
“阿姨,你聽警察提起過嗎?他們在樹梢上發現了一條絲巾。”
“那是一條女式絲巾,由于款式較為老成,又沒人見過趙瑤帶著絲巾上學,所以警察最后斷定這條絲巾與本案無關。”
“但是期偵探告訴我,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是阿姨的生日。”
“阿姨,你應該知道趙瑤趁著暑假那幾天在快餐店打過工吧。”
“你以為趙瑤的兼職工資是用在自己身上了嗎?沒有,我想她沒有。兼職工資總共五百塊錢,她用來買了條愛馬仕絲巾,打算作為媽媽的生日禮物。”
“她是個好實在的孩子,根本沒發現所謂的愛馬仕絲巾其實連高仿品都不算。”
“我還記得,那天傍晚下了陣雨,風大天冷,夏天難得一見的低溫。就是這條絲巾被吹走了,吹到了這顆樹上。”
“阿姨應該沒有仔細觀察過,這棵樹長勢很好,枝葉幾乎快伸進我們班級的窗口。”
“趙瑤一定是想要取回狗仔樹上的絲巾,一定是想要看見最愛的媽媽的笑臉,所以,她努力地伸展身體……”
“以愛未名的死亡太殘忍,但是,我想趙瑤她是個好堅強的孩子。因為她的媽媽教過她,做人要寬容,要學會忍讓,因此有人認為她軟弱欺負她,也有人認為她善良喜歡她。”
“我和趙瑤并不熟悉,我們不是同一路人。不過,我坦白,我想我曾嫉妒過她。和雷雨晴一樣,嫉妒她的好人緣,她的天真與可愛。雷雨晴欺負她的時候,我就選擇了冷眼旁觀。是的,我的行為同雷雨晴沒有兩樣,我們都比不上趙瑤。起碼,我嘴上說著最愛媽媽,卻從來不付諸行動,一次也不肯努力過。”
“阿姨……你現在愿意坐下來,和我說說話嗎?”
君悠悠的眸子泛溢著誠懇的光澤。
趙母捂住嘴,一次又一次地點頭,一次又一次地搖頭,最后由期有岸攙扶著,坐到了君悠悠的旁邊。
她們交談了許久許久,久到月亮也疲憊地躲到了云層之后休息。
夜深人靜的時候,趙母才蹣跚離去。
期有岸站在樹旁,凝望了趙瑤落下的窗口半晌,才說道:
“走吧。”
“嗯?”君悠悠坐得腿腳酸麻。她毫不猶豫地握著期有岸的手臂起身。
“我送你回家。”他說。
君悠悠坐進期有岸落魄的小別克里,隨著車子的啟動,長發遮掩了她大半的神情。
期有岸從后視鏡觀察著她,忽而開口:
“我幫你了一個大忙,就不再欠你什么了。”
君悠悠還沉浸思緒中,隨口問道:
“什么?”
“我說,我不再欠你面包了……”期有岸頓了頓,輕柔詢問:
“你怎么會知道趙瑤用打工的錢買了絲巾?”
你還想著面包呢……
君悠悠木然地挑挑唇角,她答道:
“猜的……要不然她打工的錢拿去做了什么?這是順理成章的聯想。趙瑤打工賺了多少錢很容易就打聽到,是警察過度注重雷雨晴,而放棄了其他線索。”
不出十分鐘,別克抵達君悠悠的樓門口。
在開發之前,這是個不大的城市,裝載著她童年的記憶。
在開發之后,什么時候起,就連她的家鄉也變成了面目全非的陌生人——
然而,十年后的自己再回到此間,究竟誰對誰才是陌生?
君悠悠一路遙望著窗外的風景,心潮泛濫。
別克就停靠在她家樓門口。君悠悠解開安全帶,下了車,道了謝,回身就走,頗為利落的決絕,無情的客套。
期有岸搖下車窗,探頭召喚:
“喂!君悠悠!”
他喊對了她的名字。
君悠悠腳步遲疑,慢慢扭過頭。
“你不是個壞孩子……好好學習,別胡思亂想,聽到了嗎?”
期有岸大人的腔調逗樂了她。
君悠悠噴吐一口濁息,幽長地地道:”你還真不是個討人喜歡的男人……不過,還不賴。“
期有岸坐進車里,清越的嗓音飄得遙遠:
“這是我們第一次合作,也會是最后一次……不見了!”
語畢,他拉下手剎,啟動車子。
君悠悠擺擺手,以示最后的道別。
是啊,不見了。
上輩子他們就沒有見過。
他是偵探。
她是學生。
毫無交點的二人。
僅此而已。
踏上第一個樓梯臺階時,君悠悠止住腳步,胸口驀地騰升起一股難以言喻地酸楚,拓寬了她心底的空洞。
這股難言的寂寞是從何而來?
君悠悠摒棄閑雜念頭,走上臺階。
接下來迎接她的,還會是那道斑駁生銹的鐵門,還會是那個冰冰冷冷的家人。
鑰匙打開了家門,她在玄關脫下鞋,一如既往地揚聲道:
“我回來了。”
與客廳并做一體的餐廳里,管莉端坐在餐桌邊,一邊擺弄新手機,一邊不聲不響地進食。
君悠悠走了過去。
她看看餐桌上屬于她的那個空碗飯,再看看飯碗邊的舊手機,突然間,什么也不懂了。
她不懂,既然管莉那么討厭她,為什么每天晚上都會準備兩個人的晚飯。
“媽……”君悠悠拿起舊手機,飄忽地道:
“你從來沒有問過我為什么想要一部手機,只是理所當然地以為我是想要和同學顯擺……但是,你大概永遠不會想知道,我在學校的人緣其實很差,差到沒有可以拿手機去顯擺的對象。”
“我沒有一個可以教會我為人處世的媽媽,所以我不懂寬容,不懂忍讓……“
君悠悠一語未了就被管莉打斷。
管莉冷冰冰地道:
“你是怨我了?”
君悠悠垂下眼眸,像是被什么噎了一下,遲了遲才道:
“與其說怨念,倒不如說是想念……”
她說:
“我想念你的聲音,說什么都好,我,只是想念你的聲音……我就想,我要是有了手機,當我實在忍不住了,我就可以撥通你的號碼。即使你不愿意聽見我的聲音也不要緊,至少讓我聽見你的……”
君悠悠抬起頭,忍回淚水,不經意地抹蹭鼻頭。她定視著天花板零亂的燈影一眨不眨,慢慢講起了趙瑤母女的故事。
末了,她懷疑地問:
“媽,如果,如果我被人害死了,你也會痛不欲生嗎?你會為了我難過嗎?”
管莉愣愣地放下筷子,又拿起筷子,繼續埋頭吃飯。
“無聊。”管莉回答。
君悠悠慘淡地笑了笑。
對,多么無聊的話題啊。
人家母女的相親相愛,怎么放到她們身上做比較?
這一場倉促的晚餐,也許注定沒有結果。
君悠悠剛落座,忽聽管莉拉開椅子的聲音。
管莉背過身去,離開前,她喃喃地告訴女兒:
“我不會為你難過的,絕對不會。”
君悠悠仿佛早就有了預料,除了落寞,并無傷感。
誰料,管莉接著道:
“如果有人敢害你,我一定會和那個人拼命。你是我好不容易生下來的……我不懂什么寬容忍讓,我只知道,如果有人敢害你,如果有……”
管莉的話語戛然而止。
她步履匆匆地鉆回房間,砰地關了房門。
淚水落進了米飯里,君悠悠感覺自己吃進去的,是又咸又甜的味道。
窗外,一顆閃爍不定的流星拖著幽長的尾際滑落,像是一場欲言又止的問候。
次日,她被英語老師叫到辦公室。
英語老師擔心這番變故會給君悠悠造成心理陰影,因此竭力安撫:
“趙瑤的媽媽也表示不會再追究學校的責任了。她應該是想通了,聽意思可能會離開這個城市到南邊徹底定居,不再回來了……你也什么都不用擔心,好好兒學習才是你的任務,知道不?”
“嗯……”君悠悠本來沒什么,可一見英語老師赤裸裸的心疼,索性裝起委委屈屈的樣子,還縮著脖子讓老師摸頭。
臨走前,英語老師一邊把今天作為作業的卷子交給君悠悠,一邊下意識地嘀咕道:
“哎,我才買的愛馬仕絲巾就這么不見了,好幾百塊呢……”
英語老師很小聲,君悠悠還是聽見了。
君悠悠腳步一滯,不禁張口問道:
“咦?老師丟了條愛馬仕……絲巾?”她的話音變了調,似是心虛。
“是啊。”英語老師無節奏地拍著辦公桌,咚咚作響的仿佛是君悠悠紛亂的心跳。
“也不曉得什么時候丟的,最近也一直亂糟糟的……算了,反正連高仿貨都不算,就當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吧……”英語老師長吁短嘆。
君悠悠古怪地哈哈一笑。
她目光躲閃地瞥向窗外那棵依然繁茂濃綠的大樹,嘴角按捺不住地抽搐——
“是啊,算了……還是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