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自殺
- 只有我重生的夏天
- 蘆葦一歌
- 3084字
- 2018-12-05 22:18:13
有時候,討厭老師批評的情緒形同于膩煩父母的嘮叨。
失去了的,也不一定會珍惜;但是從頭到尾沒有過的,一定格外歆羨。
比方說眼下,君悠悠近乎于受虐狂的行徑就是對這句話最徹底的詮釋。
課間十分鐘時,她像是歡快的小尾巴跟著英語老師進了辦公室。眾位教師皆是好奇地關注一名品學兼優的學霸緣何會被以啰嗦著稱的英語老師折磨。
于是,針對英語老師遷怒的教訓,受虐狂君悠悠同學星星眼、捧心狀,一而再再而三地請求英語老師多多批評。
君悠悠恬美秀麗的頰腮泛著孩子氣的期待紅暈,晶潤烏亮的瞳仁閃著不易察覺的卑微。一番誠懇求討的態度大大滿足了中年氣質美女的英語老師。
英語老師扶扶眼鏡,伴隨第二遍鈴聲,硬板著的面孔泄露出心底的柔和與由衷的憐惜:
“不愧是尖子生,懂事、要強……行了,你回去吧,第二遍鈴都響了,回去好好兒上課!認真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等上了大學呀,你想怎么放松就怎么放松!”
英語老師認為君悠悠是深刻的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可君悠悠只是斯德哥爾摩地依戀對方家人一般的絮叨罷了。
至于集體高中老師這句“等上了大學,你想怎么放松就怎么放松“的宣傳語,君悠悠予以無聲的抗議。
因此,君悠悠離開了教職員辦公室,還掛著一抹怏怏的笑,幾度不舍地回望辦公室大門。
其實這節課原本就是體育課,與體活或者自習劃等號。
那位快退休的班主任分不清是懶怠得多管閑事,亦或是前衛得思想開明,班級的體育課從來任由學生們自己安排,不予過問。
利用教室高懸的電視觀看島國動畫片的同學大有人在。
男女生還為了爭奪少年動畫與少女動畫的播放權,冷暴力對峙過。
這還要多虧了十年前的高考尚未將體育放進制度中,否則包括君悠悠在內的大多數好靜認學的女同學都得類比于體育殘疾生——
分數不達標,無語淚凝噎。
自由的體育課給予了她課堂時間還能悠閑款行的可能。
從教職員辦公室返回她所在的一班教室的路程中,君悠悠必不可免地路過了吳士耽所在的二班后門,腳步倏忽放緩,卻沒有停頓。
她只消稍稍望過去,就能瞧見坐在后排的大個子的吳士耽。
以往的多少次,君悠悠每每趁著體育課刻意走過晃過經過,眼神則故作不在乎的直視前方,仿佛兩耳不聞周遭事。
而吳士耽也總能準確無誤地捕捉君悠悠的影子。他會透過門上模糊的玻璃窗口,沖著她短暫顯露的側顏,舒展開陽光明朗的笑容。
如今,君悠悠還是不自覺地慢了前進的速度,但不會再……亂了。
不曾預料的是,這彈指一瞬的慢步,致使她錯失了見證死亡真相的一刻。
君悠悠握住門把的那一刻,一把銳利的女音充斥了整個學校。
突兀的駭然尖叫鉆入每個學生耳中,把睡著的學生吵醒,把聽課的學生喊怕,把操場上數十名學生召喚而來……
君悠悠抬眼歪頭,清澈的眸中滿是疑惑,倒也不畏懼。她隨即撞開門,巡視教室。
一個少女正扒著窗沿,聽聞門扉的動靜驚恐萬狀地瞠目扭頭。
這位可謂陌生的女同學一臉驚慌地破音尖叫:
“不,不不是我做的!”
女同學手足無措、惶惑震驚地拼命解釋:
“我沒推她!真的!她她自己就掉下去了!”
怎么聽怎么好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表白。
君悠悠笑開幾分意味深長的淡漠,聽得窗外嘈嘈切切的紛雜議論。
教師學生們圍聚到樓下,嗡、嗡、嗡的。
君悠悠默然停滯身形,耳膜震動的剎那,容納了整個學校的一聲一息。
跑的,跳的,叫的,鬧的,怕的,也有無所謂的。
反應最快的是對面的二班。二班班主任先于學生,腿腳匆匆地飛奔出來。
饒是君悠悠乖覺地退開,還是被二班班主任下意識伸展的手臂推搡得立不穩。
她向后一仰,腰身陡地被人攬住。
大掌火熱,透服入膚。
君悠悠不由一怔,瞧見那關鍵時刻挺身而出的,分明是混雜在涌涌人流中的吳士耽。
“小心。”吳士耽嘴角輕輕一挑,還是那么的溫和燦爛。
君悠悠敏感地一躍而起,悄然躲避。
他無所察覺,秀氣清爽的眉眼閃動幾分獨屬少年的純凈光彩。
吳士耽目光從她身上瀲滟打轉一番,繼而才將視線投入混亂的一班教室,好奇不已。他的發梢似無若有地凝蘊了汗珠,帶著夏日光芒的氣息。
君悠悠撇開頭,默不作聲。
亂窩窩的混沌中,不出二十分鐘,救護車、警車便相繼而至,笛音的嘶鳴從遙遠就震徹了她的耳朵。
毫無疑問,連續不斷的巨大噪音令痛苦萬狀。她忍無可忍,抬起手來。
忽然,一雙覆了層薄汗的手掌體貼入微地替君悠悠付諸實際,結結實實地罩住了她敏感的耳朵。
君悠悠不禁一陣激靈,一把扣住了對方的手腕,用盡全身的力氣拒絕吳士耽。
然后,君悠悠退到陰暗角落,嘴角清淺弧度,一成不變的寧靜隨和。
彼時,高一起就保持曖昧的二人還未有戳破那層玻璃紙。不過,往日的她對他還是多了些什么的。
也許是君悠悠眾人如一的疏離對待令吳士耽困惑不解。
他調皮主動地碰了碰君悠悠的肩。
她一味地躲。
吳士耽環顧左右,自認君悠悠的舉動是時機的緣故,就不再懷疑深思。
這時此景,畢竟是特殊情況,君悠悠無暇顧及他也是理所當然。
君悠悠大抵能猜到吳士耽的心中所想,冷淡地選擇無視,不予分辨。眼下要面臨的問題是,人潮擠擠,他快連立足之地也沒了。
她盡可能地保持低調,一心打算隨波逐流地混跡人群,可冷不丁地被二班班主任扯到了跟前。
君悠悠察覺到二班班主任的動靜,就是反應不及,是以沒有吃驚或是緊張。
“她是第一個趕到的學生。”二班班主任按著她朝警察大聲申明:
“是她是她!”
這位莽撞冒失的二班班主任是個矮胖的數學老師。他的課就從來沒人聽懂過,是個明顯欠缺邏輯的人。
這下就輪到被學生里三層外三層包圍的警察迷茫了:
“她是目擊證人,還是……潛在性嫌疑人?”
“潛潛在……什么?“二班班主任不見得是個理科型人才,更絕對沒有合理推斷的思維。
瞅著一伙人大眼瞪小眼的窘態,這節無課的英語老師不得已排眾上前,條理明晰地闡述:
“警察同志,這是君悠悠,也是一班的學生。她是第一個趕到現場的目擊者,很有可能提供有用的線索。”
英語老師把君悠悠從二班班主任的爪下解救出來,摟著得意學生的肩,安慰似的拍了拍:
“不用怕,把你看見的明明白白講出來。”
君悠悠神色平靜地頷首,尚未言語,就見一道嚇得直打哆嗦的影子瘋狂沖上來。
雷雨晴朝他們猙獰地嘶吼:
“你們不能聽她的一面之詞!我們倆有仇!她肯定會冤枉我!真的不是我干的!我,我……我從上節課開始就在睡覺,根本不清楚趙瑤也在教室!我是被趙瑤喊醒的……她她就跳下去了……對對,這是自殺!不干我的事啊!”
雷雨晴就是唯一一個與墜亡者趙瑤同處案發現場的人,也是高中時代有名的小霸王,名聲不佳。
君悠悠想了想,沒記起和雷雨晴有什么深仇大恨了。
要不是重生,雷雨晴在君悠悠心目中僅是個從名字到相貌全然模糊不清的黯淡影子而已。
聽了雷雨晴的爭辯,警察濃黑的眉頭鎖成結。他暗地判定雷雨晴就是嫌疑人。
警察輕挲下頜,一派肅穆地轉向君悠悠,慎重追問:
“同學,你不要害怕,有什么說什么,只要是實話……”
君悠悠困惑:
為什么每個人都勸慰她不要怕?
她怕什么?
既不是受害者,也不是施害者。
君悠悠鎮定地開口陳述:
“其實我真的不了解實情。”
她沉吟:“我根本沒能進教室。打開門后,站在這個角度看見雷雨晴站在中間的窗旁,也沒有看見趙瑤。”
“呼……”提心吊膽的雷雨晴可算松了一口氣。
雷雨晴掰開扣住她肩頭的警察的手,翻了大白眼道:
“你們都聽見了吧?她丫的什么也沒看見,算什么證人吶?我才是正經八百的證人!我證明,趙瑤是自己跳下去的!”
君悠悠垂眉斂目,軟糯的嗓音再度響起,音量不大,卻字字清晰地繼續:
”我確實沒看見,但,我聽見了。“
在場眾人因她一語盡然怔忪。
警察率先回神,黝黑的瞳仁發光:
“你聽見什么了?是爭執嗎?激烈嗎?動嘴了還是動手了?!”
說著,他不咸不淡地脧了脧雷雨晴。
雷雨晴在眾目睽睽的認定下,頻頻后退:
“沒有,沒有!我真沒有!我在睡覺,一直在睡覺!趙老師,你的英語課我也在睡覺,你你可以幫我作證啊!”
場面短暫死一般的沉寂。
不打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