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如此
- 只有我重生的夏天
- 蘆葦一歌
- 3529字
- 2018-12-05 22:18:13
“我突然不知道該怎么和他繼續做朋友了。”
走在艷陽天下,心情卻是如沐冬寒。
君悠悠并行于期有岸身側,聽他呢喃的自言自語。
嘹亮尖銳的蟬鳴刺激著她的耳膜,前前后后的奔波,君悠悠已然厚汗遍體。
因為早有所料,是而君悠悠并未對經紀人唐突的心意表白而震驚。
女人的第六感在這方面總是準的。
可惜,經紀人本該表白的對象卻已一命嗚呼,再也不知心上人心意。
有許多事不是不成功而令人痛苦難堪,是明明可以成功的時候,你偏生錯過,這才教人更為無法接受。
君悠悠抹掉順著脖頸鎖骨而匯聚的熱汗,一邊斜視著期有岸,一邊緩緩開口:
“你的友誼就那么脆弱?”
脆弱到得知至交好友喜歡的是男人就一朝碎裂?
你交往的是他的人,而非他的愛好取向。
君悠悠的眼神無聲的責問著期有岸。
“不是你想象的……”
期有岸嘴唇蠕動,話音戛然而止。
君悠悠忽地明白了。
她知曉他介意的是什么了。
于是,君悠悠拍了拍期有岸的肩膀,忍俊不禁地道:
“你放心吧,他心中有人了,不會再喜歡你的,你不至于害怕。”
“……誰害怕了?”
君悠悠無視期有岸的口是心非,暗忖他這個大男人究竟有多畏懼戀愛,又不是會被老師家長阻止早戀的年紀了。
或許,他有什么難言之隱?
精神上受過刺激?
被愛人拋棄過?
或者,把愛人拋棄過?
眼角余光觀察著期有岸線條利落的剪影,君悠悠趣味盎然地摩挲起下巴。
期有岸在她眼中,正如樹上高懸的青澀果實。
秋日已至,它卻戰戰兢兢地不肯成熟。
它貪戀的究竟是什么?
樹梢依依不舍的拉扯,還是陽光充足的愛撫?
抑或,它僅是畏懼墜落的瞬間,會是如何的疼痛吧。
那是不外乎粉身碎骨可能的結局。
也是愛情的結局。
十八個小時之后,經紀人作為重大嫌疑人被警察逮捕。
從經紀人的家中,警察搜出了謀殺郭斐然的兇器——
剪刀。
那把瘦長的剪刀被裝在物證袋里推到經紀人面前。
怔忪一秒,經紀人就承認了罪行。
他木然地解釋,他喜歡郭斐然,但是郭斐然不喜歡男人。因此,經紀人一怒之下,失手殺了郭斐然。
律師說,他的當事人在警察逮捕前,就因為良心不安,想要主動自首,所以要從輕發落。
經紀人說,他害了人,毀了一個人的一輩子,行為惡劣,值得被判死刑。
期有岸是從李隊長口中打探到這些審訊細節的。
李隊長自然不會透露太多,他只是想向期有岸吹噓罷了——
“怎么樣?你當初不是被稱為最受矚目的杰出警察嗎?事實證明,我破案比你快一百倍!你根本就不是當警察的料……全家一窩老鼠,生下來的必然就是小老鼠……你這只小老鼠裝什么黑貓警長!”
還是那幢光鮮的警局大廈,周遭是屏息聆聽的寂靜。
期有岸不相信經紀人會狠手殺人。
他們是朋友,期有岸可能不夠了解經紀人的性別取向,卻足夠了解兄弟的為人。
期有岸不相信,他否認著李隊長的說辭,他局促地搖頭,不停不斷地重復蒼白的言語:
“不可能……你們肯定落下了線索……李隊長,你聽我說,我找到了新的線索……”
李隊長大掌一揮,鄙薄地撥開期有岸。
“期有岸,趁我沒發火前,我勸你趕快離開!”
似乎碰觸期有岸是件相當骯臟的作為,李隊長掌心重重互拍,脆鳴一時震起了細微地回音。
他嘴角掛著勝利的笑靨,冷哼著越過期有岸,不期然一抬頭,迎上一道嫣然展顏的容顏。
原來是君悠悠就站在期有岸身后。
期有岸高大挺拔,君悠悠嬌小瘦弱,李隊長愣是沒有看見她也來。
李隊長顯然對這個無賴的未成年少女無可奈何,倘若大動干戈又著實犯不上。
是以,李隊長唯有秉持著好男不跟女斗的心態,繞著君悠悠走開,那副心有余悸的壓抑模樣幾許夸張。
“你相信李隊長說的話嗎?”君悠悠回望著李隊長背影,施施然問道。
“不信。”
清冷的空氣灌入頭腦,期有岸仰首深吸。他低淼地答:
“而且,我捉住兇手的蛛絲馬跡了。”
“真的?我也知道兇手是誰。”
君悠悠行至期有岸身側。
她踮起腳,一手搭住他強有力的肩膀,湊近期有岸的耳畔小聲呼出了一個名字——
“是她……對不對?”
君悠悠吹起他頸后一層雞皮疙瘩。
期有岸汗毛倒豎,慌手慌腳地倒退。
“你怎么發現的?”
“不是發現,是我感覺得到。”
“感覺算是什么證據。”
“那你說說,你憑借的是什么證據?”
“哼,這種至關重要的線索怎能輕易告訴你?”
“你……其實是沒有十足的把握吧。你是不是忘記了,我也是女人?女人為了絕望的愛情能作出什么來,我當然清楚。”
“你?女人?……也對,雖然乳臭未干,也是名副其實的女流氓。”
“……你再侮辱我的人格,信不信我真流氓你?”
期有岸雙膝一軟,下意識地環住雙臂。
這個標準的自衛姿勢使得君悠悠不由發笑。
“萬一真是經紀人大哥作案,你待如何?”
君悠悠望向玻璃幕墻,碎金的日光照耀得一地水光瀲滟。
期有岸垂下眼眸,一字一頓地道:“
“你了解一個為愛情絕望的女人的心情,而我……了解一個男人,也相信一個男人……他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他。”
他是我的朋友,就值得他全身心的托付與信任。
君悠悠偏過頭,目色變幻不定: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聽著期有岸斬釘截鐵的應答,君悠悠聳聳肩,意味深長地挑起了唇角。
他們都是這樣的人。
只要認定了的朋友,上天入地,都會傾力相陪。
看起來會愚蠢,可為了友誼的愚蠢,他們心甘如怡。
找到陳麗時,她剛從宿醉中清醒。
君悠悠還以為陳麗會自殺,看來,有勇氣殺人的人,不一定會有勇氣殺害自己。
陳麗昨日的神情痛至骨髓,實際上,一瓶酒就打發了她的哀慟……嗎?
陳麗雖然打開了房門,卻并不打算請他們進來。
她紅腫的眼睛充斥著心灰意冷的漠然。
不等君悠悠闡述此行的目的,陳麗便膩煩地關上房門。
突然,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掌插進了門縫之中。
門緣與骨肉相撞,發出悶悶的響聲。
陳麗哪里拼得過期有岸的力氣,一時又羞又惱地大叫:
“你們這是要擅闖民宅嗎?!”
期有岸絲毫不理會陳麗沙啞的嘶喊。他固執地推開門,繼而雙手插兜,如同冬天的一尊阿波羅雕塑,俊美又冷然。
君悠悠清藹地看著他帥氣逼人的側顏,和軟地問道:
“很疼吧?”
“不疼。”
“真的?”
“真的。”
君悠悠舒眉一笑,陡然出手捏了一把期有岸藏于衣兜的手掌。
“疼嗎?”
“不疼……”
期有岸話音未落,就猛地背過身去,壓抑的嗓音疼起來又可憐又寂寞——
“就一點點疼……不,一點點也不疼……嗯……好像還是有點兒疼……”
君悠悠壞壞哼笑,又探身去瞧期有岸的神色。
不料,他迅疾扭過頭,頑固地避開她的窺視。
君悠悠不禁滿頭黑線:
“你……那是眼淚嗎……”
她長吁一氣,旁若無人地跨進了門檻,完全不在乎陳麗一旁的怒目而視。
“出去!出去!!!給我出去!”
陳麗隨手抓起一尊陶瓷擺設,登時就摔碎一地的殘骸,啪嚓地巨響。
君悠悠揉了揉耳洞,靈巧地跨過爛陶渣瓷。
陳麗再度扯嗓呼號,架上的鞋子也一一丟了出去。
可君悠悠在這片“槍林彈雨”中游刃有余地行走著,不受一絲的波及。
“你也就這點兒能耐了。”期有岸按下陳麗的手腕,又沖君悠悠堂而皇之的背影譏誚地道。
君悠悠的能耐就是氣死人不償命。
這一點,他領略過無數次了……
嗯,怎么會是無數次?他們不是才認識不久么……
期有岸莫名其妙地撓頭。
君悠悠輕緩漫步,含笑溫然地道:
“可你連這點兒能耐都沒有。”
期有岸喉頭一噎,不再多言。
和她吵架,簡直就是活膩歪了。
期有岸松開陳麗,任由兩個女人對峙。
如果陳麗不認罪的話,他不介意采取極端的手段使之順服。
坑害情人的女人,不值得同情。
期有岸見過太多女人的勾心斗角,她們傷害他人時,總是理直氣壯,仿佛天底下的受害者都是活該。
他不喜歡女人,難以喜歡女人。
不過,君悠悠可以成為唯一的例外。
為什么?
她還不是女人。
期有岸心頭暗道——
君悠悠,就是個不分性別年齡的大流氓。
鑒定完畢。
被鑒定為流氓的君悠悠尚不自知。她忽略期有岸仿似幽怨的眼神,悄無聲息地在陳麗的客廳里轉了一圈。
最后,君悠悠視線定凝在電視柜上陳麗與經紀人的合照上,開口問道:
“你,還愛著他嗎?”
陳麗脊背一僵,倏爾撇過頭去。或者在她的心底深處,早就清楚,他們是為何而來。
期有岸靜靜地關上房門,如此,陳麗的聲音也聚攏清越了幾分。
“我愛不愛他又能如何?”
陳麗樂不可支地指著君悠悠面前的合照道:
“你能想象得到嗎?我們雖然交往了四年有余,可是,這卻是我和他唯一一張相片……唯一一張只有我們兩個人的相片。”
陳麗定定地凝視著合照,須臾,她收斂表情,行至電視柜前。
她拿起相框,不愿再與君悠悠分享一般,將之緊緊,緊緊地抱在胸懷。
“你們要是再不離開,我就報警了。”
陳麗垂下眼簾,手上情不自禁地輕撫著相框,眼底的死水一潭終究泛起微不可見的漣漪。
“滾……”
陳麗有氣無力地道。
仿佛下一秒,她就會抱頭痛哭。
仿佛下一秒,她就會坦露癡愛。
仿佛下一秒,她就會……
死去,連靈魂也一同死去。
陳麗錯了嗎?
郭斐然錯了嗎?
經紀人錯了嗎?
他們都錯,他們又都沒錯。
君悠悠欲言又止。
她知道,無論說什么,勸什么,陳麗早就有了決定了。
愛一個人,愛到骨子里了,又怎會真的舍得對方受到傷害?
縱然對方不曾相愛,縱然對方自欺欺人,縱然那個男人……陳麗心中的那個男人,像是在憐憫一個失敗者那樣,承擔起所有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