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甄顧歸來
- 滄海月明
- 拾紫
- 3134字
- 2019-01-08 17:21:20
廖婉雯此時已經(jīng)伺候著吳致酉脫了外套,只是淡淡地的撇了廖婉玗一眼,“還不快走?”
廖婉玗欣喜之色不掩,合十雙手拜菩薩一般對著廖婉雯和吳致酉使勁的拜了幾下,“謝謝四姐、四姐夫,我這就走了,四姐、四姐夫晚安。”
看到廖婉玗的背影,廖婉雯忍不住又“哧”了一聲。
“不過一雙鞋子,家里還差那些許小錢嘛,以后早打發(fā)了,省得的礙眼。”
廖婉雯想想覺得丈夫說得的也對,便點點頭,“我去給你放水,先洗個澡,出來我讓人送醒酒湯。”
吳致酉點點頭,看著妻子往浴室方向走去,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了廖婉玗離開的那個門口,若有所思地的看了好半天。
廖婉雯今兒應允得算是痛快,其實,說是來自吳致酉的應允也許更貼切些。若不是吳致酉回來了,說不定廖婉雯還要為難她許多久。
懷里抱著從庫房取來的新鞋,廖婉玗走在明朗的秋夜里,土布旗袍裙擺被風吹得飛起,覺得微微有些冷的她,抱緊了懷中的布鞋,小跑著回了雜役樓。
按照大太太的意思,他們的母親是個白眼狼,按理說應該講他們也趕出去,但感念他們是老爺?shù)墓茄髀湓谕鈱嵲诓幌駛€樣子,故而才讓他們搬去雜役樓居住,以后的月錢自然是沒有了,至于學校和那些個繪畫、美術課之類的,也都一并停了。
不用上學的頭幾日,廖熹跚還挺高興,他想著自己終于擺脫了老師和作業(yè),可這還不到半個月,他就已經(jīng)無聊到一刻也坐不住了。
這不,廖婉玗才從石板小路上轉出來,就瞧見廖熹跚站在雜役樓前的空地上,拖著跛腳,走來走去。
“都這么晚了你怎么還出來!”她跑到弟弟身邊,扶著他往雜役樓的樓梯處走,“杖子呢,怎么也不拿著?”
廖熹跚倔強地抬起頭來看著姐姐,“我以后都不用杖子,我要自己練習,只要我練習的多,一定也可以好好走路!”
廖婉玗聽了他的話微微一笑,并不想去破壞他對未來的美好幻想,她用沒有拿鞋子的手揉了揉弟弟的頭,“你看,姐給你要了雙新鞋。”
看著廖婉玗手中的黑色布鞋,廖熹跚沒有說話,他一張小嘴緊緊地抿著,臉色漸漸紅了起來,“我……我不用。我習慣了……以后……以后我們也等每個季度同大家一起發(fā)就好了……你別……你……”
廖熹跚雖然年紀不大,但人情世故還算看得明白,他們原來是少爺小姐,如今都說阿媽毒死了阿爸,他們的生活自然今時不同往日了。
他見過好多次阿姊被為難時的樣子,他心疼姐姐,以后不想讓姐姐再因為自己去低三下四的求人了。
“不礙事。”廖婉玗讓弟弟坐在雜役樓門口的臺階上,自己給他脫了鞋子,又用衣袖和手將他的小腳丫擦了擦,這才把新鞋給他穿好,“時候不早了,你得快去睡覺。”
廖熹跚聽話地點點頭,而后跟在姐姐身后回了房間。他們?nèi)缃褡≡陔s役樓的頂樓,最西面靠北的那間房。如今尚在秋日倒也還好,等那冬天一來,這就是整個雜役樓里最陰冷潮濕的一間屋子。
簡單地給廖熹跚擦了一把臉,廖婉玗便哄著他睡了,之后在黑暗中又坐了一會,廖婉玗自己也迷迷糊糊地睡過去,直到她被不停翻身,發(fā)燒到說胡話的弟弟給吵醒了。
“小跚?”廖婉玗借著窗簾邊緣透進來的些許月光從床上爬了起來,她摸了桌上的火柴“哧啦”一聲劃著,點起了半截蠟燭,這才又回了床邊去瞧弟弟。
被子已經(jīng)被廖熹跚踢到了一旁,他稚嫩的小臉透著不正常的紅暈,因為不舒服,眉頭也緊緊地蹙著。
“小跚?”廖婉玗伸手摸了摸廖熹跚的額頭,被他額上的高溫給駭了一跳。
如今天還未亮,大家都尚在睡著,廖婉玗不敢打擾到其他人,只是輕手輕腳地接了一盆涼水,并且默默地祈禱著,希望浸過涼水的毛巾,能幫助弟弟退燒。
只可惜,她不眠不休地更換著冷毛巾,直至天亮,廖熹跚依舊是高燒不退,真?zhèn)€人都渾渾噩噩。
若是原來,廖熹跚有半點不舒服廖老爺也要叫廖家的家庭醫(yī)生過來看看,白日里自然是不用說,就是三更半夜,那付醫(yī)生也是隨叫隨到的。
可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沒了這種待遇,廖熹跚的病,自然就要依靠廖婉玗自己想辦法了。
盤算著請大夫的錢,廖婉玗看著床上難受的弟弟,她咬著牙從柜子里拿出了一個木盒,這里頭都是尤氏死后留下來的細軟,眼下依舊還是只有當?shù)糁粭l換錢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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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婉玗領著大夫從角門進了院子,隱隱就發(fā)現(xiàn)出些許不同來。
因為廖老爺?shù)乃溃渭腋魈幘鶔熘鴨什迹抑懈魈庻r艷的東西一律收進了庫房,今兒雖然喪布還在,院子里卻是多了好些當季的菊花。
但此時的廖婉玗也來不及多想,她一路上都禮貌地催著那大夫走快些,好不容見到了廖熹跚,見到弟弟難受的樣子,她一顆心又揪了起來。
這大夫是個中醫(yī),瞧完病后給廖婉玗開了一劑方子,囑咐著廖婉玗如何煎熬,收了錢便離開了。
廖婉玗將大夫送出門去,自己又跑了趟藥材鋪,可惜她提著三包藥才進了院子,就被攔住了。
“喲,這不是五小姐嗎?”
廖婉薇昨兒又打了一通宵的牌,這時剛回來,叫住廖婉玗的正是她的貼身丫頭百香。
見廖婉薇從車上下來,廖婉玗恭恭敬敬地鞠躬問好,“二姐,早。”
廖婉薇從鼻子里哼出一聲近似于“嗯”的音節(jié)來,“拿的什么啊?”她聲音慵懶,正是一副通宵過后的疲憊相。
廖婉玗往前走了幾步,那百香平日里就是個心壞嘴厲的,此時瞧著廖婉玗就要走到跟前了,忽然伸出一只腳去,將她結結實實地絆倒在地。
“喲,五妹,這不過年不過節(jié)的,怎么見著我就這么大的禮啊?”瞧著廖婉玗的窘迫模樣,廖婉薇笑了起來,“可惜咯,我今兒打牌輸了錢,眼下可是沒有紅包給你了。”
從地上爬起來,廖婉玗發(fā)現(xiàn)自己的膝蓋、胳膊肘和手掌都摔破了皮,一旁的百香正一臉無辜地看著她。
這么一瞬間,廖婉玗忽然覺得自己活得太委屈,她本是廖家的五小姐,胞弟更是廖家唯一的男丁,如今居然落到連一個下人都能欺負她的地步。
廖婉玗默默地蹲下來,撿起因為摔倒而灑在地上的藥材,廖婉薇卻是“哎呀”一聲,接著不悅地說道:“這可是前天才買的新鞋!”
白色高跟皮鞋鞋面上散落著幾塊藥材,連帶著有些地上的泥土。
慌忙地丟下手中的藥材,站直了身子,廖婉玗嘴上連說著對不起,百香大大地“嘁”了一聲,“你光道歉有什么用?”
廖婉玗低著頭,臉色在陽光下的陰影里晦暗不明,她身側的雙手緊緊滴攥著拳頭,指甲仿佛要將手心摳破了。
“跟你說話呢,你沒聽見啊!”百香見她沒反應,伸手就要去拉廖婉玗的袖子。
深吸了一口氣,廖婉玗趕在百香碰到她之前,蹲了下去,她攥著衣袖,要給廖婉薇擦皮鞋。
廖婉薇嫌棄地往后躲了一下,“擦什么擦,你的衣裳更臟。”
聽完這話,廖婉玗蹲在地上一時間僵住了,她尷尬地抬著頭看廖婉薇,,“二姐,我的衣裳雖然不高級,但都是干凈的。”
“誰是你二姐!”她抬起就是一腳,高跟鞋狠狠地揣在了廖婉玗胸口。
這一腳下去,廖婉薇穿著高跟鞋,站的不算穩(wěn)當,因此這腳的力氣并不是特別大,但也踹的廖婉玗一口氣沒上來。
廖婉玗坐在地上,被踹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眼見著廖婉薇由百香扶著,身段妖嬈一步一扭地走向南樓,直至身影徹底消失,都沒從地上爬起來。
甄顧站在中樓自己的書房里,將著一切看了個清清楚楚。
他是今兒一大早才下的船,雖然早前就接到了廖老爺去世的消息,但那時正是廖家的南洋船廠建設重要時期,一日也離不了他。
對于廖家小姐弟的狀況,早在南洋時甄顧就有所預料,如今他不過剛一回來就叫瞧見了這樣一處,真是應了他之前的想法。
甄顧手里頭端著半杯咖啡,眼見著廖婉玗坐在地上好一會才爬了起來,將散落的藥材挑挑揀揀包好后,消失在前花園,這才回到了書桌前。
廖婉玗當然不曉得剛才的一切已經(jīng)被旁人看了去,她掛念著弟弟的病,從大廚房里接了火煮藥,等到圍著弟弟喝下去,并看著他漸漸退燒之后,才算松了一口氣。
此時,天色已經(jīng)傍晚了。
廖婉玗對著鏡子解開了衣領,瞧著自己青紫的胸口,眼眶泛酸。
就在這時,房門忽然被人敲響了。
她應了一聲,匆忙地扣了幾個口子,最上面領口的兩個卻是仍舊松散地開著,會來找她的都是些丫頭婆子,倒也不用那么在意。
可是門一打開,廖婉玗整個人就愣住了。
“表……表哥?”
抬手捏住自己的旗袍領子,將細白的脖頸遮蓋嚴實,廖婉玗實在想不通,甄顧不是才回來嗎?怎么會到這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