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里鐵桶架在其上，水汽彌漫著，下面加著的柴早已熄滅，水汽升騰間隱約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泡在其間。

褚衛國坐在二樓的躺椅上，往廳堂中間的火塘添加了一些柴，掀開火塘上的鐵鍋蓋子看了看，米粒帶著羊肉在翻滾，水汽升騰帶著食物的芬芳四溢而出。

蓋上蓋子，把架在火塘邊鋼絲網上烘烤的羊肋排翻了翻，捻起一些些食鹽輕柔的灑了上去。

插在小腿上的匕首被拔了出來，刀尖劃過烤成金黃色的羊排，內里沒烤透的血水混著油脂流了下來，一連劃了幾刀，翻個面讓烤制的更加均勻。

手上收拾好了，褚衛國這才把目光轉向院子里的小小少年，名為唐山的少年極為消瘦，隔著極遠褚衛國被強化過的眼睛也能清楚的數清對方胸前肋骨的數量，瘦骨嶙峋是很恰當的形容，很難想象早些時日就是這幅瘦弱的身軀在褚衛國眼前爆發出擊碎羚羊腦袋的力量。

褚衛國微微搖頭，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秘密，唐山身上有不少傷口，證明這個小子吃了不少苦，褚衛國拿起柜子里的衣服，拿了一匹新毛巾走了下去。

見褚衛國下樓，唐山害羞的把身子整個埋進水里，露出個腦袋打招呼道：“衛國叔叔好。”或許是感受到了褚衛國的善意，唐山的話多了許多，這其實是一個有些靦腆的少年，聰明，不一定見過多少市面，但能感覺到誠懇。

褚衛國笑著說道：“喊哥哥，我可沒那么老當叔叔阿。”一邊說著一邊把手上的衣服放在鐵桶旁的高凳上。

“小山今天先穿我衣服，明天我們一塊兒去給你找衣服，毛巾也放這里了，我先上去，你也快點，等你一塊兒吃飯。”

畢竟是少年人害羞，褚衛國想著，放下衣服就向二樓走去。

唐山換下來的衣服早就被褚衛國放在鐵桶下燒了，半舊的衣服黏著血跡帶著干涸的汗斑以及古怪的味道。

褚衛國在火塘坐定，又往火堆中添了點柴，不一會兒唐山也上來了，寬大的衣服穿在瘦小的身子上有些滑稽，過長的衣袖褲筒都折了起來。

一邊走一邊用毛巾搽拭著頭發，頭發已經有些長。

也許在溫水中浸泡許久的緣故，盡管依然消瘦，臉色已經沒有初見時那么蒼白。

褚衛國拍了拍身邊的椅子道：“來，坐這兒。”掀開鐵鍋，用湯勺打了滿滿一大碗肉粥遞過去道：“先喝碗粥，待會兒再吃羊排，小山頭發有些長了，待會我幫你理個發。”

唐山依言坐了下來，接過粥，捂在手心感受著溫度，有些靦腆的笑了笑道：“謝謝衛國哥哥。”

褚衛國笑著點點頭，給自己也添了碗粥，不再說話，端著粥喝了起來。

感覺氣氛微微有些沉悶，褚衛國笑了笑道：“小山，要不要喝啤酒？”早些時候褚衛國拿回來一些啤酒，放著一直沒喝。

唐山抬起頭看了看褚衛國道：“我不會喝，衛國哥哥。”

褚衛國起身，走了幾步，找到裝啤酒的箱子，撕開，拿了兩瓶回到座位上打開，遞給唐山一瓶鼓勵道：“男子漢應該喝一點，沒事。”

唐山接過小口的抿了一口，表情有些復雜，褚衛國一副了然的表情，酒這個東西第一次喝，沒有人會喜歡那個味道。

褚衛國舉杯輕輕的和唐山碰了一下，笑著道：“敬過往。”

唐山小聲的輕輕念著：“敬過往。”

褚衛國又些好奇唐山之前的一些經歷，于是開口道：“小山，之前你在哪里？”

唐山喝了一口啤酒，捧起粥又小口的喝了一口道：“我在孤兒院，災難開始的時候我在孤兒院，后來我去了衛國哥哥捕獵的那個教堂。”

“一個人？那個孤兒院啊？”

唐山眼神閃爍了一下，輕輕的回答道：“城北的天使樂園，嗯，我一個人。”

褚衛國看唐山不太愿意多談的表情，也就不再提這個話題，城北是有一家名為天使樂園的孤兒院，這是一家私人性質的孤兒院，在整個城市名氣很大，院長是個中年男人，褚衛國陪阿英做義工的時候見過，感觀還不錯，算是和藹可親。

褚衛國低著頭喝了口粥，腦海中閃過唐山那骨瘦嶙峋的身軀，又想著少年在眉宇間化不開的一股抑郁，心中明白這段時間肯定發生了許多褚衛國很難想象的事情，災變之后，行尸橫行，人性的淪喪是可以預料的。

褚衛國給唐山再添了碗粥，拿起火塘邊烤著的羊排挑了挑，選了根烤熟的遞過去道：“慢慢吃，不急。”

唐山的飯量很大，褚衛國把這個歸咎于少年正在長身體，褚衛國本身飯量就不小，變異后更是大了數倍，所以晚上熬的肉粥份量十分的足。

“吃過螃蟹沒有？”褚衛國忽然問道。

唐山正啃著羊排，烤成金黃色的羊排就是撒上一把食鹽，正宗的西北做法，最大保持了羊肉的鮮味，看唐山吃的滿嘴流油也知道對味道是極為滿意的。

聽到褚衛國的話唐山愣了愣看了看褚衛國一眼，有些拘謹的說道：“幾年前過生日吃過一只。”

褚衛國笑了笑道：“那明天我帶你去抓螃蟹，不過我們要先去給你找衣服。”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陰沉了一天的天氣，到了黃昏時反而在天邊掛著一抹霞光。

褚衛國看著心里默默的想著，明天會是一個好天氣。

當天色完全暗下來，蹣跚的腳步聲如期而至，帶著低吼聲，血色的雙瞳在黑暗中浮現。

褚衛國看了看唐山一眼，少年人平靜的表情讓褚衛國微微有些意外，開口道：“別怕，它們上不來。”

唐山點了點頭，喝了口粥，眼中有些莫名的情緒，輕輕舔了舔嘴唇，又向后看了看一二樓之間那巨大的缺口一眼，才道：“衛國哥哥，這些每晚都來嗎？”

褚衛國看著小樓下猙獰的面孔，伴著尸臭喝了一口啤酒，笑著道：“嗯，它們每晚都來報到，只是數量越來越少了。”

唐山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不在說話的專注于眼前的事物。

夜深，褚衛國靠在躺椅上抽著煙，火光在黑暗中閃爍，夜幕低垂，盡管黃昏時出現過霞光。

夜里依舊云層厚重，既無星光也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