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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天牢劫獄

涼亭內,茱萸嘰嘰喳喳個沒完,忽的說道:“嫂嫂,你與紀思爾那小子合得來,不如你收他為義子唄。”

玲瓏抬了抬頭,偷偷瞟了眼面色暗沉的南宮祤,心里頭嘀咕,開什么稀奇玩笑?他自己無子嗣,既不肯納妃,又不肯接受旁支子嗣,前段日子還和朝臣鬧翻,這時候要收個義子,這義子還是南庭質子,那些朝臣還不得以死諫言。

于是玲瓏為了讓茱萸少說些話,笑臉和意苦口婆心道:“茱萸啊,說來南庭王妃比你也不過長兩歲,可人家孩子都這么大了,你年紀也不小,待成親后,最好爭取三年抱倆,嫂嫂我與你也合得來,到時我從中抱一個過來養著也挺好。”

南宮祤眸色微亮,頷首道:“這主意不錯,正合我意。”

他一說完,玲瓏有些意外看向他。

她隨口一提,他卻應的太快,且一點都不反駁,她想著,許是他覺得她身子不好,有想給她抱個孩子養的念頭。

這可不是好事。

“你們——”茱萸差點怒拍而起,心道,自己招誰惹誰了,不就是提個小小的建議么,不就是想緩一緩他倆的矛盾么,值得他倆這么一致爭對,茱萸道:“嫂嫂,我勸你還是鄭重考慮,四哥要是真同意這事,我便把你的秘密都告訴四哥。”

說完,遂氣呼呼的跑了,也不管此刻涼亭內的空氣又凝固了幾度。

南宮祤問她:“你有什么秘密?”

玲瓏想了想,她哪有什么秘密?不過是茱萸是嫌這里不夠亂加點料而已。

“一些閨中密事,不值一提。”見他猶疑,玲瓏含著笑意,湊近了些:“王上想知道?”

他瞧她這般笑意不善,指不定沒好事,隨口道:“不感興趣。”

玲瓏面色輕然道:“方才我說要抱養小孩,只是隨口胡謅嚇唬茱萸,王上切莫當真。”

他看了她一眼,也有些意外。

不得不說,他之前與她同去江懷彥家,見她抱著嬰孩那么溫然似水很有母愛,他心底便突然有個打算,若是她日后沒有孩子,可以從別處抱一個過來給她養著,茱萸的孩子也可以是她的孩子……

但顯然,他這想法多余了。

他再探道:“你當真不想?”

玲瓏笑了笑:“世上最痛之事,骨肉分離占其一,王上可莫讓我當搶別人孩子的惡人。”她抬了抬眸子:“王上的好意,我心領。”

“你不愿,那便算了。”他微提語氣:“你若是想抱養,我會無條件依你。”

她微愣,不曉得他竟會冒出這樣一句話,無條件……意思是不管她要誰的孩子,他都會想辦法給她弄過來。為了把他那種抱養的想法掐斷,她再客氣道:“謝王上,但是不必,我一個將死之人,何必去禍害別人孩子,還給自己留牽掛。”

將死之人,是的,他知道的。

她也知道,從在棄府她就知道了。

這個事實他卻沒法改變。因多年前的小產遺疾,她又不吃藥不聽勸才落了一身的病,他甚至想,她那時候一定沒想過要活著,才會那么作賤自己,如今,明知將死,她亦風輕云淡。

南宮祤黯然道:“你把死看得無謂,難道在這世上,沒有其他人值得你牽念么?”

玲瓏輕道:“沒有。”又想起什么,她改口:“倒是有一個。”

“誰?”他提了提心尖。

“我師父。”她玩著杯蓋,爽然道:“我若是說想見我師父,王上依不依?”

他自然是依的,怎會不依。

他倒想看看,她與那人到底是怎樣的交情匪淺師徒情深,她真能忍得住不求情?

一個時辰后,刑部天牢。

她緊跟著南宮祤深入陰暗的牢獄,一層層門房打開,定點停在一間牢房,獄卒熟練的打開鎖鏈牢門,恭敬的站在一側待命。

挪動腳步,她入了這間牢房。

在邁入牢房時,她已做好心里準備,知道茱萸所說的極刑伺候定不是假的,也知道南宮祤對她師父不會心軟。而面前這一幕,還是讓她驚了驚,頓時想起南宮祤之前說的一句話。

天牢獄刑,能承受幾種……

公玉鄂拖這般模樣,只怕是十八般武藝全給折磨上了。

她皺了皺眉,一想到旁邊南宮祤在觀她面色,她不得不鎮定自若,仿佛毫不關心,生生忍住沒有讓自己沖過去。

他同情她,所以對她寬容。

可別人生死,與他沒有半點干系,哪怕這個人是她師父。她甚至覺得該慶幸一下,受這些折磨的不是自己,南宮祤對她誰能說不寵,便是她,也挑不出半點錯。

她只得一遍遍心里安慰,公玉鄂拖是重刑犯,闖王宮挾人質,受點折磨是應該的,只要人沒死,還有救。

她朝南宮祤提出:“我想和師父單獨說幾句話。”

“一柱香,我在外邊等你。”擱下這句話,南宮祤便走了出去。

待牢房門一關,她這才快步走過去,看公玉鄂拖皮開肉綻的,也不敢真去碰他,他低了嗓音:“早知如此,你,你該讓我死在王宮。”

“師父,對不起。”

“這不像你。”他靠著墻壁,回想著以前,按照她那冷狠毒辣從不把人命看在眼里的性子,便是他死在牢獄她都不會過來看一眼,更別提會跟他一個被晉國通緝逃跑的奴隸說對不起。

她變得心軟了。

“師父。”她嗓音嘶啞:“夏王不過是想要玄鐵冰書的線索,你給他不就成了,何必非要受他這些折磨。”

公玉鄂拖笑了一下:“夏王問的事情,太多了,一件件的,我不知該怎么跟他說,索性,也就不說。”

見她不說話,片刻后,他才垂眸道:“我聽你的,你讓我跟夏王說什么,我便說什么,你若不想讓我開口,便是死在這里,我也不會透半個字。”

看了眼外頭,盡管她知道有人聽,皺了眉,她還是問道:“夏王問了些什么?”

公玉鄂拖也知外面有人,既然她想知道,他便說,看著她回道:“夏王最想知道一件事,是有關夏天凡,夏天凡是如何死的。”

玲瓏更是摸不透:“夏天凡是誰?”

“夏天凡是你……”公玉鄂拖頓了頓,后面幾字顯然說的不太愿意:“你丈夫。”

她心尖微跳。

夏天凡是她丈夫?自己怎么沒一點印象?可夏王為何要知道她丈夫的死因?夏王和她丈夫有什么淵源?

她哆嗦著問:“那他怎么死的?”

公玉鄂拖也不隱瞞:“在雪山,你用匕首捅了他一刀。”

她想起去年半夜做的奇怪的夢,想起夏家劍法,想起她用匕首殺了人,她問道:“我為何要殺他?”

“因為他……”公玉鄂拖沉了口氣:“他為了娶你……殺妻。”

怎么可能?

她有點緩不過神,捋了捋這些雜七雜八的事,簡單點說就是夏天凡殺了自己妻子,然后娶了她,然后她又把夏天凡殺了,可為什么呀?她盡量控制自己別哆嗦:“師……師父,你是不是開玩笑?”

公玉鄂拖大了聲說道:“他殺妻不假,你捅了他也不假,他那種人,罪有應得,死千萬次都不夠。”

玲瓏看著公玉鄂拖,對他這些話持懷疑態度,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該不會是覺得自己受了折磨,想報復夏王,故意說這么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混淆視聽?

可她……真的殺了自己丈夫?

夏天凡,夏家劍法,夏家暗衛……

一柱香的時間很快,從牢房走出去時,她略有沉重,南宮祤的心情亦是如此,兩人同坐一架馬車,默契得沒有一句話。

直到馬車一停,下了車,她才知這不是回王宮,而是來到一座府邸。

府邸匾牌上,刻著夏府兩字。

她原想跟著他一起進入探個究竟,可腳還沒過門檻,他便抬手阻止了:“你不便進去。”

他說,不便。

便是有意不讓她進了。

她眉目一皺,問道:“夏天凡是你什么人?”

“君臣,也是兄弟。”

她忍不住道:“可夏天凡是我丈夫,我進他家的門,有何不便?”

他攆了眉目:“你殺了他,有什么資格進他家門?”

她看著他,一臉堅決不會讓她進,他已經認定是她殺人了,不對,應該是她早就承認過她殺人,他也說過自會有人找她算賬。她沒有辦法,只得打算待他出來再好好談一談,收了腳,退了兩步:“好,我不進去,我在這等你。”

南宮祤沒有應答,入了府。

進了夏家祠堂,這里羅列了好幾排靈位,其中一個便是夏天凡。從夏朝建立之初,夏家一直效忠于南宮家,也得南宮家信任,豢養了一批暗衛,供王室驅策,直接受命于君王。

到這一任夏家繼承者,有兩位,一位夏天無在明,另一位夏天凡像是影子藏身在暗。除了夏家和他近身的幾人,恐怕無人知曉夏家還有一位二公子,而這位二公子,在十年前便化身潛入晉國,投身沙場,步步為營,一生幾乎從無敗仗,一次次取得皇帝信任,躍遷成為赫赫有名的大將軍王。

身為暗諜,這對夏朝來說無疑是最大的成功,能時刻竊取國事機密,輕而易舉拿到軍方部署,若夏天凡挑釁反叛,必有多方支持,晉國定是大亂,這也是暗諜應該做的事情。這些年,夏天凡一直與他暗中通信往來,憑借那些書信,他幾乎將晉國大小事摸透。

可直到冥解憂突然下嫁給夏天凡,至此他與夏天凡便再無通信,唯一能知道的便是晉國那些有關瑯琊公主的謠言碎語。他有時甚至不禁想,是不是冥解憂監視太緊不便通信,還是冥解憂知道了什么故意下嫁?

可是,殺妻……

據他所知,夏天凡確實有一位原配妻子,是晉國徐太后為了拉攏夏天凡便將自己的一個侄女指婚于他,后來徐家奪權失敗全家抄斬,獨獨這位侄女因是夏天凡妻子而逃了一劫,后來不知怎么死了,也沒多少人在意。

但他不信,夏天凡怎可能會為了娶冥解憂而殺妻?一定是公玉鄂拖胡說八道,他決不允許別人如此污蔑夏天凡的清白。

有一暗衛在他身后落下,南宮祤吩咐道:“你帶幾人秘密去一趟晉國,查明閆可帆原配徐氏死因,記住,無需與花忍他們照面,辦完事,不得逗留即刻回國。”

“是。”暗衛隱了去。

南宮祤在祠堂又待了片刻,才踏步出了夏府。

門前停著馬車,十幾個侍衛把守在車周圍,與他剛進入時無異,只是他不見關玲瓏,以為她在馬車內,正要走近馬車。

這時,他才察覺情況不正常——這些侍衛分明動彈不得。

他警惕幾分,移步往旁側去,只見離他最近的那侍衛胸前,一枚銀針湛亮,再去看其他人,皆是如此。

一掀開車簾,里頭空無一人。

頓時他想起天牢內的公玉鄂拖,她該不會和白衣女子一起劫獄去了?不,有道聲音告訴他,她是一定會!

待他騎馬趕到天牢時,門口一片祥和,看不出有何異常,他一近身,兩側守衛皆是呆愣著動彈不得的模樣,守衛身上沒有銀針,他動手解了穴位,幾個守衛慌忙跪下:“王上!”

他著急問道:“明妃呢?”

守衛答道:“娘娘……小人只見有個白衣女子提著一個犯人上了馬車……沒看見明妃娘娘……”

可惡,那個白衣女子!

他又問道:“棄瑕呢?”

守衛結巴道:“……將軍,買酒去了……”

南宮祤氣的直發抖,她居然敢跑,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消失,居然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劫獄。

冥解憂……冥解憂!

而此時,城外一輛馬車飛速驅使。

公玉鄂拖顯然到現在還沒緩過神,看著外頭沉默不言只趕馬車的且帶著面紗的女子,不曉得如今是什么情況,礙于傷口隱隱發痛,他也沒說話。

馬車一停,女子率先下了車。

他聽到外面有隱隱約約得琴聲,他有傷不便,只掀了車簾看了看情況,對面有一間雜草屋,屋檐一側放著一把尾琴,有一面帶紗帽的人在撫琴,看其模樣,是個男子。

而玲瓏則立在那男子面前,在說些什么。

玲瓏眼下也是一臉懵,在夏府門前待的好好的,突然便冒出一個帶著紗帽的人,在侍衛眼前一晃,全都被他點了穴位,在她看得眼花繚亂時,那男子已到她面前。

然后,她便被劫到此處,聽這人彈了老半天的琴,她當然也認出了他,皺了眉:“原來是你。”

男子道:“人已送到,姑娘請便。”

她聽到馬車輪軸聲,回頭看見車內的公玉鄂拖,又見立在一側的白衣女子,疑惑道:“你們是怎么把他弄出天牢的?”

男子收了琴音,略微輕笑:“刑部天牢,不過如此。”思慮片刻,男子又道:“姑娘此去晉國,小心為上。”

她笑了笑:“誰說我要去晉國?”

“姑娘若不應,你那師父斷活不過今日。”男子低低嗓音,十指輕撫著琴弦,似乎在說一件無關痛癢的事。

她明白了。

他們不是救她師父,而是拿她師父當籌碼威脅,而這男子和那白衣女子只怕是一伙的。

“公子,我們是不是有仇?”

“沒有。”

“我們是不是認識?”

男子笑了笑:“姑娘常來醉風樓聽曲,我們自然認識。”

玲瓏微微蹲在琴邊,仔細看著面紗下的人,可惜很模糊,瞧不出什么,她輕然道:“可我沒見過你是何模樣,不算認識。”

“在下相貌丑陋,會嚇著姑娘。”

玲瓏不與他多扯這些有的沒的:“寒冰烈火,戰無不克。”她有些不解:“你們想要,自己去取不就成了,我一沒功夫,二沒勢力,那玄鐵冰書如今也不在我手中,我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男子道:“姑娘只要將兩柄劍尋到,再交與我們便可,姑娘放心,這一路會有人護你。”

玲瓏回頭看了眼那冷冰冰的白衣女子,怎么說,這個女子上天竄地確實比她厲害,但這么個厲害的人,也能時時刻刻要她命啊。

“你不怕我半路跑了?”

“我的職責只是將此事告訴姑娘,至于姑娘是否半途跑路,不歸我管。”男子一臉無所謂,又道:“不過我這兒什么都沒有,唯獨不缺毒藥,必要時給你那師父喂顆毒藥也是可以的,姑娘覺得如何?”

她嘆了氣,這些人,惹不起,惹不起。她咬著牙:“你知道,我最討厭被威脅。”

男子又彈了抹調子,想起了什么,淡淡然道:“我知道,能威脅到你,是在下榮幸。”

此時此刻她確實沒法拿對方如何,不得已,只好客氣道:“公子,日后若還有機會,我會去醉風樓同你喝兩杯,好好聊一聊交情。”

男子微笑:“在下榮幸,靜待佳音。”

過了片刻,玲瓏上了馬車,那白衣女子也不知去了哪兒,沒了蹤影,她沒管太多,拿好韁繩,走了另一條路,公玉鄂拖問她道:“你要去哪里?要做什么?那男的是誰?”

玲瓏回道:“你先養好傷。”

他略微不安:“你劫我出獄,夏王不會放過你的。”

玲瓏心里頭很好笑,什么叫她劫他出獄?明明就是被人逼的,天曉得那些人是什么玩意兒,非得讓她去找什么寒冰烈火,天曉得那兩柄劍在哪里。

于是,她花了半天時間同他解釋,為了他這條命,她能有多豁出去,指不定南宮祤那家伙正天羅地網的抓她呢,解釋?解釋要是行得通,她就該押著公玉鄂拖重回天牢,而不是帶著他亡命天涯。

公玉鄂拖聽完這些,看了她許久:“你因為我,答應他們?我對你,有這么重要么?”

她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任他生死。

這不是她以前的作風么。

她蘊釀著含淚點了點頭:“重要,重要,非常重要,師父,你要是沒了,我都不知道我是誰了。”

他欣慰的笑了一下,忽的想起什么,眸色又微微一淡,沉默了許久,他早就想把以前的事告訴她,可每次話到嘴邊卻不知該如何說起,這一次,他終于道:“其實,寒冰烈火戰無不克,奇珍異寶富可敵國,得之者可得天下,這幾句謠言,是我找人散播出去的。”

“……”玲瓏沉默:“你認真的?”

“嗯。”他微微沉吟:“是你讓我這么做的。”

“……”她再沉默:“你確定?”

“你親口所說,不假。”他仔細想了想:“我記得,你還說寒冰烈火藏了秘密,此舉定會引得一些人為之傾覆,其他的,我也不知你要做什么。”

她想了想:“那你可知道寒冰烈火到底在何處?”

他搖首:“我只知道在龍海某一處地方,具體在哪里,我并不知道,你沒告訴我。”

她深吸一口涼氣:“師父,我準備好了,你還有什么瞞著我的,都告訴我吧。”

他糾正道:“不是我瞞你,是你記性不好。”

還想拿她從小有健忘癥來騙她,這是不可能的,她好騙么?

“是是是,我記性不好。”她隨口附和著:“師父,那你把我不記得的事再給我講一遍吧。”

他長嘆一口氣:“你的這個故事,很長很長,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那你就說四天四夜,我不急。”

“可我不會講故事。”

“那我問你答?”

“我傷口有些疼,有點累,明天再說吧。”

“師父……”

她回頭去看車內,卻見他真的已經睡了過去,他這兩日在天牢被伺候得皮開肉綻滿身是傷,想必沒怎好好睡過,她便也不再問,駕著車往前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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