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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Z九歲的那個冬天的晚上,抑或少年WR的那個繁星滿天的夏夜(此前幾年,男孩兒和母親已離開爺爺,從老家來到了這座大城市),當母親對他說“明天咱們要搬家……搬到你父親那兒去……他就住在離這兒不遠的地方……”時,Z或者WR心想母親必定會激動得笑,或者激動得哭。但是母親卻整整一個晚上郁郁寡歡沉默不語,一雙失神的眼睛頻頻地追隨而后又慌忙地躲避開兒子的目光,這真讓兒子迷惑不解。
有兩種方式揭穿這個謎底。
一種是WR母親的方式:
WR的母親回到臥室,站在門旁看著兒子,看著WR收拾那些舊唱片。母親終于忍不住流淚,她走過去摟住WR,然后與兒子面對面坐下,對他說:“孩子,我本想騙你,但我還是不能騙你。明天你要見到的那個人,不是你盼了很多年的那個人,不是你的生身父親。你懂嗎?媽媽需要一個人來幫媽媽,來和媽媽,和你,我們一起過以后的日子。你能理解嗎?媽媽需要一個男人,而你也要有一個父親,因為,因為以后的日子還很長。你要是高興,你可以叫他,要是你不愿意,你就先不要叫他。他說他能理解。他是個好人。所以我才沒跟你商量就這樣決定了。你愿意嗎?你愿意再有一個男人來和我們一起過嗎?你要是實在不愿意,我們明天也可以先不過去,我們可以以后再說。這件事完全可以再考慮……”WR偎依在母親懷里,很久很久,母親感到兒子點了點頭,母親淚如雨下。
一種是Z的方式:
Z眼前的謎底要晚一些才被揭穿,但也很快。
第二天搬家的車來了,Z和母親坐上車,到那個男人住的地方去。在路上,Z問:“他是什么時候回來的?”母親說:“見了面,你要叫他,你不是早就想叫你的父親了嗎?”誰也沒有料到,如此艱深的一個謎,竟被這個只有九歲的孩子輕易猜破,竟被他在見到那個男人的三個小時之后就輕而易舉地揭穿。方法很簡單:忙亂之中Z瞅準一個機會,把那個男人領到自己的行李跟前,把那些唱片拿給那個男人看,但是那個男人完全不認識它們。那個男人只是摸了摸Z的頭,故作親熱地說:“喲喲,你媽還給你買了這么多唱片哪?”Z問:“你沒見過這些東西嗎?”那個男人說:“過去我在一個英國牧師家里見過這樣的東西。”恰這時母親走了過來,母親正好看見這一幕,母親的臉色立刻變得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