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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少年天子
  • 凌力
  • 6265字
  • 2019-04-28 19:18:29

驚蟄方過,一場春雪又不歇氣地下了一天一夜。厚厚的積雪覆蓋了屋頂、樓臺、道路,遮掩了一向的紛亂和骯臟。熙熙攘攘的京師南城,一時變了模樣。街上行人稀少,小黑驢載著主人,不緊不慢地穿街走巷,撒下一路清脆的串鈴響。驢蹄在雪地上翻出一個個銀杯似的印痕,隨即就被緊跟驢尾巴的淘氣孩子踏碎了。

轉過蓮子胡同,小黑驢竟自踏上一處朱紅大門的石階,蹄聲嘚嘚,串鈴丁當,嚇得門丁一把攔住,大聲叱道:

“你這人,講理不講理?怎么騎驢往人家里闖?……”

驢背上的人推開風帽,露出一張笑瞇瞇的臉。門丁喜得一跳:“啊呀,是呂爺!”他轉身對門里高喊道:“呂爺來啦!”里面一遞一聲地重復著向內通報。

“笑翁!你到底來了!等得我好苦!”有人一路喊著,轉過影壁,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雙手扳住來客的肩膀,笑道,“雪天故人來,大吉大利!”

二人相攜進門,過影壁,入游廊。數月前他倆在永平馬蘭村分手,至今才得重見,自然很是愉快。迎客者顯得格外瀟灑豪爽,笑著說:“園中紅杏將開,不料飛雪又來。春寒料峭,不亞于寒冬哩!”

來人略一沉吟,低聲說:“文康所托,極是不巧。安王爺還未來得及過問,便拜宣威大將軍,統兵戍防歸化城去了。有負老友,慚愧得很!”

迎客者眼里掠過一道失望的陰影,旋即笑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又何必掛懷?我原本未抱多少期望……”

這是兩位江南名士。來客姓呂名之悅,字笑天,家在錢塘,人稱笑翁。他四十三四歲年紀,長髯及胸,神態藹然,眼睛里常含笑意,令人可親。迎客者陸健,字文康,籍貫仁和,世家子弟。他面白無須,眉黑發青,雖然已過而立之年,仍然顯得年輕,不失一翩翩佳公子。只有特別留意,才能發現在豁達、從容風度的掩蓋下,他眼睛深處的冷漠和無情。錢塘和仁和同屬杭州府,兩人早年就詩酒唱和,十分相投。國變之初,呂之悅因文名受聘為一位滿洲將軍家的塾師。陸健卻因人誣告謀反,陷入了江南十世家獄。這件牽連江南最大的十家士族的案子,延續數年,時緊時松,始終不得了結。陸健仗著萬貫家財,上下打點,也僅買了個不入獄受辱的處境。這次他北上進京設法解脫,正巧與老友重逢。原來呂之悅隨東家進京后,被滿洲親貴中的“南派”安郡王慕名延為賓客,便自告奮勇要為陸健向安郡王說項。安郡王出獵永平,在王莊駐蹕,于是才有二人同往永平之舉。可惜終未成功。

說話間他們已到花廳門首。陸健道:“你來得正巧,今天,在京的南邊故交舊友為我設一日酒戲餞行,盡都是些憤世嫉俗、不得志的他鄉之客,你聽。”花廳傳出一陣陣哄笑,有人鼓掌,有人喊叫。“來吧,我給你一一引見。好多朋友都對你仰慕已久了。”

“不必不必!”呂之悅連連擺手,“你還不知我?最愛獨坐獨酌,聽諸人言,觀諸人行,細細品味,樂無窮也!……你方才說什么餞行,你要南歸了嗎?”

陸健略一遲疑,哈哈一笑,并不作答,徑直領老友進了花廳。在這寬敞華麗的廳堂里,充溢著酒香和熏爐飄出的檀香氣息。十多個人或坐或立,圍著正中一張鑲大理石的紫檀雕花圓桌,大說大笑。花廳東西兩側,用四套相同的紫檀雕花短榻、臺幾和太師椅,隔出四個小間,面向正廳,若斷若連。各小間布置不同:或以山石盆景取勝;或懸琴劍、列古鼎;或陳書畫以悅情;或供鮮花以迎客,最宜于清談品茗。呂之悅舒服地向短榻上一靠,頓覺梅香撲鼻。數盆古梅怒放,為這精致的小間平添了一派江南風韻。呂之悅推陸健出去,愉快地說:

“你既賣關子,就請去應酬別人吧!讓我在紅梅花下享享清福!”

陸健笑著走回正廳。兩個書童正扶一位醉者離席。此人眼睛都睜不開了,卻還揚眉挺胸,口齒不清地吟道:“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他搖搖晃晃,“咕咚”一聲躺倒地上,招得眾人鼓掌大笑。

陸健端起桌上那只光華燦燦、鏤刻著鳳凰牡丹花色的雙耳銀觚,眼睛遙遙呼應著呂之悅,笑著大聲說:“我再講一遍:這只銀觚容酒三斗,能勝飲不醉者,銀觚奉送,陸健陪飲,以謝諸君厚意。自辰時起,已醉倒十八人。難道此觚終將無主嗎?……”

院中一聲“客來!”一個年輕人打中門闊步而入,喧鬧聲戛然而止,靠門邊的幾個人不由自主地站起來:好一個風流倜儻的人物!但見他月白風帽,月白長衫,一領湖色披風飄在身后,細眉長目,隆鼻朱唇,皎如玉樹臨風,有飄飄欲仙之概。他登上臺階,直入正廳,掃視一下一雙雙流露出驚詫和贊美的眼睛,傲然一笑,大聲道:

“來!銀觚注酒!”

書童趕忙奉上斟滿美酒的銀觚,他接過來,對酒面輕輕一吹,然后如長鯨吸川,幾大口就吸去了觚中酒的一小半。他仿佛來了興致,一甩頭揮去風帽,一伸手撩開披風,“咕嘟咕嘟”不歇氣地開懷暢飲,直喝到頭仰身傾,銀觚倒扣。他高聲贊美道:“好酒!好酒!”一手倒拿銀觚向眾人示意,又十分灑脫地深深一揖,清湛的目光望定陸健:“在下徐元文,特來為陸健兄餞行!”

陸健立刻接過銀觚,示意侍童注酒,目不轉睛地打量著來人,心里很激動。

眾人驚嘆不已:原來是江南世家昆山舊族徐府的公子徐元文!人們望著這兩位一見相許的風華人物,小聲地傳說著這位徐公子的才名軼事:

“……人都說他年方髫齡,已具公輔之量。一日自書館回家,過門檻時偶然仆倒地上,他的父親扶他起來,戲曰:‘跌倒小書生。’他應聲而對曰:‘扶起大學士!'……”

“知道嗎?他的親舅父就是一代大儒顧亭林先生啊!”

“所以嘛,云游兩京,浪跡天涯,至今不肯入仕……”

銀觚酒滿,陸健舉觚朝徐元文、又向眾人一揖,高聲道:“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吟罷,俯身就觚飲酒,漸漸直腰、抬頭、仰面,一飲而盡,不漏不滴,無聲無息,仿佛細流匯入深潭,自然而又冷靜。他把空觚擲給徐元文身后同來的小童仆,又向眾人舉手高高一拱,道:“多謝!”

眾人喝彩鼓掌,滿堂喧笑。惟有遠遠坐在短榻上的呂之悅,望著陸健,緊皺雙眉,拈須沉吟。

宴桌擺在大廳,東道主們來請眾人入席。陸健是主賓,被首先讓進。酒過三巡,鼓樂齊鳴,粉墨登臺,一出《南渡記》開場了。隨著劇情的發展,觀眾的笑罵聲一浪高過一浪。

第一出是李自成進北京,明朝進士、戶科和兵科給事中陳名夏、龔鼎孳投降,被授為直指揮使,巡查北城。兩人洋洋得意,不可一世。第二出,清軍入關,李自成敗走,陳名夏、龔鼎孳嚇得逃往江南。他們抖著水袖,喪魂失魄。第三出,二人逃至杭州,追兵躡蹤而至,一時情急,躲到岳墳前鐵鑄秦檜老婆王氏胯下。正逢王氏月事,當追兵過后二人出來時,頭上盡是血污……

事實上,龔鼎孳降清后曾升任左都御史,不久又被罷免;陳名夏才高品劣,雖然現任內秘書院大學士,卻是人人唾罵,滿、漢都瞧他不起。《南渡記》以他們為靶子,既少忌諱,又很出氣。所以,當兩人走出王氏胯下,滿頭滿面污血淋漓時,舉座狂呼叫好,喧鬧聲險些掀了屋頂。

“啪!”一聲山響,一位清瘦、嚴肅的文士拍案而起,大喝道:“豈有此理!不成體統!”他雖氣得滿面通紅,卻在強自抑制,好不容易換了冷靜一點的聲調:“污穢如此,焉可入目?快取清水來!”

人們瞠目相視,認出他是湖廣文士熊賜履,以文章道德聞名于時。這是怎么了?難道要作法事?童仆連忙捧上一盂清水。熊賜履背對戲臺,面朝大眾,從容取水清洗雙目,然后閉眼肅立片刻,大步走出客廳。眾人先是愕然,隨后哄然大笑,一時“假正經”、“假道學”的喊聲響遍廳堂。

笑罵聲漸漸停息,一個低沉悅耳的聲音格外清晰:“諸君何需嘲笑熊公子!此人嚴正耿直,道學深湛,來日方長,不可限量。”說話的是笑容可掬的呂之悅。

陸健笑道:“笑翁應許他什么?”

呂之悅捋著須髯,說:“一代宗師,道學大家。諸公子孫將爭列門墻。”

“那么徐元文徐公子呢?”

呂之悅像吟詩般頗有滋味地說:“其淡如菊,其溫如玉,其靜如止水,其虛下如谷。有經世之才,具宰輔之量,大器也。”

許多人都不相信地笑著交換眼色。徐元文給眾人的印象并非如此。惟有徐元文本人不自覺地抓緊自己的手腕,眼睛里閃過一道驚愕的光芒。

一位相貌異常俊美的年輕文士坐不住了,挨上前深深一揖:“學生張漢,祖籍嘉興府,二十四歲,請笑翁賜教。”

呂之悅瞇眼看看他,笑道:“且賦詩言志。”

張漢挺胸凹腹,神采飛揚地吟道:“十年勤苦事雞窗,有志青云白玉堂。會待春風楊柳陌,紅樓爭看綠衣郎。”

《南渡記》的作者許巨源已屆中年,卻十分粗豪,此時也趕來賦詩言志:“飛雪初停酒未消,溪山深處踏瓊瑤。不嫌寒氣侵人骨,貪看梅花過野橋。”

呂之悅點頭笑道:“張子十年勤苦,僅博紅樓一看,當為風流進士。許子嘛……”他望望濃眉大眼的許巨源,停了片刻,才說:“許子雖寒,必當大用。”

張漢又高興又懊喪,臉兒紅撲撲的;許巨源哈哈一笑,并不介意,各回席上。

陸健悄聲問:“笑翁,你看許巨源,似有難言之隱?”

呂之悅低聲答道:“英華太露,誠恐不壽。”

“那么,你看我呢?請直說。”

“你?半世坎坷,晚來得福。”

陸健大笑:“我的事你都清楚,自然說得好聽!”

呂之悅看得明白,陸健的一雙眼睛毫無笑意,倒是掩藏著難以名狀的、深深的憂慮。就像這整個聚會的情調一樣,高呼大叫,狂飲大笑,乃至那不成體統的《南渡記》,這一切玩世不恭、故作曠達的名士派頭,都是為著掩飾和發泄:掩飾內心的悲酸,發泄不得志的憤懣。呂之悅開門見山地問道:

“你信不過老友嗎?”

陸健笑容倏失,對呂之悅默默注視片刻,然后探手入懷,掏出一封信,默默遞過去。呂之悅抽出信函展開,寥寥數十字,個個都寫得很大,很潦草:

“江南十家謀反案風聲日緊,誣告者輩出,君將被陷拿問。近期切切不可返杭,事急事危矣!千萬千萬。”

呂之悅倒抽一口涼氣,緊皺眉頭,低聲道:“若是這樣,則京師也非善地,不可久留,萬一通緝文書呈送到京……”

陸健嘆道:“今日不已餞行了嗎?”

“出京后,你意欲何往?”

“如今我是有家難歸,有友難投,只好云游天下了。”

呂之悅沉吟片刻,說:“文康不妨時時通個音信。待安王爺回京,我設法為你求一道赦書……”

陸健一擺手:“不必了!陸健一人何足道,十家十族,幾百戶,數千口啊!……”他說著,眼里突然涌出淚水。呂之悅望著他,也說不出話了。

陸健用手指緩緩抹去淚水,平靜地說:“尚有一兩件瑣事要辦,日內就將離京,不再聚了,后會有期!”

 

這天正逢初八,是石鐙庵的放生日。

庵堂前的石階上,擺著一籠鳥雀;石階下的雙輪推車上,放了一盆魚蝦、一筐螺蚌。鳥雀嘰嘰喳喳叫個不了,水中魚游蝦跳,螺蚌不時探頭出殼。陸健趕到這里,已是最后一名,趕忙把一尾二斤多重的紅鯉放進水盆,便退入四周的放生善主行列中。

石鐙庵的幾位僧人低眉合掌,對著放生物誦經祝福畢,開籠放鳥。鳥兒獲得自由,爭先恐后地沖出樊籠,展翅高飛,在天空快樂地鳴叫。也有的呆頭呆腦,留在籠中;或雖飛了出籠,卻停落在屋角房頂。據說這鳥雀的放主便是孽緣未了,還須修善。至于魚蝦螺蚌,則由僧人用車送進皇城,投入金水河中。因為禁城之內,少有網羅釣餌之災也。

得生的鳥雀的喜悅,使陸健十分感慨。放生車出庵往皇城去,他也不由自主地跟在車后,直走上西長安大街。

陸健并不崇佛信道,但他是個有名的孝子,必須替母親完愿。

許多年以前,陸健不過七八歲,父親為內閣學士,舉家居京,母親每月初八都要往石鐙庵放生。這次陸健進京,母親再三囑咐此事,但陸健忙于奔走請托,幾乎忘卻。眼下就要離京,非辦不可了。如今果真親手放生,陸健卻又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說不清是替母親完愿還是為自身祈佑了……

西長安門遙遙在望,陸健心頭忽然涌上一股悲酸。當年他家就住近西長安門,在李閣老胡同里面,周圍盡是國朝名臣名士的舊居。他曾指著李東陽故宅,稚氣地斥罵這位三朝元老的虛偽圓滑;他曾鉆進袁宗道寓所的抱甕亭外,在涼蔭滿階的六株大柏樹間捉迷藏;米萬鐘的湛園,更是他幼時的天堂,那石林、竹渚、松關,那曲水、欹云亭、仙籟館,留下了他多少小小足跡!如今這一切,都被那些茹毛飲血、殺人如麻的蠻夷之族霸占了!他自幼心愛的“天堂”,想來已被糟踐得不成樣子……

不知不覺,已來到西長安門。放生車進了皇城,陸健等幾位善主被攔在門外。他轉身向南,打算取道棋盤街回南城,卻見登聞院門口聚了黑壓壓的一堆人,在看門邊張貼的文告。陸健好奇,也擠了進去。那正是登聞院告示,說,凡是圈地投充案件,因積壓日多,不再受理,告狀民人均應赴各縣府州衙門申訴。

西長安門下這三間廳堂,叫登聞院;院內一座小樓,懸著一面鼓,叫登聞鼓。明朝舊制:民有冤抑,有關官府不為審理又不代轉達,便可擊登聞鼓告狀。大清沿襲明制,每日派有滿漢科道官各一人,輪班掌管此事,隸屬都察院。眼下辰時已過,登聞院柵門尚未開啟。

看罷告示的人漸漸散開,卻沒有一人離去。天氣奇冷,人們呵手、跺腳、搓耳朵,抵御著刺骨寒風,也不時互相打量一眼,目光都很沉重,誰也不作聲。

兩名兵丁來開門,人群呼啦一下圍了上去。柵門“喀啦啦”響著剛拉開一半,一位少年像扔出去的一塊石頭,倏地沖向登聞鼓,從棉袍下抽出一把短斧,照著鼓面連擊兩下,蒙皮劈破,露出一個黑窟窿。眾人大驚,立刻有兵丁趕去按住少年,把他連人帶斧推上廳堂。告狀的人們擠在院里門外,全嚇呆了。

堂上官員怎樣審問少年,院里聽不清楚,但人們看到,幾名差役按倒少年,舉起水火棍就打。棍子起落,劈劈啪啪,聲聲入耳,打在滿院告狀百姓的心上。足足打了三十棍,少年居然一聲不哼。兩名差役拖著少年推出院門,人群中一個滿面愁容的魁梧大漢趕忙沖過去,扶住了他。另有一名書辦站在階前對眾人喊道:

“大人念他年幼無知,棍責逐出,不然要治重罪!現今登聞鼓劈破,登聞院無法理事,諸人都回去!何日開門,要等上司裁決。走吧!都走!”

眾人被驅趕出門。有人埋怨少年魯莽,有人可憐他挨打,圍著臥在路側喘氣的少年看了片刻,便各自走開了。一直站在門外的陸健,見那孩子眉目清秀的臉慘白如雪,沁滿豆大的汗珠,卻仍是神情倔強、不肯認輸的樣子,心中十分不忍,又很感佩,于是上前說道:“我京中有住處,隨我回去養傷……”

少年看他一眼,警覺地搖搖頭,轉向大漢道:“梓年哥,只得倚仗你了!……”

大漢眨了眨厚厚的眼皮,低聲嘟囔道:“我,我要是回不來……”

少年咬牙道:“放心,梓年哥!咱馬蘭村多的是有良心的人!”

馬蘭村?陸健心里一亮,拉住少年的手:“去年秋天虹橋鎮賽神,你可是扮過觀音?你可是叫同春?可是為圈地的事來告狀?”

同春和大漢一起望定陸健:“你?……”

陸健連忙說明情由。同春恨恨地說:“為圈地,我們來擊過兩回鼓了,每回都說我們不該越督撫官來京控告,趕出院門了事。鄉下窮得吃不上飯,哪有盤纏上督撫衙門告狀?縣府州官又不受狀子,還有法活嗎?左右是個死,豁出去了!……”

陸健嘆道:“即便如此,不也沒有告準嗎?你們以后怎么辦呢?”

少年和大漢都不說話了。大漢背起少年要走,陸健忙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塞在少年手中,說:“我幫不了大忙,好孩子,收下吧!”

少年一怔:“先生!……”

大漢背著少年對陸健跪倒了:“給爺叩頭……”

陸健一扭臉,匆匆走開,再不曾回頭。

一個時辰后,那大漢又出現在東安門外,破舊的棉袍外罩了件隸仆穿的黑色號衣。他看準了兩位御史大人進皇城的機會,混進跟從的仆役隊中,順利通過了東安門,從東華門邊順著紫禁城墻,一直進入闕左門。大漢走到高聳入云的午門之下,就轉而向北,從隊列中單獨分離出來。他遠遠望見幾名守衛禁城的護軍營軍校朝他大步走來,深深吸了口氣,發出一聲震耳的尖厲喊叫:

“冤枉啊!——”

人們驚悚地看到,一個穿黑褂的大漢,揚著雙手,迎著護軍校,高呼著向北疾奔,在距護軍校們三五丈遠的地方,突然掏出亮晃晃的匕首,照著自己的胸膛狠命一刺,又踉蹌著朝前沖了幾步,慢慢地倒下了。他仰面倒下,躺在了午門前的長條石板御道上。即使離得很遠,人們也能看到,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定定地望著,不知是望著天空,還是望著那遮盡天宇、黃瓦紅墻的威嚴的五鳳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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