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序曲

〔天主。天兵〔42〕。后跟梅菲斯特費勒斯。

〔三位天使長上。

拉斐爾 太陽按照古老的方式

在兄弟天體〔43〕的賽歌中轟鳴，

她以雷霆般的步武

完成著既定的旅程。

天使們一見她元氣勃勃，

雖無人能探測她的深淺；

不可思議的崇高功業

正像開天辟地〔44〕一樣莊嚴。

加伯列 而豪華的地球飛快地

快到難以想象地圍著旋轉；

天堂的光明正與深沉而

可怕的黑夜交相替換；

大海從深邃的巖底泛起，

浩浩蕩蕩地四下奔騰，

巖石與大海接著被卷進了

永遠迅速的天體運行。

米迦勒 而陣陣狂飆從大海到陸地

又從陸地回到大海競相咆哮，

憤怒地在四處形成了

一副效應十分深刻的鏈條。

那邊一道毀滅性的電閃

照亮了道路以待霹靂〔45〕；

可是，主啊，你的使者〔46〕仍崇敬

你的時日之輕盈的推移。

三人 天使們見了便元氣勃勃，

雖無人能探測你的深淺，

你所有的崇高功業，

像開天辟地一樣莊嚴。

梅菲斯特〔47〕主啊，既然你又一次屈尊光降，垂詢我們的一切近況，加之你慣常樂于把我惠顧，所以你今天也看見我廁身你的仆從之中。請原諒〔48〕，我說不出什么豪言壯語，雖然難免為在座諸位所揶揄；我的慷慨激昂肯定會惹你見笑，假如你沒有把笑人的習慣戒除掉。關于太陽和大千世界我不知說些什么，我只知道，人類是怎樣在把自己折磨。世界的小神〔49〕總是稟性難移，而且就像第一天那樣古怪離奇。假如你沒有把天光的光澤交給他，他也許會過得稍好一些。他把它稱作“理性”，可一旦運用起來，卻變得比任何野獸還要殘忍。請允許我打個比方，我看它就像一只長腿蚱蜢又飛又跳，跳著飛著一下子鉆進草叢去唱它的老調；唯愿它永遠躺在草叢里才好！可什么垃圾廢料，他都要伸著鼻子掏上一掏。

天主 你再沒有什么要同我聊聊？你來總是為了發發牢騷？難道你永遠覺得人世間一無是處？

梅菲斯特 是啊，主！我發現那里糟糕透頂，依然如故。人們悲慘度日，甚至使我不勝憐憫；我簡直不想去折磨那些可憐的生靈。

天主 你可認識浮士德？

梅菲斯特 那位博士？

天主 我的仆人〔50〕。

梅菲斯特 當然！他侍奉您非同一般。人間的煙火這蠢貨一概不沾。心神騷亂使他好高騖遠，他多少明白一半自己的瘋癲；他想摘天上最美的星斗，他想尋地上最高的樂趣，可遠遠近近滿足不了那深處激動的心曲。

天主 縱然他現在侍奉我有點混沌，我將很快把他引向清明。小樹發青，園丁就會知道，花與果實將裝飾未來的光陰。

梅菲斯特 您賭點什么？您肯定會輸掉，如果您允許我把他慢慢引上我的大道！

天主 只要他活在人世間〔51〕，你要試一試我不阻攔。人只要努力，犯錯誤總歸難免〔52〕。

梅菲斯特 那就謝您了；因為我從不愿同死人糾纏。我最愛豐滿鮮嫩的顏面。我不會在家里接待一具尸骸；它之于我，猶如老鼠見貓一般。

天主 好吧，隨你去吧！去誘引那個靈魂脫離他的源頭〔53〕，只要你抓得住他〔54〕，就把他隨身拽上你的歧途，到你不得不交待的時候，你就會含羞帶愧地承認：一個善人即使在他的黑暗的沖動中，也會覺悟到正確的道路〔55〕。

梅菲斯特 好吧！是非分明不會拖得很久。我毫不為我的賭賽發愁。如果我達到目的，就請您允許我鼓起胸膛把凱歌高奏。讓他一輩子去啃塵土〔56〕，而且甘心情愿，像那條大名鼎鼎的蛇，我的姨母。

天主 那時你盡可以隨便來見我〔57〕；我從不曾憎惡過你的同類。在所有否定的精靈中間，促狹鬼〔58〕最不會使我感到累贅。人的行動太容易松弛〔59〕，他很快就愛上那絕對的安息；因此我愿意給他一個伙伴，刺激他，影響他〔60〕，還得像魔鬼一樣，有創造的能力?！赡銈儯嬲纳裰?span id="34x9dip" class="super">〔61〕，欣賞豐富而生動的美吧！讓永遠活躍永遠生動的化育者〔62〕以愛的溫柔柵欄圍繞你們，而那飄浮于游移現象中的一切〔63〕，請用持久的思維將它們固定！

〔天界關閉，天使長散開。

梅菲斯特 （獨白）我愿意時不時見一見這位老頭兒〔64〕，當心不跟他鬧別扭。一位偉大的天主同魔鬼本人講話，竟這么富于人情味，實在難能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