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海不清楚那個看起來飽經風霜的俞鴻亮是不是會被他的一番話說服，這個男人深沉老練，難以捉摸。

但那個剛剛靠著狗屎運賺了六十萬的年輕人陳望中，他有九成的把握，他會來找自己，在那個夢中甘愿拿出自己的所有的資產，暢想著未來滾滾而來的錦繡前程。

退一萬步，本就是廣撒網的策略，少一個沒損失，多一個是賺了。

所以當陳望中和俞鴻亮親自來找他的時候，杜文海既沒有過分的驚喜，更不會出現高高在上的拒人千里之外。平淡祥和，一副我們聊聊的親切架勢。

“我還以為陳先生你沒興趣呢。”不算大的客廳，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的杜文海緩緩開口。

風塵仆仆，剛從車站趕來的陳望中，臉上的的汗漬清晰可見：“不得不說，杜先生你為我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就好像井底之蛙終于蹦出那口井，看到了無邊無際的天空。能認識你是我人生幸事，指路明燈。”

放在沙發上的右手輕輕的跳動著手指，偶爾停兩下，等陳望中說完滿臉堆笑的杜文海帶著點自然的不好意思，回道：“哪里話，幫你就是幫我，你賺錢我也賺錢。有錢大家賺，四海之內皆兄弟。只希望陳先生你有一天發達了，別忘了曾經這個引路人。”

“這你放心，我小地方來的認死理，其他的不說，有恩必報那還是做得到的。”

簡短的談話在愉快的笑聲中結束，陳望中提議去一趟洛州親自看看幾個項目的想法，也被杜文海答應了，兩人商定，明天在洛州見面。

杜文海走了，全場目睹了整個過程的俞鴻亮忍著沒笑，大開眼界：“望中，你學表演的？不知道內情還真信了你剛才那番話。”

陳望中淡然一笑，不置可否，帶著面具生活沒什么好驕傲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一切都是為了生活而已。

……

洛州，西北的歷史名城，經受過歲月洗禮，歷史車輪碾壓的古老的城市，改革開放的東風最近幾年遍地開花。歷史與現代交相輝映，沒有契合到恰到好處的完美無缺，反而到處都是亂糟糟的，恍如一間被幾十個熊孩子呆了一上午的房間，亂的可怕，亂的毫無頭緒。

上一世來到洛州，已經是新千年之后的事情了。那時候，二十多歲的他，站在農村人向往的大城市洛州，就仿佛手中捧著鮮艷的花朵，剛嗅著幾口香氣，手中的花枯萎了。而后東看看西瞧瞧，初來的新鮮也被漫長的打工歲月慢慢變成了麻木。

兩人一早到的，找了個還算可以的酒店，暫且住下。

陳望中本來想一個人來的，俞鴻亮幾次三番的說多一個人多點照應，他在洛州也認識些人物，到時候好辦事。

不管是俞鴻亮是出于好心，跟著他來到洛州，怕他陰溝里翻船，當一根保險絲也罷；還是想要分一杯羹，都不是陳望中此時愿意去想的。陌生的洛州，沒有一個認識的人，俞鴻亮自告奮勇，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當天中午，兩人再次見到了杜文海，同來的還有另外三人。

跟在杜文海身邊，離的最近的那個女人，一身時髦的打扮，看起來像個秘書。

另外兩人也不是典型的西北人長相，文文弱弱，一派江南水鄉的書生意氣。

四人進屋，座次分明，兩男一女站在杜文海身后，規規矩矩的一言不發。

杜文海對面是在他眼中，嫣然兩個獵物的毛頭小子陳望中，捉摸不透的俞鴻亮。

從一進屋，陳望中一直在想一個沒有被忽略的細節。

見面的地點乃是他提議之后，在自己住的酒店和杜文海見一面，杜文海并沒有強求讓兩人一定要親自登門前去見他，個中緣由，陳望中覺得實在值得玩味。

“怎么樣？應該去了幾個準備上馬的項目看過了吧？”開門見山是杜文海這樣的商人拿手好戲，自以為所有的鋪墊已經足夠，也就不需要拐彎抹角的繼續試探。

“簡單了解了一下，心里有數了。”陳望中已經讓俞鴻亮托人打聽過了，也親自去那幾處預備的項目的工地實地查看了一番，談得上心里有數。

“那么，準備投資多少？”

陳望中將放在腿上的手抬起來看了看，帶著點凝視的目光，回應著杜文海：“0元。”

費了一番工夫，斷然不會想到等待他的會是這樣一個不像是開玩笑的回答的杜文海，臉上那絲笑容瞬間消失：“陳先生你不像是個喜歡開這種無聊玩笑的人。”

“當然不是。”陳望中肯定的語氣，饒是杜文海想從中尋找到一點，那怕是敷衍搪塞的信息，也絲毫沒有眉目。

陳望中繼續說：“杜先生，難道你沒有注意我的回答，值得玩味嗎？”

杜文海是個不喜歡猜謎的人，帶著點怒氣的目光演變成了直視陳望中的冷峻：“什么意思？”

“如果我要是拒絕你，我會直接說我不會入股投資。如果我要是答應你，就不會說投資0元。”

不僅杜文海聽的云山霧罩，身后的兩男一女也帶著點看到一個神經病的表情，偷偷望向陳望中。

沒有琢磨出其中意味的杜文海，多了三分不耐煩：“陳先生，可不可以說人話。”

一抹笑意一閃而逝的陳望中，站起來道：“我會投資你，但我只會出0元。”

滑稽的近乎不可理喻的話，讓杜文海有點確定這小子在耍他，一躍而起：“我們的時間都很寶貴，有緣再見吧。”說完轉身便走。

“杜先生，作為一個騙子竟然這么沉不住氣。你若是走出這個房間，你完美的騙局，顆粒無收，付出那么多的努力將付之東流。”

背后陳望中的話一字一句敲打在杜文海因為喘氣，跳動的有點快的心臟。

猶豫幾秒鐘猛然轉身：“莫名其妙。”

“是的，確實莫名其妙，但就是這樣莫名其妙的話，讓杜先生你停下了腳步，沒有往前走一步，有點意思。你說，我剛才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

四目相對，盡管杜文海想要保持足夠的鎮靜恢復如初，卻還是不經意間流露出了陳望中最愿意見到的慌亂的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