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將士。”聲音清朗,一襲青衣,身姿修長挺立。
有些人無需過多言語,無需過多動作,僅僅只是站在那,便讓人忍不住安靜傾聽。顧長青亦是其中之一。
“司徒正、司徒彥勾結外敵謀反。我知將士們參軍衛國之心,也明白軍令如山之諾。還請各位將士放下兵器,迷途知返。”
眾人不語,卻也都未放下兵器。
顧長青從懷中掏出金牌令,朗聲道:“在下顧長青,奉陛下之命,來此探查。若將士們還記掛著家中的親人,念著當兵保家衛國的初衷,就請放下兵器。”
對于在此時此刻此地,顧長青還能說這樣的話。單就這避重就輕的能力,蘇文雅實在是非常佩服。明明是私造兵器,明明是建立私兵。在他口中,如今倒成了將士們保家衛國,聽命行事的借口。
眾人竊竊私語,你看我我看你。
顧長青三個字好像有種無來由的讓人信服,讓人聽從的魔力。顧長青,不僅是華國文臣和學子們欽佩和艷羨的對象,也是華國百姓乃至武將遵從的人物。他生來帶著責任,帶著陛下和丞相的厚望和期待,同時帶著恩寵和榮光,更帶著百姓們的希望和推崇,自然地承載著如山般的重量。
蘇文雅站在一旁看著顧長青,他只是那樣靜靜站著,等著眾人最后的決定。不用費心去猜,她已知道結果。
只聽“咣當”一聲,一名老兵放下兵器,痛心疾道:“兄弟們啊!那些狗賊燒殺搶擄,有多少無辜百姓慘死于此。如今,老天有眼,終于派來一位大人替天行道。難道我們還要為虎作倀嗎?”
緊接著,便有人陸續放下兵器。
一時間,兵戈止于無形。
洞中百姓歡呼。
有幾條人影而出,垂首立于顧長青面前。“顧公子。”
“嗯。你們幾人隱于士兵當中,防止有人生亂。”
“是。”幾人又飛掠而去。
“墨影,墨興守住暗道出口,防止有人通風報信。”
“是。”正是方才手刃彭鐸,刺死王囂的兩個士兵。
看著顧長青有條不紊地吩咐眾人各行其事。蘇文雅暗道:原來他早就派人隱于群嶺山士兵中,果真是思慮周全,運籌帷幄。
聽著他接著安排洞中礦工之事時,蘇文雅恍然意識道到:事事巨細,這是怎樣一個人?聰明睿智并不足以形容他。既有凌云之志,亦有驚世之才,更有體恤百姓所苦之心。
如此絕世之人物竟是自己的未婚夫。想到這里,蘇文雅低眉淺笑,感覺自己何其有幸。
“你受傷了。”
淡淡的、清新的竹香縈繞鼻尖,蘇文雅抬起頭,不知何時顧長青已站在自己面前。
蘇文雅看了看肩膀,“無礙。”
不知何時,周圍人已退去,只剩下他們兩人。
“那些毒人呢?”
“我已派了人看守。”
“適才那些人是?”蘇文雅說的是那幾條來去如風的人影。
“是陛下的龍隱衛。”
蘇文雅恍然,“怪不得。對了,黎……”
“綠竹已經過去了,只怕是不太好,一起去看看吧!”
蘇文雅點頭。
還是當初蘇文雅初來的那個山洞。
山洞中的礦工,還有關押的女子和孩童已經被安排走。
里面的暗門已打開,鐵籠也被打開。
地上躺著一人,身形骨瘦如柴,毛發蓬亂。
綠竹跪坐于地,抱著那人的腦袋,地上的藥瓶雜亂無章。
蘇文雅走上前,定睛一看,地上之人確是黎霽。她忘不了那雙深邃滄桑的眼睛。
黎霽看到蘇文雅,枯瘦露骨的手指輕抬。
“你……”聲音低沉嘶啞。
蘇文雅跪于其旁,“舅父,我娘是黎雪。”
黎霽手指輕顫,“雪……兒,雪兒,很好,很好。”另一只手握著綠竹,“記住,自此之后,這世間再無黎家。”重重地、不停地喘氣。
“爹。”綠竹聲音嘶啞欲泣。
“今日……今日黎家之秘密隨我而去,你們不必再查探究竟,你們只要好好……好好活著。終于……終于可以離開了。今日得以見到你們,此生再無……再無遺憾。”
黎霽眼神渙散,嘴角含笑,手臂輕抬,“你們來接我了,太好了!太好了!”手臂垂下,再無聲息。
“爹!”綠竹痛哭。
“舅父!”
別離,傷別離。
生離死別,是蘇文雅這輩子最不愿意面對的事。
走出山洞,仰望著天上的月亮。
月亦如昨日之月,不知人間生死一瞬間,亦不知人世悲歡離合、變幻無常。
顧長青跟隨其后,默默看著蘇文雅。
她好像不會痛哭,不會大肆宣泄自己的情緒,即使心里明明那么悲傷,那么痛苦。她好像總是受了傷,有了痛,就忍著、躲著、避著。就如上次映紅離世時,她明明很悲傷,明明很痛苦,明明很無助。就跟這次一樣。
“文雅。”顧長青有些心疼,可他卻不知用什么言辭來安慰她。
蘇文雅淡淡道:“我一直認為人命貴重,所以很惜命,不管是他人的,還是自己的。我不喜殺戮,不喜勾心斗角,不喜視人命如草芥,所以一直盡可能躲著、避著。不習醫,就見不到生老病死;不理俗世,就可以遠離是非。每日逍遙行走于紅塵之中,希望能笑看世間紛擾。可是人活在世,又豈能真的無欲無求、無貪無戀、無愛無恨。若果真如此,早就超脫人世,得道飛升了。”
世間之苦,生離死別堪為之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