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醫館。
蘇文雅把玩著手中的玉笛,桌上的書卷一頁未翻,顯然思緒早已飛遠。
“呦!現下雖是秋未,離春季尚早,已經有人開始思春了。”一抹紅影從窗口飄入。
不是瀟灑不羈的錢大公子又是誰。
“看來我真得提醒李叔,讓他小心看著靈香,說不定哪天含辛茹苦養大的閨女不知覺得就被人拆吃入腹了。”
“你還真是什么話都敢說啊!”錢乾說著撩衣坐下,不客氣地拿起桌上的糕點吃起來。
蘇文雅看著他的吃相直皺眉,別說,她還真沒見過有哪個人這么喜歡吃甜食的,特別是一個男人。
“你倒是清閑。”錢乾斟茶自飲,完全一副自己家的模樣。
不一會兒,盤子里的糕點全進了錢乾的肚子。
蘇文雅暗自發笑,她突然發現,錢乾在“吃”這一點跟靈香倒是興趣相投。
“看來他們都走了,你也不輕松。”
看著一向風流倜儻的錢大公子滿身的風塵和疲憊,可以想見這幾日他有多忙累。
“還不是怪顧長青,留下一堆麻煩給我。”錢乾抱怨道。
墨言走了進來,“公子是對你有信心且寄予厚望。”
“說瞎話的女人老得快。”
“唰!”的一聲,墨言手中長劍已出鞘。
錢乾見狀連忙擺手,直接認輸。
他雖然嘴上輕挑,行為不羈,但也算知趣,不會跟女人一般見識,更不會動手。
墨言斜睨他一眼,收劍歸鞘。
“最近四境戰局焦灼,朝堂上人心浮動,陛下怒火中燒,全靠丞相大人主持大局。這兩日,朝中已經有人向華皇諫言,說是現在邊境戰火連天,請求解除顧長青禁閉,而皇宮里對此一直是沉默不言。還有……”錢乾看了眼四周,放低語調,“最重要的,華皇好像病了。”
蘇文雅聞言,心中一驚,這個時候?
墨言不在意道:“朝堂之事與我們何干?”
錢乾看看墨言又看看蘇文雅,不明所以。
蘇文雅立即明了,此事墨言早已知曉。只是可能不想讓她憂心,也可能認為這的確與她們無關,所以并沒有告訴她。
蘇文雅淡淡道:“如今幾位皇子死的死,廢的廢,剩下一個堪當大任的還遠在戰場上,陛下心力交瘁又憂心戰局,不生病也不會有多好。”
此事不管換做任何一個人,一下子喪失幾個兒子,內心都不會太好過。即使如華皇這樣強勢霸道、俯視天下之人,即使他是一國之君。
不過,蘇文雅倒是忽然想起一件被她遺忘的事。
華皇喪子,多多少少與顧長青有些關系,雖然幾位皇子是罪有應得,但那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子,又曾經那么疼愛恩寵。特別是皇甫凜,聽聞華皇對其尤為溺愛。更何況皇甫凜之事,有眼睛的都知道是顧長青在中間做了手腳,那陛下更不可能不知道。但最后他只是讓顧長青禁足府中、閉門思過,懲罰如此之輕,這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難道真如傳言所說,陛下對顧長青的倚重和寵愛,甚至超過了自己的兒子?還是因為顧長青父母以死來保全顧長青的性命,華皇對其心生愧疚?更或者華皇早就知道自己兒子所做的那些事,并早就想要徹底解決,而顧長青所做所為只是依照陛下的意思?
想到最后一種可能,蘇文雅有些冷寒,她仿佛已經知道自己猜測的真實性。
父與子,兄與弟,什么親情?什么寵愛?全都敗在皇權之下。
蘇文雅內心冷顫,忍不住握緊手里的玉笛,想要汲取一絲溫暖。可是玉笛潤白清涼,又怎可能溫暖她。
墨言察覺到她的異樣,“姑娘?”
“你怎么了?”錢乾也詫異地看著她。
“無事。”蘇文雅搖搖頭。
“長青臨走前讓我清理各國留在京城各處的暗樁,如今已清理得差不多了。只是現下陛下生病,朝堂內外人心惶惶,而身為華國才名昭著、備受希望的顧長青又被禁閉在府。若是時日拖得越久,怕是會引人懷疑顧長青已不在京城。”
蘇文雅皺眉,“長青走了幾日了?”
“十日。”墨言回道,“現應該還在路上。”
“即使是馬不停歇,到達東境戰局也還要兩日。”錢乾忍不住擔憂。
“無礙,反正等他到了戰場,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錢乾點頭,“說得也是。”說完便飛身離開。
房內陷入一片安靜,蘇文雅有些心不在焉。
“姑娘怎么了?”墨言疑惑,適才錢乾也沒說什么話啊,竟讓蘇文雅一再出神。
蘇文雅看向墨言,“你家公子的事,你知道多少?”
墨言驚愣,什么意思?
顧長青的母親墨碧云以死來斷絕墨家守護的關于寶藏的秘密,保證顧長青一世平安。而其夫顧御風只愿一生一世一雙人追隨她而去,留下年幼的兒子和年邁的父親。
這些事情,蘇文雅不知道顧長青身邊的這幾個暗衛知不知道,她只是覺得也許顧長青心底還有其他什么秘密。不過,這些也都不重要了。
“沒事。”蘇文雅輕嘆口氣,“對了,皇甫凕是什么時候前往北境的?”
墨言道:“姑娘扮作穆雙之前。”
“我問的是早前。”
墨言疑惑,但還是據實相告,“聽聞當年他剛年方十五,便向陛下自動請纓前往北境戍守邊關。”
“十五?”蘇文雅柳眉微挑。
這么說當年他遇到孟依蓮,哦!那時候依蓮還只是林靜依。那就是說皇甫凕是在江南遇到靜依之后,才回京請旨去往北境戍邊。
這么說,皇甫凕早就知道自己身負華國未來的重任,也知道當時的自己不夠強大,不足以保護靜依,所以才會請命戍邊,先行掌握兵權來壯大自己,又可避免京城中的風起云涌。
也就是說華皇早就為自己選好了繼位人,甚至連輔佐繼位人的賢臣都找到了,那就是顧長青。所以才會對皇甫凕要求嚴厲,卻又冷漠殘忍;對顧長青欣賞恩寵,又極力提拔重用。
孟依蓮為皇甫凕而死。蘇文雅想到這里,眼前一片模糊,眸中被覆上一層水霧。
她終于明白了依蓮死前交代皇甫凕的話的意思,“若將來有一日雅兒想要離開,請你幫她。”
想來依蓮早已想到了蘇文雅以后會經歷她所經歷的,所以在臨終前央求皇甫凕護蘇文雅周全。
“姐姐,姐姐……”蘇文雅喃喃低語。
墨言驚慌,“姑娘?”
“無礙,只是有些想念姐姐了。”
蘇文雅看著手中的玉笛,心中暗嘆:若是以前,她絕不認同孟依蓮為了皇甫凕委曲求全、甘愿付出所有之心。但現在自己好像與她也別無二致。所謂感情之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這話倒是不假。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