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杭州城的夜晚,卻讓人忍不住從心底里打顫。
“如何?”清冷的嗓音,桀驁挺拔的身姿,一襲黑色錦衣,素來冷肅的臉上略顯焦急和擔(dān)憂。
此人正是剛剛趕來的皇甫凕。
頓時,房內(nèi)溫度驟降。
綠竹搖頭嘆息。
“阿凕。”輕輕地低喊。
皇甫凕上前,溫柔地抱孟依蓮于自己懷中。
“我在。”語氣輕柔,好似變了一人,沒有以往的冷冽。
孟依蓮微微一笑:“能再見到你,真好。”
“對不起。”素來高傲的、冷漠的臉上,心痛之色盡顯。
“不要說對不起。今生遇見你,我已十分滿足。世事無常,天意如此,人力難為。只愿來世你我出生尋常百姓人家,能夠一世安穩(wěn),相伴到老。”
“好……”皇甫凕緊緊抱著孟依蓮,壓抑自己的心痛。
“姐姐。”蘇文雅走了進(jìn)來。
孟依蓮抬手,“雅兒,來。”
“姐姐。”蘇文雅上前伸手握住依蓮的手,只感覺冰涼刺骨,像是要把蘇文雅凍住。
“你我不是姐妹,卻親如姐妹。只可惜今生姐妹情誼雖深,緣分卻太淺。父母亡故后,你是我唯一的親人。只愿你今后都能平淡安穩(wěn),一世無災(zāi)無憂。也只愿我們世世都能為姐妹,相識,相知,相伴。”
“姐姐,我只希望姐姐好好活著。不求來世,只求今生。”
“傻孩子。”依蓮苦笑。
又轉(zhuǎn)頭對著皇甫凕道:“阿凕,答應(yīng)我,若將來有一日雅兒想離開,請你幫她。”
蘇文雅頓時清淚如雨下。
“大仇得報,我心已安。今有幸與大家相識,已足矣。阿凕,找個妻子吧!好好照顧你。”
“不,我的妻子只你一人,只你一人。”
孟依蓮咳出一口鮮血。
“依依……”皇甫凕手腳慌亂。
孟依蓮抬手輕捧皇甫凕的俊臉,“我知道,我都明白。得夫如此,再無遺憾。”眼角含淚,嘴角含笑,手臂緩緩落下。
“依依!啊……”聲嘶力竭,如悲愴之獸,引人淚下。
只可惜那女子已含笑而去,再也感受不到男子的萬般深情,看不到他絕望的眼神和痛徹心扉的淚水。
顧長青趕到的時候,房內(nèi)薛紅梅正放聲大哭,慕容霜輕輕啜泣,綠竹、陸子翼神色惋惜哀痛。
顧長青直直地望著那道染血的白影,蘇文雅。
她的眼淚是無聲的,挺直地站在那,好似無知無覺、無悲無痛。
無聲的眼淚訴說著無盡的悲傷,凝成怎么也化不開的心傷和痛苦。
看著她,在這一刻,顧長青的心,被刺痛。
月色如昨,景色依舊,人卻不在。
蘇文雅立于院中,一襲白衣,片片鮮紅,讓人心疼。
綠竹雖然幫她包扎好了傷口,但她仍是穿著那件血衣。
刺鼻腥甜的味道讓人有些微的清醒,卻又讓人忍不住沉迷,陷入痛境。
低沉嗚咽的笛聲悠悠傳來,沒有依照一定的曲調(diào),隨心而吹,和著蕭靜的夜晚,顯得尤為寥落和悲傷。一會兒曲調(diào)變得綿長婉轉(zhuǎn),忽又轉(zhuǎn)向激昂,仿佛眼前的景色由原先的依稀迷霧被風(fēng)吹散,露出小橋流水的畫面,再后來便是雄偉壯闊的山脈,高大蔥郁的林木。
蘇文雅轉(zhuǎn)身看著吹笛的那個人,一襲淡淡青衣,手執(zhí)玉笛,在月光下顯得更加長身玉立,清雅淡逸。
笛聲停。
顧長青走到蘇文雅面前,“文雅……”
讀書萬卷的顧長青在此時卻找不到任何言辭來安慰她。
“初落凡塵,每個人手中都有一條生死線,或長或短。我一直以為順其自然、云淡風(fēng)輕,對于人或事才能做到不過度喜,亦不過度悲,這樣才算圓了一生平安喜樂之說。事實上人世中的酸、甜、苦、辣、咸又怎能是想避就避,想躲就能躲的。”蘇文雅輕輕地說著,好似在講給顧長青聽,又好似在安慰自己。
顧長青伸手握住她的纖手,觸手微涼。
“你不是怯弱,也不是膽小,你只是無法接受身邊之人芳華之年早逝,而你卻無能無力。”
蘇文雅全身發(fā)抖,或是因失血過多,受傷過重;又或者因心緒復(fù)雜,心傷抑郁。她只覺得眼前迷茫一片,腦中卻是異常清晰。
她猛然甩開顧長青的手,一片雪白自袖中飄然落下。此時的她,萬般心思,自是注意不到。她只是想逃離,離開這里。
心念動,身形轉(zhuǎn)。
蘇文雅踉蹌著離去。
顧長青并未再上前拉住她,只是盯著她的背影。
蘇文雅知道顧長青在身后看著她,她知道她遷怒他,她知道他沒有錯,她知道她無理取鬧,她只知道自己想逃。
她不能接受依蓮離世,可是又該怪誰呢?依蓮原本已經(jīng)夠孤苦了,為什么上天還是不能放過她?為什么要這么殘忍?這一切,究竟是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