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課間操時間，鈴聲一響，整棟教學樓的人傾巢而出，鋼筋水泥的建筑都被震得咚咚咚晃，實驗十一中考勤抓得嚴，各班班主任都要像老農趕鴨子上架一樣，守在教室門口。
“秦邁，走。”梁志誠站起來叫他，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老班門神一樣，站在前門眼神警告還在磨磨蹭蹭的幾個學生。
趙良雨依舊趴桌子睡大覺，同學們走動的聲音都沒驚擾到她，這個人可以忽略不計。
“我不去了。”秦邁也趴在課桌上，臉埋在交疊的手臂里，聲音嗡嗡的，也看不出是什么問題。
“不舒服啊。”剛才好好的啊，轉眼就不舒服了？
薛橦聽到門口老班警告的咳嗽聲，戀戀不舍的把手機揣兜里，他抬頭一看班里就剩下他自己、梁志誠和秦邁三個了，哦，還有睡神。
“走了，老班催了。”薛橦趕緊上去攬住梁志誠，兩人勾肩搭背往后門走。
“秦邁。”梁志誠還想把兄弟叫起來。
比起梁志誠的粗神經，薛橦昨晚聽到了自己媽媽接秦邁媽媽的電話，這事兒薛父和薛母關起門來說，但他還是猜到了些眉目。
今天秦邁照常上學，薛橦想安慰兄弟，又忍住了，像父母說的靜一段時間就好了。
可遇到梁志誠這種單細胞生物，一根筋的主，薛橦也有些郁悶，這家伙根本不懂察言觀色，沒看到秦邁今天不高興么，怪不得女神不鳥他。
“薛橦！梁志誠，你們兩個磨磨蹭蹭做什么。”郝老師背著手，目光如炬的盯著二人。
“馬上走！”被老師點名，梁志誠終于乖乖的被薛橦拖走。
郝老師看了一眼靜悄悄的教室，對于家庭有問題的學生，作為老師的還是要給予一定的寬容和關懷，秦邁和她請假說課間操要留在教室休息的時候，郝老師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昨晚郝老師接到家長電話，也是心驚肉跳的，生怕這個孩子想不開，等到了十二點半秦媽媽終于回電，這個孩子對父母離異的事鬧情緒了，跑出去又給找回來。
人回來就好，多大點孩子，一時接受不了也正常。
聽著老班粗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漸行漸遠，秦邁才從書立中間抬起頭，他環顧四周確定沒有同學忽然殺回來才站起身。
他做了一會兒心理建設，直到操場響起‘預備起的’的廣播，才邁開腿走向趴著睡的趙良雨。
男生提著禮品袋走到了女生座位旁，他吸了一口氣，屈指在她堆疊成小山一樣的書本上敲了敲。
嘚嘚，嘚嘚，兩下。
趙良雨沒有反應，他猶豫起來，目光自然落在書堆上，一個老舊的淡藍色筆袋敞著。
女生的筆袋花樣繁多，因為學校不允許身上胡里花哨，女生都喜歡在日常用筆、書紙、筆袋、書包上做文章，趙良雨的筆袋洗得泛白，原來的圖案已經看不清了。
里面只裝了三支logo都被磨掉的0.35水性筆，涂答題卡用的2B鉛筆只比他食指長點，筆頭套了一個白色塑料筆帽，加長了長度，這樣的筆他都是不用的，因為不好握。
秦邁第一次這么靠近趙良雨，在他接觸的女生里，她們的筆袋恨不得裝下所有彩色記號筆，書上也是花花綠綠的各種記號。
趙良雨什么都沒有，清湯掛面。
都說腦補要不得，秦邁把眼前這個趴在陽光里的女生，和不知道在《青少年報》或《少年文藝》之類期刊上看到的，關于家貧不忘求學文章里的主人翁對號入座。
要趙良雨不貪睡這一兩分鐘，抬眼看看這位善于腦補的同學，她就能告訴秦邁：世上這么多可憐人，請你別光看著我。
“趙良雨。”秦邁聲音放得很低，試著喊醒她。
在學校里趙良雨一向淺眠，有人敲桌子的時候她就醒了一半，只是這人不說話，她干脆不搭理。
直到對方出聲，她才揉了揉眼睛抬起頭，趙良雨的位置不太好，應該說這棟教學樓的位置不好，早上東曬下午西曬。
趙良雨嗯了一聲，抬手遮住了刺眼的陽光，哎呀，被吵醒得太早，小天使黃玟霞要是在，肯定讓臨窗坐的同學把窗簾拉好。
瞇著眼適應了一陣明亮的光線，趙良雨才轉過頭來看這個攪人清夢的家伙。
“有什么事。”原來是秦邁，不會是找自己算昨晚把他丟在派出所的賬吧？趙良雨眨眨泛酸的眼皮，努力打起精神來應付他。
“這是我媽媽送你的，謝謝你昨晚幫忙。”秦邁把禮品袋放到了書堆上，高高的紙袋一下就把坐在位置上的女生全擋住了，他像對著空氣說話一樣，于是連忙又把袋子放下來：“你拿著吧，不然我不好和媽媽交代。”
趙良雨奇怪的看了他和袋子一眼，袋子好看，往往越好看的東西越貴，她拿不準要不要收，后來轉念一想，人家媽媽漂亮又知書達理的，應該不會送太貴的東西。
還是讓秦邁來送，約莫是餅干糖果之類，不會太離譜。
“嗯，我收下了。”又不是無功不受祿，怕什么。
待她接過禮物，秦邁荒謬的想到了一個詞：私相授受。
想法南轅北轍的兩人隔空對望。
清風掀起窗簾，讓嵌在天空的太陽得以窺看這青春年少的光陰，不問因由過往，不問成熟青澀還是懵懂，男生懷揣著別樣的心思靠近女孩，是喜是憂這段青春往事都不需要結局，因為青春就是這樣的。
女生臉上還帶著睡時壓到的痕跡，眼睛朦朦朧朧的，額頭上的碎發茸茸的向上生長，秦邁懵懂的年紀，看著趙良雨不知怎地，就因憐生喜，覺得她有幾分可愛。
日后再相遇，趙良雨回顧過去，歸納提煉總結，覺得大概是那時起，秦邁自動人臉濾鏡功能就被開發了，而且發展到最后，都成了濾鏡功能不足恐懼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