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次日清晨,崔亦昕微微睜開雙眼,伸了個懶腰,上揚的嘴角暗示著她一夜好眠。可是,當她扭頭看向床邊,發現賈靜靜正看著她的臉,一動不動,搞得她一陣頭皮發麻。
“你在看什么?”崔亦昕驚訝地問。
“我覺得,就算你沒洗臉,沒化妝,頭發亂糟糟的樣子還是很好看,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歡你,就算你游戲打得很爛。”賈靜靜喃喃地說。
“你把最后一句去掉,我會當作你是認真夸我。”崔亦昕朝她丟了一只襪子,可賈靜靜不躲不閃,只是站在原地,靜靜地望著自己,這讓崔亦昕覺得不對勁。
“你怎么了?”崔亦昕以直勾勾的眼神回望著她。
“你教教我怎么討別人喜歡吧,我覺得……我的同事都不喜歡我,雖然你說成為一個強者后,就不在乎這些了,可是我在乎,被人忽略的感覺,很難受。”賈靜靜低下了頭。
崔亦昕精準地觸碰到她言語里的失落。
“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疏遠你的原因是什么?”崔亦昕問道。
“大概,是因為我的病吧。”賈靜靜囁嚅道。
賈靜靜的病,一字雙關。崔亦昕頗為心疼地望著她。自己是大學時期認識她的,她們一個宿舍但不一個系,最初,宿舍里的女孩們尚能友好相處,直到賈靜靜暴露出自己的短板——嗜睡癥后,大家開始對她產生隱約的排斥,到后來變成了明目張膽的嘲笑。賈靜靜性格怯弱,并不敢反抗,崔亦昕看不過去,主動站出來,當起賈靜靜的護花使者。
崔亦昕總是對賈靜靜說:“老天給你一手爛牌,你就破罐子破摔了?你不掙扎一下,怎么知道自己不會贏?”
她希望賈靜靜跟她一樣,活得尖銳且漂亮,做一朵在荒漠中帶刺的玫瑰花。
可賈靜靜始終躲閃,崔亦昕忽然明白,一個人天性軟弱,在沒有經歷大的刺激前,并不會因旁人三言兩語的刺激而突變。
崔亦昕庇護著她,像庇護一個小女孩那般。自那以后,崔亦昕成了賈靜靜大學四年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值得依賴和信任的人。
崔亦昕下了床,手放到賈靜靜肩上,認真地看著她說:“如果是因為嗜睡癥而看不起你,那他們太低級了。如果是因為你先前肺炎請假,那還情有可原。”
“啊?”賈靜靜沒能明白。
“你受到的優待,引起了EMT其他員工的不滿,這太正常了。因為嗜睡癥,你表現得很懶散,這對其他認真工作的人來說,是一種無形的挑釁和蔑視。想要解決這個問題,你得表現得積極一些,最起碼讓你的老師、對手們覺得,你尊重他們。”崔亦昕一語中的。
“我明白了。”賈靜靜聽完,急速往外走。
她在客廳中翻箱倒柜,終于在茶幾下面的抽屜里,翻出一盒針,將它塞進包內。
崔亦昕出房門時,恰巧看到這一幕,她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一句話沒說。
在對抗嗜睡癥的道路上,賈靜靜已然付出了最大努力,可是作用總是不大,這給她的生活、事業,乃至人際交往上帶來巨大影響。崔亦昕有時候想,命運在她身上烙下傷疤,總歸會給予她一些特別的補償,她的未來一定不僅于此。
(二)
賈靜靜很早便到了公司,當同事們與講課的老師陸續走入展示廳時,她起身一一打招呼,除卻李夢娜向她冷淡地點點頭,其他人均視她為隱形人。
雖然已經做足準備,可當下,難過的情緒還是在四肢百骸化開。
吸了口氣,賈靜靜在座位上坐下。
老師發給她們三人各自一套書,端在手里,沉甸甸的。看封面,居然是西方美術史、建筑史和設計相關的書籍。
正在三人各自發怔之時,老師解釋道:“你們目前對EMT和國內的其他酒店,已經有了基礎了解,但國外,尤其是西方的很多酒店都涉及建筑、歷史、美食、藝術、設計等各方面的賣弄,作為試睡員,你必須懂得比別人多。”
見三人面色還有疑惑,老師又打了句比方道:“就像是,你要夸意大利本土的披薩比中國的好吃,首先,你自己得吃過原汁原味兒的意大利披薩吧。”
林貞會心一笑。
賈靜靜翻著書,睡意逐漸昏沉。她從包內翻針線盒,窸窣的聲響引起林貞注意,林貞用目光余角打量她,見她取出針,眉心一跳。
“你們不要不當回事,最后的錄取考試,此項的比分,占百分之四十。”老師提醒她們道。
李夢娜隨意翻了兩頁書,便又合上,她悄悄拿出手機翻微信,臉上的神情從焦慮到心死,最后眼神木訥地望向窗外,似乎要透過那片天空,向遠方的某個人投去期望的一瞥。
賈靜靜已經睡意朦朧,她取出一根針,齜著牙,狠狠往手指上戳了一下,看見血珠涌出的那一秒,賈靜靜同時感覺到刺痛,頓覺清醒許多。
林貞卻已經在一旁驚叫起來:“你干什么!”
所有人都循聲望過去,目光從林貞身上,再轉向賈靜靜。而賈靜靜遲鈍地捏著針,愣在那里,細長的針在光線下發出點點寒芒。
“你帶針做什么?”老師厲聲問道。
站在一旁的工作人員上前將針奪過來,動作幅度偏大,一下子將賈靜靜藏在包中的針線盒抖落在地,雨點般密集的針灑了一地,看得旁人心驚。
“你帶這么多針干什么?準備刺別人,還是刺自己?別告訴我,你是來當裁縫的。”老師的表情已經浮上怒氣。
賈靜靜腦中又覺得昏沉,她懵懵懂懂地站起來,打算解釋:“不是,不是,這些……”
林貞搶白道:“我剛看見她拿針刺自己。”
“你在自殘?”老師驚得后退幾步,在她眼里,自殘的人心理已經病態,可能會傷及他人。
“不是,我真的不是。”賈靜靜越著急便越解釋不清楚,她越往前,老師便越后退。
工作人員將她攔住,林貞在身后抱著手臂,看她笑話。
所有人都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自己,賈靜靜眼眶泛紅,她緊緊捏著自己的衣角,環顧這些冷漠的人,氣急反笑,薄唇微啟:“我有嗜睡癥,為了不讓自己上課睡著一直在做努力。之前進醫院就是因為喝了過量的咖啡,今天我用針刺自己,也是為了讓自己清醒一些。而你們,為什么總是針對我呢?我礙著你們什么了?”
說完,她便走出展示廳,走得越來越快,甚至開始小跑,跑出公司蹲在花圃前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腦子里仿佛炸開了一團,一幕幕往事走馬燈一般快速閃現。她只是得了一種罕見的病,為什么要被大家排斥、嘲笑?憑什么這個世界對自己如此糟糕?
一名西裝革履、氣質冷峻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俯視著樓下花圃間的情景。身后電話一直在響,他仿佛置若罔聞。
過了很久,賈靜靜慢慢起身,卻小腿發麻,最后像個怪人一般,邁著奇怪的步伐一步步走回公司。
一樓大廳無人,四周清冷又壓抑,賈靜靜止住了眼淚。
崔亦昕告訴過她,任何困難的時刻,都不可以退縮,很多看似艱難的事,只要堅持下去,總會出結果。何況她是真的喜歡這份工作,感覺找到了自己的價值,也得到了很多人的認可。
胸腔之中的委屈逐漸消失,迷茫的神志也漸漸清醒。
“喂——”隨著身后腳步聲的迫近,一道男聲揚起。
賈靜靜回頭,竟是方啟昀。她微微一驚,語氣略顯緊張道:“方,方總……”
方啟昀蹙眉望著她的臉,只見她鼻涕眼淚一大把,整張臉像一只花貓一樣臟兮兮的,可就是這樣一張絲毫不講究的臉,令他惦念。她身上究竟蘊藏著什么?他的求知欲,令他想迫切地搞明白這個問題。
他從身上拿出幾張紙巾,遞到她手上,“把臉擦一擦。”
“好……我知道我現在的樣子很丑。”賈靜靜接過紙巾,胡亂擦著。
紙巾的質地柔軟,上面印著一簇簇花紋,好聞的氣味鉆入賈靜靜的鼻腔,那是一種特殊的,類似于某種植物的清新氣味,令賈靜靜感到愉悅,仿佛置身于夏天的空氣里。
“謝謝方總。”賈靜靜眼神明亮,恭敬地向他道謝,并將剩余的紙巾遞還給他。
方啟昀看也不看,“留著吧。”
“哦。”賈靜靜局促地收好紙巾,并不明白方啟昀為什么突然出現在這里,又突然對她這么好。
盯著她看了半晌后,見四周無人,方啟昀聲音忽然軟下來,“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我都知道了……這就感覺委屈了?”
賈靜靜略驚訝地望了一眼他,又膽小地垂下頭,她沒料到,日理萬機的總裁大人對自己這么關注。
“你缺乏狼性,就是一只小綿羊。”他說。
“這樣不好嗎?我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么,我一直很努力。”賈靜靜有些激動。
方啟昀淡淡地搖了搖頭,“不是不好,是這樣不適合在職場生存,在職場上,沒什么對錯,大家只看結果。”
賈靜靜情緒有些挫敗。
“你最大的缺點,適當運用,便是你最大的優點。你要努力克服困難,畢竟……”方啟昀的話戛然而止。
“畢竟什么?”賈靜靜卻問出了口。
“沒什么,你快進去吧。”方啟昀的聲音驀地轉冷,令賈靜靜摸不著頭腦。
目送賈靜靜的背影越走越遠,方啟昀將那句未說完的話沉在了心底。
——畢竟,我又不可以時時刻刻護著你。
他輕不可聞地嘆息一聲,轉身時,卻看到一名身穿阿瑪尼職業裝的短發女人站在那兒,巧笑倩兮地望著他。
(三)
次日,賈靜靜一人在公司食堂吃飯時,聽到了一個重磅消息:EMT高層將經歷一輪大的人事變動。不光設計部會空降一位女總監,董事會那邊,似乎也隱隱有騷動。
正當賈靜靜豎起耳朵,想要聽得更仔細時,李夢娜忽然出現在眼前,并直接坐在自己對面。
“給你,收好了,下次別拿出來嚇人。”李夢娜將針線盒推給她。
賈靜靜稍稍一愣,內心浮起一絲感動。雖然李夢娜曾經坑過她,可比起林貞,李夢娜對她是善意的,最起碼表面上是。
“其實,嗜睡癥可以通過醫療改善的,你沒試過嗎?”李夢娜咬了一口排骨,問她道。
“以前去過,但醫生也沒什么好辦法。”賈靜靜有些沮喪。
“家鄉的小城市?你可以去千城的腦科醫院看看,我不是說你腦子有病,而是專科醫院的醫生,往往更專業些。”李夢娜說道。
“也想過,只是,掛號太難了,專家號都排到明年了。”賈靜靜回道。
李夢娜聳了聳肩,埋下頭吃飯。窗外的陽光打在她身上,將她的身體鍍了一層金色。賈靜靜看得呆住,不禁卸下所有防備。
“夢娜,我真的有那么討厭嗎?”賈靜靜輕聲問道。
這句話,她問過崔亦昕,可是她還是想要聽一遍同事的回答。
“不啊,很可愛。”李夢娜很快否認道。
“那為什么……”賈靜靜接下來的話,沒說下去。
“大約因為太可愛了,所以是個潛在的競爭對手,不需要怎么努力,就能得到一切的對手。大家敬佩勤奮努力的人,卻不服氣運氣好的人。”李夢娜喝了口湯,輕松地回道。
“那你不討厭我嗎?”賈靜靜怔怔地問道。
“嗯,不討厭,因為于你而言,我已是局外人了。”李夢娜笑得一臉輕松。
賈靜靜聽得心下一驚。
“從他刪我聯系方式的那刻起,我就無心拼搏任何事了。當年,我在愛馬仕店認識他,他為妻子一擲千金,包下了我們店所有的新款。后來,他也為我一擲千金,我便沉淪了。辭職應聘試睡員,是想著自由支配的時間多,可以飛去全國各地找他,但現在,都沒意義了。”李夢娜笑得苦澀,又聳了聳肩膀,像是看開了一切。
她們聊天的間隙,其余桌的人已經吃完起身,李夢娜忽然指著其中一人,捂著嘴壓低聲音道:“那個男的,看見沒?高層最近找他談話,據說要被辭退。”
“為什么?”賈靜靜沒從那男人的臉上,看出任何要被辭退的跡象。
李夢娜掃了一圈四周,聲音更低道:“貌似還是跟山泉酒店的收購案有關,公司內部有人泄露私密給山泉,EMT可能會遭遇黑公關,方總打算從這件事入手,清洗公司內部叛徒。”
賈靜靜迷糊地眨眨眼。昨日,方啟昀突然出現安慰自己時,沒有覺察到他有什么不對。難道說當總裁的人,都是如此鎮定自若,任風雨狂亂拍打?
仔細回憶起昨天的場景,賈靜靜這才遲鈍地意識到,方啟昀眼下一片烏青,看起來比較憔悴。
這件事給他的壓力大到讓他睡不好嗎?
“喂,喂……發什么呆呢?”李夢娜在她眼前揮了揮手,賈靜靜的目光這才聚焦到她臉上。
“聽說你跟總裁關系匪淺,總之,你好自為之。”李夢娜說完后起身,唇角揚起一絲微笑,像是作最后的道別。
賈靜靜預知到什么,匆忙起身,餐盤筷子相撞落地,椅腳劃過大理石面,發出刺耳一聲響,李夢娜卻已經走遠。
“嗨,靜靜。”
賈靜靜回頭,自己身后站著一名穿阿瑪尼職業裝的短發女人,看起來精明干練,賈靜靜不記得自己見過她,禮貌性地朝她報以微笑。
“我是設計部總監陳佩琦,能聊聊嗎?”她客氣地問。
賈靜靜看著她的臉,智商的圖表上“啪啪”閃現火花,原來是她,剛剛員工們都在議論的空降總監。
(四)
賈靜靜這是第一次來集團的咖啡吧,雖說這間咖啡吧是面向整個集團員工的福利,但由于上司們喜歡在這里進行聚會或密談,基層員工紛紛回避,逐漸就不再來。
此時此刻,這里除了吧臺的咖啡師與服務生外,就只有她們二人。
“一杯意式濃縮,你喝什么?”陳佩琦問她。
“喝,喝水。”賈靜靜對上次喝咖啡喝到急性腸胃炎發作的事,仍然心有余悸。
陳佩琦邀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陽光透過玻璃窗,刺得賈靜靜的眼睛睜不開,她迷迷糊糊轉了個方向,理了理長發。
陳佩琦微笑地望著她:“我看過你的直播視頻,昨天睡得還好嗎?”
賈靜靜一下子紅了臉。
“別不好意思,我覺得任何一個人與眾不同的地方,都是可挖掘的天賦,方總挖掘了你的天賦。”陳佩琦輕聲說。
提及方啟昀,賈靜靜忽然有些坐立不安。
“陳總,您找我有什么事嗎?”賈靜靜生硬地詢問。
“我希望你能幫我帶一罐咖啡豆給方總,感謝他的知遇之恩。”陳佩琦從包里拿出一個精致的小木盒推給賈靜靜,濃郁的芳香撲面而來。
如果沒看錯的話,這位陳總監說出請求時,面上閃現了一抹詭異的酡紅。
賈靜靜就算再遲鈍,面對感情,也會有女孩子特有的敏銳。難道這位陳總,暗戀方啟昀?受到方啟昀的照顧,想要回饋,就不好意思,于是拜托自己幫忙?可她為什么要找自己?
“陳總,我跟方總不熟。”賈靜靜慌張地說道。
“不熟怎么會進他的房間?不熟,他怎么會給你紙巾拭淚?我可都看到了。”陳佩琦笑得曖昧,表情中似乎還有吃醋的意味。
賈靜靜根本解釋不清楚。
“好了,這是我從巴西帶回來的咖啡豆,不值錢,但也是我一份心意,你這么善良,一定不會拒絕我的對吧?”陳佩琦說得風淡云輕,語氣里聽不出一絲不安和局促,她仿佛斷定,賈靜靜不會拒絕她,事實上,賈靜靜確實是一個不懂得拒絕的人。
“我,那我試試。”賈靜靜艱難地應了,心里卻直打鼓。
“那就麻煩你了,你要是忙就先回去吧,我再坐會兒。”陳佩琦善解人意地說,其實卻是下了“逐客令”。
賈靜靜只能起身告辭。
(五)
捧著咖啡盒的賈靜靜,茫然得不知所措。已經答應了別人的事,斷然沒有撇開不管的道理,可真的這么橫沖直撞地上樓送咖啡豆,光是想象那個場景,便忍不住渾身汗毛直立。
猶豫很久,賈靜靜揣著盒子踱到人事部,對她而言,陶然是一個可以拜托的最佳人選。
“陶經理,您可以出來一下嗎?”眾目睽睽之下,賈靜靜怯怯地問。
陶然微微一笑,隨賈靜靜走出人事部,來到一個無人注意的角落。賈靜靜將盒子捧到他面前。
“這是……”陶然并沒有伸手去接。
賈靜靜快速將前因后果說了一遍,以期盼的目光看著他。陶然眼底的笑意漸深,他緩緩說道:“所以你是想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我?你可是越來越壞了。”
“不是不是……”情急之下,賈靜靜連忙否認,“我只是覺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可我跟方總不熟,萬一沖撞了……”
“誰說你們不熟?方總聽到這話,可就傷心了。”陶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給賈靜靜指了方向,“十二樓,只有總裁電梯可以抵達,你不是已經坐過了嗎?”
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卻什么都不點明。接著,陶然回去了辦公室,留賈靜靜一人木訥地待在原地。
離上課時間還有半小時,賈靜靜咬咬牙,按了總裁專屬電梯的按鈕。
十二樓,寂靜無聲,仿佛來到了異域空間。
方啟昀的辦公室大門沒鎖,一拉便開。賈靜靜躡手躡腳地踏進去,驀地看到方啟昀的身影,緊張地屏住氣。
此刻,方啟昀正一個人趴在桌子上小憩,空氣里只剩他安靜的呼吸。
賈靜靜心中七上八下,她弓著背,托著咖啡豆盒,躡手躡腳地行走,豆子們圓潤的身體卻不聽話地滾來滾去,發出窸窣的摩擦聲。
呀!賈靜靜心驚肉跳之下,雙手托住盒子,這才穩穩當當將咖啡豆送到方啟昀的桌上。正松了一口氣時,卻忽然被他捉住手腕。
“啊!”
“干什么呢?像個野貓似的。”方啟昀從臂彎處抬頭,聲音慵懶,眼神清淡柔和。
賈靜靜和他對視,心跳驟然慢了半拍。
“方……方總……”她的慌張全寫在臉上,竟忘記抽回手。
方啟昀眉眼細長,左眼下角有一顆很小的淚痣,微微斜挑看人時,傳遞出某種說不出的風情,這不是一個總裁應有的樣子,倒像是古代傳說中魅惑眾生的妖精模樣。
方啟昀松了手,目光打在那一盒咖啡豆上,他眉頭皺了皺,顯然,他從氣味上便能識別出這是什么。
“你送我的?”他問。
“是,是設計部的陳總,她拜托我送你的,說是感謝你的知遇之恩。”定了定神,賈靜靜解釋道。
“哦——”方啟昀尾音拖得有些長,語氣里似乎有淡淡的失望。
“方,方總,那我先去忙了。”賈靜靜轉身。
走了幾步,賈靜靜卻覺察到方啟昀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后背上,猶如芒刺。她轉身,其實無話可說,目光掠過方啟昀桌上的杯子,驀地想起自己因空腹喝多咖啡,上吐下瀉的痛苦,不禁開口道:“咖啡其實對人體很不好的,如果要提神的話,可以用薄荷。”賈靜靜大著膽子建議道。
“你在關心我?”方啟昀望著她。
他悠悠的一句話,卻給賈靜靜一種兵臨城下的壓迫感,讓她開始后悔自己“越線”的舉動。干嗎要關心他?他是總裁,她是小員工,他根本不屑她的關心。可是轉念一想,他畢竟是自己的老板,是金主,沒有人跟錢過不去,所以關心一下金主也挺正常。
實際上,自他親手給自己送紙巾起,方啟昀在他心中的形象立刻鮮活了起來,不再是那個刻薄而冷漠,高高在上的大魔頭,而變得有一絲人情味起來。
“對,因為沒有別的公司要我,而你收留了我,你這么善良,我希望你長命百歲。”賈靜靜一本正經地回道。
“哦——”又是一聲失落的尾音。
賈靜靜不明白今日的總裁大人怎么了,是不是吃錯藥才會問她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她下意識落荒而逃。
方啟昀看著她的背影笑笑,桌上的手機還停留在一個公眾號的頁面,號主正在向粉絲征集治療嗜睡癥的方法。
(六)
當辦公室只剩下方啟昀一人時,他打開了咖啡豆的盒子,馥郁的香氣比之前濃烈許多,他掂了掂,棕褐色的豆子中間,貿然鉆出一只體積很小的U盤。
方啟昀眼眸瞇了瞇,將U盤插入桌邊嶄新的筆記本電腦。
電腦打開后,忽然一片黑屏,隨后接連出現一行行亂碼的英文。大約過了好幾分鐘,電腦才恢復正常,方啟昀動了動鼠標,卻發現鼠標和鍵盤同時被鎖定,無法再使用。
方啟昀一點也不驚訝,他靠在椅子上,雙手抱胸,冷冷地盯著電腦。
硬盤中,大量大量的數據開始遭到系統性的破壞與丟失,最后,隨著一聲電線短路般的悶響,電腦再次陷入黑屏。
方啟昀不急不躁將杯中水喝完,才打電話給劉堂風:“你來一下我辦公室。”
十分鐘后,劉堂風出現在方啟昀面前,當他看到自家總裁緊皺的眉頭與深思的臉時,便知出了棘手的事情。
“你過來看看。”方啟昀說。
劉堂風走近,嗅出空氣中不同尋常的香氣,順著香氣,他看到了置于桌上的咖啡豆。
辦公桌上,除了方啟昀日常用的電腦外,還有一臺嶄新的,此刻開著機卻黑屏的筆記本,劉堂風點了點鍵盤,又戳了戳鼠標,電腦毫無動靜,只有USB插口處的U盤閃爍著幽異的藍光,在商海中打滾多年的劉堂風立刻反應過來什么。
“方總,這U盤和豆子……”
“賈靜靜送來的。”方啟昀說。
“這……不可能啊。”劉堂風不信。
“她倒是會做人情,替陳佩琦送的。”
劉堂風與方啟昀對視幾秒,雙方都啞然失笑。
“那接下來咱們怎么辦?”
“查一下這些咖啡豆的來歷,以及調出陳佩琦約見賈靜靜的視頻。”方啟昀收斂起笑意,壓低嗓音吩咐道。
“可……他們既然有把握借刀殺人,想必是做好準備的,估計查不出什么。”劉堂風提出疑慮。
“你先去查。”方啟昀說。
“是。”身為老板的狗腿子,首要原則就是不要對老板的命令提出第二次質疑。
(七)
培訓完后,賈靜靜馬不停蹄趕去嘜娛網的演播廳,看崔亦昕的綜藝首秀,沒預料到風雨欲來的景象。
演播廳內氣氛熱烈,《oh my lady》的錄播正在進行。
這檔眾人脫口秀欄目,邀請的嘉賓都是網絡紅人,這些來自各行各業的紅人們齊聚一堂,就一個話題展開唇槍舌戰,節目的精彩度與話題度一直居高不下。
崔亦昕受邀參與這檔節目的錄制,說明她已經由小范圍有話題度的網紅,成功晉升為具有廣泛討論度的大網紅,雖然風評不佳,但她的努力算是得到認可,賈靜靜真心為她感到高興。
當晚的錄制,節目話題是圍繞“愛情與面包究竟孰重孰輕”展開的。
多數嘉賓都選擇偏向一邊展開討論,只有崔亦昕表示:“面包我自己當然可以掙,但他的面包如果比我少,他就沒有資格跟我分享愛情。而他如果只有面包,沒有愛,他就沒有資格跟任何女孩子分享愛情。”
全場嘩然,所有人反應過來后,開始起哄。男主持人皺眉,露出不悅:“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從事的行業很有可能是曇花一現,當你沒了面包的時候,你的另一半這么跟你說話,你什么感想?”
崔亦昕微微一笑:“我可是崔小喵呀,就算游戲打得稀巴爛,依然能在電競行業中殺出一條血路,這世上還有什么事是難得倒我的?就算直播這一行沒落,我依舊可以在其他行業風云再起。”
她的自信分明感染了觀眾,全場都開始為她鼓掌。
“那你這種可以算投機取巧吧,不努力卻收獲名譽,不擔心會對年輕人形成負面影響嗎?”男主持不打算放過她,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
“為什么會負面呢?我上學的時候,門門優秀,年年拿一等獎學金,我是學霸,我的同學可以作證。”崔亦昕朝臺下的賈靜靜擠眉弄眼。
鏡頭忽然轉向賈靜靜,賈靜靜卻一臉呆滯。臺下有男粉絲認出了她,開始發出驚喜的竊竊私語。
導播室內,陸離看著臺上崔亦昕的一舉一動,唇角似笑非笑,目光卻舍不得移開一秒,這個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姑娘,真是太對自己胃口了。
陶辭滿頭大汗跑進導播室,低聲說:“陸總,都準備好了。”
陸離揮揮手,看都不看他,“那就照原計劃進行。”
陶辭沒有馬上離開,遲疑道:“我們真的要這么做嗎?感覺動靜會很大……”
陸離終于轉過頭,看著他回道:“當然要動靜大,動靜不大,這件事就沒有意義了。”
陶辭并不理解陸離做這件事的初衷,畢竟他的智商跟陸離,甚至是跟自己的表哥陶然比起來,都差了好幾條街。
舞臺上,崔亦昕出格的發言,讓她成了最大贏家。
錄播結束之后,她前腳還沒跨進后臺,后腳就被陸離堵住。陸離西裝革履,手捧一大捧香檳玫瑰,朝著崔亦昕下跪,并從身上掏出一枚閃亮的大鉆戒。
崔亦昕腦回路卡頓,正在發怔之際,扛著長槍短炮的記者們已經嗅覺敏銳地沖到了一線,對著崔亦昕和陸離就是一陣亂拍。
“我從第一次見你時便愛上你了,可能我的求婚有些倉促,但我還是想對你說,嫁給我吧,我會對你好的。”陸離深情地望著崔亦昕,并獻上玫瑰。
崔亦昕的眼睛被閃光燈刺得睜不開眼,但仍然看清了眼前向自己單膝跪下的人,正是那一夜在酒店遇到的直播平臺創始人陸總。
賈靜靜也圍了過來,為眼前的景象所震驚。
崔亦昕卻迅速反應過來,她接下了陸離的玫瑰,回以含情脈脈的目光:“親愛的,你不親自給我戴上戒指么?”
這下子輪到陸離傻眼了,可他僅僅是發了一秒愣,便笑了,拿起戒指,就往崔亦昕右手無名指上套。兩人目光交接,電光石火之間,已打成平手。
記者們按快門的速度愈加猛烈。
陸離張開懷抱,崔亦昕極有默契地靠了過去,與他擁抱。她貼在他耳邊低聲道:“謝謝,鉆戒我就不還你了,當作給我的精神損失費。”
陸離微笑回道:“這枚戒指是商家提供的樣品,你不還的話,得跟商家知會一聲。”
崔亦昕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臉,小聲道:“我們都是夫妻了,我的債,自然是你還。”
陸離渾身猶如觸電般,腦子瞬間一片空白。崔亦昕的指腹略帶冰涼,卻在行走中,暗生火熱。
崔亦昕甩了甩頭發,得意地走開。
(八)
星辰以虛緲的速度緩緩下墜,夜已經很深了。
賈靜靜一回到家,便拿出《西方建筑史》開始翻閱,沒讀幾行,便眼皮下沉。她搖搖晃晃地從包內摸索出針線盒,又回到書桌前,這一幕剛巧被進門的崔亦昕看到,她上前一把奪過書和針線。
“夜深了,想睡就睡吧。”她說道。
“不行啊,要,要考試的。”賈靜靜撐著精神氣,想要奪回書。
“我讓你睡,你就去睡。”崔亦昕霸道地命令她,又三下五除二地將書桌收拾一番,將賈靜靜拱到床邊。
柔軟的床鋪對賈靜靜的誘惑力巨大,剛沾上,就一頭栽下去,不省人事。
崔亦昕走到書桌前,將賈靜靜的書翻到她折頁的地方,坐下來快速閱讀,她手里握著的一只圓珠筆,不停在書中寫寫畫畫。
崔亦昕看著手中的書與賈靜靜的睡顏,思緒不禁回到了大學時代。
那時候,賈靜靜的嗜睡癥已經很嚴重,一天要睡15小時左右,她經常因為睡覺,誤了上課,誤了作業,甚至是考試。她為此深感困擾,卻毫無辦法。崔亦昕身為她唯一的朋友,不忍心看她掛科畢不了業,便為她劃重點,給她補課,幫助她勉勉強強拿了畢業證書。
在這樣寂靜的深夜里回憶起往事,那些呈片狀的時光,一點一點,引發起記憶深處的躁動,那是她們的青春,清晰的,或欣喜的,或迷茫的青春。
崔亦昕困倦地去衛生間泡了個澡,回到臥室時,像往常一樣拿出手機,熟練地登上賈靜靜微博,挑了幾張她的自拍發上去,并替她與底下留言的粉絲互動。
崔亦昕小心翼翼地模仿賈靜靜的用語習慣,連她愛用省略號代替句號這個小癖好也顧及周全。
她那點因為睡覺積累起的小名氣,如果不勤加打點,很快就消耗光了。
互聯網時代,一個人躥紅得多快,就可以過氣得多快。
(九)
次日,著名電競主播崔亦昕即將嫁入豪門的消息,刷爆了所有的社交媒體與門戶網站。不出所料,陸政庭也看到了這則新聞,且大發雷霆。
“去,給我把他叫回來。”陸老爺子的拐杖跺三跺,地面抖三抖。
傭人看了看時間,才早晨七點,猶豫道:“這么早?”
“是!就這么早!”陸政庭橫眉怒對。
傭人嚇得一溜煙兒就跑了。
將近十點時,陸離才慢悠悠出現在陸家別墅,陸政庭見到他,就提起拐杖,作勢要一頓毒打,陸離硬著脖子,不躲不閃,陸政庭終究還是沒忍心下手,只能重重地嘆了口氣。
“你說你平時喜歡玩也就算了,現在居然對著一個沒名沒姓的野丫頭求婚!把事情鬧得這么難看,你不知道家里正在撮合你跟孟娜嗎?”陸政庭痛心疾首,兒子鬧出這么大的新聞,孟家的小妮子還肯和自己家聯姻嗎?
而這個結果,正是陸離想要的。
原本,他策劃這場“求婚”,是想讓大眾以為他跟她是一伙兒的,給足崔亦昕壓力,讓她加入自己的平臺,同時,鬧出這場巨大的緋聞,他跟孟娜的聯姻也泡湯了,一舉雙得。
眼前,陸離第一反應并不是趁機解釋自己跟孟小姐的不合適,而是鬼使神差地為崔亦昕反駁了一句:“她才不是什么沒名沒姓的野丫頭,爸,你能不能尊重一下別人?”
陸政庭氣結,兒子雖然頑劣,但從不會為一個不相干的女人明目張膽地忤逆自己。
“真是反了!”陸老爺子一拐杖敲下。
陸離早已躲開,他一邊躲,一邊說:“又不給我錢創業,還不許我談戀愛,我是不是你親生的?垃圾桶里撿來的吧。”
陸離的反叛,讓他終究躲不過陸老爺子的一頓打。并不是他逃不掉,而是比起自己年近三十歲還挨打的恥辱,他更在意陸政庭的身體。
大雨毫無征兆地從天而降,剛剛還晴朗的天,此刻黑沉沉地要崩塌下來,仿佛世界末日來臨。
賈靜靜因為睡太久,出門遲,被困在了雨里,她冒著大雨沖向公司,濕噠噠地出現在大家面前時,所有人都向她投向了復雜的目光。遲鈍如賈靜靜,還沒明白發生了什么。
“對不起,對不起,我遲到了,我去衛生間把衣服烘干再工作。”賈靜靜點頭哈腰,賠著笑,轉身走了幾步,察覺不對。
她回頭,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幾乎公司近半數的在職員工,都聚集在大廳,不遠處,還有員工在趕來的路上。他們竊竊私語,望向她目光里的同情,似乎并不是因為她被大雨澆成落湯雞,而是有別的緣故。甚至,有的員工,目光里飽含的,是幸災樂禍的神情。
怎么回事?
陶然從人群中向她走來,面帶歉意地對賈靜靜說:“賈小姐,很抱歉,你被辭退了。”
賈靜靜耳邊嗡嗡作響,像被人用棉花塞住耳洞一般。
自己,再一次被辭退了?理由是什么呢?考試還沒考呢,課程還未上完呢?自己一直在認真努力著呀。還以為這份試睡員的工作能干得持久一些呢。此時此刻,說沒有難過都是假的,賈靜靜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表情示人,她連原因都沒問,逆來順受地扁了扁嘴,表情看起來多了一分委屈。
“哦,我知道了。”她低著頭。
忽然間,鐵石心腸的陶然,也有些于心不忍,張了張嘴,打算說什么,卻最終什么都沒說。
賈靜靜情緒低落地往衛生間走,卻被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吼嚇得頓住。
這聲大吼在空蕩的大廳回響,宛如來自地獄。
賈靜靜一回頭,居然看到陳佩琦坐在地上,被其他的員工拖拽著,不知何時到來的警察一臉無奈地看著這個場景。
“你不能這么對我!方啟昀!你給我滾出來!”陳佩琦撒潑打滾,她專門挑在沒有監視器的咖啡廳,把咖啡豆拿給賈靜靜,也已經編好了一套說辭,把事情都推給她。奈何,他們竟然相信那個迷迷糊糊的賈靜靜而不相信自己?
她口中聲聲喊著的方總裁,一直沒有出現過。
“瘋了,瘋了,陳總瘋了。”所有員工自動遠離她,躲到大廳邊緣,遠遠地望著這個給眾人留下優雅、睿智印象的設計部主管,一個人在空地上撒潑打滾。
賈靜靜因為太過驚訝,忘了離開。
“你跟我來。”陶然低聲對她說。
賈靜靜麻木地跟著陶然來到人事部門的辦公室。這里此刻空無一人,大家都去大廳看熱鬧了。
“你都不問問你為什么會被辭退嗎?”陶然給她倒了一杯熱水。
“我……我被辭退慣了。”賈靜靜握著杯子,說出唯一合理的解釋。
“呃……設計部總監陳佩琦送給方總的咖啡豆里,有只u盤,那只u盤帶有病毒,黑了方總的電腦,方總的電腦現在已經報廢了,里面所有的信息也全部被竊取和刪除。”陶然告訴她真相。
賈靜靜愣了愣,她遲鈍的大腦終于開竅,后背有些發涼,“我,我不知道,她讓我送咖啡豆,說是要報答方總。”
“我知道。”陶然安撫她。
“她跟方總之間的關系……不是你想的那樣,還有,她之所以選擇在咖啡廳給你豆子,是因為全公司都裝有攝像頭,只有衛生間和那里沒有。你是被人當槍使了。”陶然繼續說。
賈靜靜后背持續發涼,但她還是真誠地望著他說了一句:“謝謝,謝謝你這么相信我。”
“要是連這點是非都不分,我也就不配坐HR經理這個位置了。”陶然溫和道。
轉而,他臉色又變嚴肅,沉聲道:“現在是山泉酒店收購的非常時期,出什么幺蛾子都很正常。山泉那邊出爾反爾,一直使這些不入流的手段,無非是想讓我們跟新葉競價,他們好漁翁得利。如果我們讓步,會成為商界的笑柄。”
商界的事情,賈靜靜并不太懂。得知真相的她,對方啟昀充滿愧疚。畢竟他給了她工作,她卻間接害他丟了重要的資料。
想到這里,賈靜靜手足無措,“方總的電腦……是不是修不好了?我認識一個電腦技術很棒的師兄,要不我找找他?”
她病急亂投醫的慌亂全部落入陶然眼底。面對自己蒙受的委屈,她沒有抱怨,居然是將別人的損失放在首位的。這個女孩兒,本身具有可貴的品質。
“方總被黑的電腦,里面什么都沒有,這種小把戲不會真的整到方總的,但方總需要假裝上當,以此讓對方露出馬腳,將參與進來的奸細一網打盡。所以……賈小……靜靜,你是被誤傷的。”陶然語氣溫和,耐心解釋給她聽。
陶然對她稱謂的改口,頓時拉近了二人的距離。
“那就好,那就好。”賈靜靜拍拍胸口,暫時放心,但過了一秒,她又想起一件事,遲疑道:“那……那方總相信我嗎?他該不會以為我也是奸細吧?我之前真的不認識那個陳總的。”
“噗……”陶然笑出聲,“你當不了奸細,陳佩綺被掀底牌時,死不承認是她送的咖啡豆,把責任推給了你,攝像頭里也確實只有你拿著咖啡豆走進總裁辦公室的身影。不過,劉助理私下查過那盒咖啡豆,根本不是從巴西進口,而是贗貨。這樣一來,就算你沒出過國,也能栽贓到你身上,計劃確實縝密,但她疏忽了一點。這種咖啡豆,就算是贗貨,國內售價也很高昂,你不是本地人,之前又被辭退過那么多次,據我所知,你暫時靠朋友養著,所以,你買不起這種咖啡豆送老板。”
聽了這話,賈靜靜有些窘迫地低下頭,舊得已經掉皮的一雙白球鞋,在陶然的注目下,無所躲藏。
見賈靜靜不說話,陶然又道:“當著所有員工的面,跟你說辭退,是殺雞儆猴的一種行為,但我明白,這件事不是你的錯,你只是被利用了。”
“那……那方總也這么想嗎?”賈靜靜又問了一遍,因為她忽然很想知道,方啟昀是怎么想的。
“是,他也這么想。但,就像我剛剛說的,現在是非常時期,方總剛剛接管集團不到三年,里憂外患一堆。他有他的難處,但是我相信,他對你,應該有別的安排。”陶然先是代表方啟昀,給了賈靜靜一顆定心丸,然后又忽而唇角上揚,給了她一句似是而非的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