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里傳進來車夫磨砂般干啞的聲音，驚醒了陷入瘋狂的女鬼。

車中盛裝而坐的女子，也就是剛從皇宮里出來的夭夭姑娘，帶上一方面紗，下了馬車，然后，聽見一聲“嘎吱”的開門聲，腳步聲漸漸消失，之后，門被輕輕合上，耳邊一片寂寂，似是什么也沒發生過。

微風輕輕拂過，掀起車上的一角帷幕，目光所及是一扇掛著大紅燈籠的朱漆小門，門前種著一棵柳樹，柔軟的柳枝隨風擺動。

女鬼還保持著撕扯抓撓的動作，但是眼中的猩紅已經消失，冷靜如水，無波無瀾。

就像是被關了開關一樣，夭夭一離開她的視線，那一股腦涌上來的洶涌的、難以遏制的不甘、怨恨、悲痛、殺意，又忽然一股腦地如潮般退卻，不留一絲痕跡。

她緩緩放下手，瘋狂過后，心中只余一片空洞荒蕪，腦中似乎有什么一閃而過，她再追尋，卻怎么也沒辦法了，它隱隱覺得它該重要的，但是深刻靈魂的仇恨卻告訴她，眼下只有報仇才是最重要的，跟千年的折磨相比，其他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吧。

是啊，畫地為牢，她被困了千年！她看著別人一世一世的輪回，看著滄海變成桑田······

千年啊！

還有什么重要的呢······

都算了吧，她好累，好累，報仇真的好累······

不——

不對！

逐漸渙散的眼神猛然一震。

她怎么會想要放棄報仇？！

她必須報仇！

否則，她憑什么要受千年的折磨！

否則，她憑什么就要這么不人不鬼、不死不滅地活著！

她不是善人，她睚眥必報，自私自利，讓她不爽的人，她也不會讓人爽！

那雙宛如死水般沉寂無波的眼睛驟然翻起驚濤波瀾，就像是一具人偶中終于被注入了靈魂。

帶路的小廝一直低著頭，夭夭從馬車上下來就一直冷著臉，兩人全程都沒有開口說過話，一路上再沒有碰見其他的丫鬟小廝。

她遠遠地綴在后面，百無聊賴地打量著周圍。

這家院子的主人是一個賣藥商，后院里還曬著藥材，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藥香，她正好站在通風口，除了淡淡的藥香，她嗅到了一絲檀香。

是從左手邊飄來的。

她望過去，從一扇半開的窗口看見供上一尊金佛，佛前檀香悠悠，宛若九天浮云之上，佛看著世間眾生疾苦。

那雙眼睛無悲無喜。

她收回目光，任由身子隨著一股的無形的力牽引而去。

等到停下的時候，她面前是一扇門，里面傳來她熟悉又憎惡的女聲，還要一道低沉的男聲。

“流月國皇帝北軒旻天身負天煞命格，本就不該為帝，他弒父殺兄，一意孤行，流月國氣數將盡，國將覆滅，生靈涂炭，不過時間長短，可憐的卻是流月國數萬無辜百姓。”

“救人一命塑造七級浮屠，他們雖不是孤的子民，孤卻也不忍心看到那副人間慘像······若得公主相助，天下清明指日可待。”

這怎么聽著有些耳熟呢，似乎曾經也有人說她是天煞命格，是禍害，活該被殺。

呵！

簡直可笑！

就憑你一張撥嘴撩牙就給人定罪？打著為國為民的正義旗號，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虛偽的假君子比惡貫滿盈的惡人更加讓她厭惡。

距離門不過半尺，只要她再向前一步······

就在這時，似有悠悠琴音自遠方飄來，她心神一晃。

耳邊隱隱聽到里面的人說道，“秘密······計劃······死人······仙······”

然后，眼前一黑。